前引由美国导演奥利弗·斯通执导的影片《亚历山大大帝》，是我最喜爱的欧美电影之一。影片通过再现古代欧亚地区真实的作战场面以及精彩的宫廷争斗，形象生动地展现了亚历山大大帝（前356—前323年）波澜壮阔的一生。  其中由演员柯林·法瑞尔饰演的亚历山大和由杰瑞德·莱托饰演的赫菲斯提安在一起的戏份尤为引人注目。当亚历山大对于自己的征战生涯产生怀疑与困倦时，是赫菲斯提安陪在他的身边聆听他、宽慰他与开导他的。最后，在某个夜晚，亚历山大无比深情地凝视着赫菲斯提安，一边用手爱抚着赫菲斯提安的头发，一边对他说出了基情满满的一句话，“我爱的人是你，赫菲斯提安。”然后两人紧紧地拥抱在了一起。  古希腊向来有赞赏“男同”的传统，例如柏拉图在《理想国》中就曾热烈地称赞过“男男之爱”。历史上，赫菲斯提安自幼便是亚历山大最亲密的朋友以及最得力的助手，两人关系确实非同一般。曾有传说，两人在征战大军途径特洛伊旧址时，依次前往阿喀琉斯墓和帕特洛克罗斯墓进行拜谒，此举无异于向世人宣告了两人的亲密关系，因为阿喀琉斯和帕特洛克罗斯在古希腊是著名的“同性恋”。后来，赫菲斯提安先于亚历山大而死，据说是被亚历山大的皇后罗克珊娜所毒杀，赫氏死时，亚历山大悲痛欲绝，8个月后，突然离世。  其实，在古代，不仅仅是古希腊，我国也长期存在“男风盛行”的情况，尤其是魏晋南北朝，简直是“男风大乱斗”时代。不过，本次行文的关注点不在“男风现象”，而是古代某些大诗人身上所闪耀出来的基情四射的光芒。 第一对：李白与杜甫首先要讲的自然是大唐诗坛的“璀璨双星”杜甫与李白了。话说那是在大唐天宝三年柳蝉嘶鸣、荷花盛开的一个夏天，即公元744年的东都洛阳，33岁的杜甫同44岁的李白第一次相遇。初见的美好，彼此的才华，令两人虽然相差11岁，但却依然使杜甫对李白一见倾心，引为知己。同年秋天，两人相约同游梁宋地区（今开封、商丘一带），这是他们的第二次见面，在这里他们一同游历山川，诗酒唱和，留下了美好的回忆。  转眼间到了第二年秋天，两人又第三次会面于东鲁地区（今济南、兖州），携手同游，共同拜访隐士高人，花下佐酒，十分快意。在这年冬天，两人最终分别，李白准备重访江东，杜甫则返回长安。此后，两人再无见面，同时也就此开启了杜甫漫长的单思岁月。据统计，杜甫流传至今的思念李白的诗作共有15首，而李白思念杜甫的貌似只有可怜的2首，杜甫可谓是单方面的一往情深啊，时不时地还会梦到李白，醒来后，都要拿出小本本详细地把梦李白的情形给记录下来，如《梦李白二首》中就明确提到“三夜频梦君，情亲见君意”，真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啊，而且还是连着几夜的梦，腐得可谓天花乱坠。 虽说杜甫是个直心肠，什么都要摆到明面上来说，但李白却更是个露骨的“情场高手”，也可以说李白是个“泛爱者”，跟唐代的许多男人都发生过感情，著名的像是汪伦。当年李白在被汪伦送上船时，像是颇有感慨似的对着潭水痴痴地低吟道，“桃花潭水深千尺，不及汪伦送我情”，情感表达还多少带有些含蓄蕴藉。但对于另外一个人，李白却是几乎大胆地喊了起来，丝毫不顾及封建礼教的束缚，他在一首诗里的一开头便大声嚷嚷道，“吾爱孟夫子，风流天下闻”。不错，李白所痴情者乃是唐代著名的山水田园诗人孟浩然是也。李白的这个句子真可谓显露直白，丝毫不作任何多余地修饰与遮掩。不知道，当年杜甫如果看到这句诗的话会不会“吃醋”。 第二对：王维与李龟年自有《诗经》以来，诗歌广受人们的喜爱；自有王维以来，《相思》广受人们的喜爱。现在很多喜欢点古风句子的男男女女们，在小资情调的驱使下，都爱用王维的“愿君多采撷，此物最相思”来表达情感。而且，自古以来，红豆就是女孩子们最喜爱用的装饰品之一，例如红豆簪子等等。往往，男子想要含蓄点地表达对一个女孩的相思之情，就喜爱赠以红豆，再配上王维的那句“红豆生南国，春来发几枝”，哎呀呀，真是爱意与诗意双赢啊。但是，兄弟，请你醒一醒先，首先要搞清楚，自己现在有没有女友，其次，你也要照顾一下王维以及被王维相思之人的感受啊。 其实，《相思》这首诗还有一个名字，叫作《江上赠李龟年》。所以说，这首诗压根就跟男女情事半毛钱关系没有，是诗人赠给自己的好基友李龟年的。李龟年是唐代开元、天宝年间最负盛名的歌唱家。据说安史之乱（755年）后，李龟年流落江南，每次给富家大户演唱时，都要演唱这首《相思》，每次都是哭着演唱完的，听者也无不落泪。而且，据说后来李龟年死的时候，是在演唱王维的诗句《伊川歌》时，抑郁难平，一口气上不来死掉了。可见王维与李龟年之间是多么的情之深，意之切啊。  ▲王维像 说到王维，还不得不提一下，他的另外一首基情满满的诗歌《赠裴迪》，诗里有一句写道，“日日泉水头，常忆同携手。”如果不看诗的题目的话，完全会误以为这是王维写给哪个姑娘的诗句。这句子像是在说，我王维每次坐在泉水边，就想起那次牵你小手的情形了。然而事实并不是这样的，人家裴迪可是个粗犷犷的汉子啊。话说王维的妻子崔氏去世后，王维30年并未续弦，整日参禅礼佛，居不食肉。乍一看，有许多人会以为王维真是个“痴情种子”，是像潘安一样的男子。但是，只要研读过王维诗歌的人，就会发现，王维没有为亡妻写过一首悼亡诗。不要说像潘安那样真重感情的人，就连元稹这般表里不一的人都还写过“曾经沧海难为水”这种看似深情的诗句。但是我们却不能说王维不深情，因为王维也有《相思》，也有《赠裴迪》啊，写得是多么感人……额，为王维的妻子默哀三秒钟…… 第三对：陈维崧与徐紫云走过唐代诗人们腐花蔓生的基友情，我们再来看看清代的“男风之好”。如果说唐代的那些大诗人们之间的“基情”只是友情表达稍微过了头的话，那么在清代，绝对可以说是真的“Gay”了。在这里面首推的当属“清词三大家”之一，与纳兰性德齐名的陈维崧（1625—1682年）。陈维崧是“明末四公子”之一陈贞慧的儿子。在陈维崧20岁时，明朝灭亡，入清后虽被补为诸生，但是一直未谋得一官半职，身世飘零，游食四方，后来受到与其父同为“明末四公子”之一的冒辟疆的赏识与接济，进入其在江苏如皋的水绘园中读书，便是在这里，陈维崧邂逅了自己一生的挚爱，“歌伶”徐紫云。  ▲水绘园 徐紫云虽然是男子身，但是天生长得端秀异常，能歌善舞，令人十分赏心悦目，当时许多文士名流都争相与之交往。初见徐紫云的陈维崧，便被徐的美惊为天人，他写诗赞叹道，“阿云年十五，娟好立屏际。笑问客何方，横波漾清丽。”当时，正值梅花盛开的初春，陈便整日偕徐流连于花前月下，徘徊于暗香疏影间，而徐又生性温柔，陈维崧对此倾心不已，两人便公然在水绘园里谈起了“恋爱”。  ▲水绘园 水绘园的主人，同样以风流自居的冒辟疆便有意试探陈维崧，好撮合两人。于是令下人故意找茬将徐紫云给绑了起来，关进了屋子，说是要杖责。吓得陈维崧赶忙去找冒辟疆的母亲，哀求老夫人去说情。冒辟疆故意刁难陈维崧说，只要他在一夜之内写出吟咏梅花的绝句一百首，就放了紫云。陈维崧不敢怠慢，连忙挑灯夜战，真的就在天亮前写出了一百首呈给了冒辟疆，冒读完后，大加赞叹，便成人之美，放了紫云，并令其侍奉在陈的左右。  ▲水绘园 经过这样一场“变故”，陈徐二人之间的感情便更加深厚了，整日形影不离。但陈维崧却还担心自己有时候外出会不见紫云而深受相思之苦，便请画家陈鹄给紫云画了一幅画像，好随身带在左右。这幅画便是《紫云出浴图》，现藏于旅顺博物馆。画中紫云体态妩媚，全无半点男子态度，让现在不了解这段情史的人看到还以为画的一名女子呢。 据说，此画像一出，便有74人争相为其题诗，最后竟然得诗153首，词1首。当时的人普遍是拿钦羡与赞赏的眼光来看待“陈徐之恋”的。由此也可见，清人社会喜好男风之盛。  ▲紫云出浴图 但毕竟徐紫云是一名男子，也要娶妻生子的，后来陈维崧也是娶有妻室的。在徐紫云洞房花烛夜之时，陈维崧便十分悲伤地填写了一首词《贺新郎》，令人读来十分动容。词中写道，“六年孤馆相偎傍。最难忘，红蕤枕畔，泪花轻飏。了尔一生花烛事，宛转妇随夫唱。只我罗衾寒似铁，拥桃笙、难得纱窗亮。努力做，稾砧模样。休为我，再惆怅。”后来不几年，陈维崧硬是拆散了徐紫云夫妻，带着他离开江苏，北上京城。再然后陈维崧得到朋友帮助，在中州谋得差事，紫云也伴随前往。期间陈维崧娶妻生子，不过儿子在出生不久后便夭折了，妻子最后也离家而去，只有紫云始终陪伴在陈的左右。但可惜地是天不假年，徐紫云年仅32岁便过早离世了。为此，陈维崧悲痛异常，此后写了大量的悼亡诗作来缅怀紫云。这些诗作现在读来还都十分感人。徐紫云死后7年，陈维崧也因病去世，时年54岁。  ▲陈维崧坐像 可以说，如果不以“普世的恋爱观”这个角度来看待“陈徐之恋”，两人间真挚的感情是真得令人动容的。而现代人在看待“断袖之癖”时，我觉得可以感觉到不适但没有必要进行诋毁。人之所以区别于动物而为人，是因为人可以自由、鲜明地表达出情感来。而当抛却“性欲”不谈时，实际上，真正稳固地是“友情”，相对比异性，人们还是非常喜欢跟同性玩耍的。而任何人都有寄托“情感”的方式与权利，所以完全没有必要带着有色眼镜去看待“同性恋”的问题。其实，我一直不明白，为什么一定要以“异性恋爱”为王道，只是因为大多数人是“异性恋”的情况，就要打压就要迫害就要牺牲那些少数的“同性恋”群体？当然本着人类可以继续繁衍下去的原则，我的态度是对于同性恋要宽容以待，但不提倡，不赞赏。 第四对：黄景仁与洪亮吉说完了“陈徐之恋”这样的真“Gay”之后，在清代还有一对我认为十分有必要提一下，那就是黄景仁与洪亮吉，但这两人就不是什么“同性恋”了，而是真正义薄云天的兄弟之意、朋友挚情了。两人都是有清以来十分有名的诗人。 黄景仁（1749年—1783年），江苏常州人，幼年丧父，家境贫寒，但聪颖好学，才华卓著，16岁应童子试时三千人中名列第一，但可悲地是，之后黄景仁便时运不济，屡试不第，落拓终生。他的好友兼同乡的洪亮吉（1746—1809）也是自幼丧父，屡试不第，但最后情况比黄景仁好一些，他最终于乾隆五十五年（1790年），在自己44岁的时候以一甲第二名考中了进士，授翰林院编修，充国史馆编纂官，算是入了仕途。  ▲洪亮吉故居 说起黄洪之间的友情，他俩的相识始于一场“同居”。话说乾隆三十一年（1766年），黄景仁前去参加县试，在江阴的旅店，由于赶考的人很多，所以被店家安排进了一个原已有人居住的房间，而房间里的不是旁人，正是洪亮吉。通过攀谈，黄景仁得知洪亮吉竟然是自己的老乡，都是常州人。这一晚，两人越谈越投机，遂相互引为知己。此后，两人一齐拜在名士邵齐焘的门下悉心求学。黄景仁天性浪漫，常以作诗而废寝忘食，有时偷偷在被窝里憋出来一两句好诗来，便硬要拉着洪亮吉“奇文共赏”之，洪亮吉也欣然应允。“以是亮吉亦一夕数起，或通晓不寐。”想来洪的脾气真得是好，可以忍受得了黄景仁如此地折腾。 后来，两人又一同来到安徽学道朱筠的幕府中工作，洪亮吉生性沉稳温和，而黄景仁率意洒脱，平时两人白天在一起整理公文，晚上就躲在同一个被窝里“奇文共赏”。有时候，两人的观点相左，发生争执，一般都是洪亮吉做出让步。但有一次，两个人争吵的十分厉害，黄景仁一气之下不理洪亮吉，跑到徽州游山玩水去了。不过，一时赌气的黄景仁最后又同洪亮吉和好如初了。两人还一同前往已经亡故的老师邵齐焘墓前进行拜祭，友谊进一步加深。 ▲黄景仁像 洪亮吉作为比黄景仁年长几岁的大哥，可谓处处让着黄景仁。而黄景仁却感觉理所应当，有时候很傲气的黄景仁在得到一两首好诗时，还以师长的口吻寄给洪亮吉让其“拜读”，并指点洪亮吉说道，“更欲足下多读前人诗，于庸庸无奇者，思其何以得传。”每每接到如此口气狂傲的信件，洪亮吉只是一笑了之，然后洗洗手，捧起黄景仁寄来的大作，悉心“拜读”起来。 乾隆四十年(1775年）冬天，黄景仁谋求到京城发展，便开始做起了“北漂”。次年黄景仁应乾隆帝东巡召试，考取了二等，被赐予绸缎二匹，派任武英殿书签官，任主薄，算是在京城站稳了脚跟。人生刚刚有了点起色的黄景仁，不免有了点飘飘然，便认为京城对自己而言没有什么“居大不易”之说，便写信给此时还在家乡混的洪亮吉，让其帮忙把待在老家的亲人接到皇城跟下。生性稳重的洪亮吉力劝黄景仁，但黄不听，洪只好从之。后来，果然，官职卑微，薪俸少得可怜的黄景仁一家，在京城生活十分艰难。两年后，黄景仁又不得不拜托洪亮吉把家人送归老家。 ▲黄景仁故居壁刻 看到好兄弟生活如此不堪，洪亮吉在关键时刻便尽力地想去拉黄景仁一把。乾隆四十六年（1781年）秋天，黄景仁在洪亮吉的大力推荐下，前往西安去拜访当时的陕西巡抚毕沅，毕沅感觉黄景仁确实如洪亮吉所说很有才华，便资助了黄景仁五百金。拿到这笔巨款的黄景仁一回到京城，便立马将其投入到了买官中，他的想法是，把目前在京城的主薄卖掉，再买个有实权的地方职务。但是在清代有规定，捐官之前，要先除现职。疏于考虑的黄景仁新官没得到，旧职又停了薪水，只好开始举债度日，着实窘迫了一番。 ▲黄景仁诗集书影 到了乾隆四十八年（1783年）的三月，在京城实在混不下去的黄景仁，被债主逼迫，不得不拖着带病的身子，想到陕西巡抚毕沅那里躲躲风头，讨口饭吃。但是刚走到山西解州时，黄景仁就已经走不动了。在河东盐运使沈业富的府邸中，自感命不久矣的黄景仁，颤颤巍巍地给此时身在西安的洪亮吉去了最后一封信，嘱托后事。接到书信的洪亮吉二话不说，“借马疾驰，日走四驿”，一口气奔行了700多里，但日夜兼程赶到解州的洪亮吉还是晚了一步，黄景仁已经病故了。洪亮吉便素冠白袍，千里扶柩，将故友送归江苏常州安葬。可怜黄景仁白发苍苍的老母哭着出来接儿子的棺椁。洪亮吉没有辜负亡友的重托，赡养了黄景仁的老母，并教养黄景仁的幼子成人，甚至为其一手操办了婚事。黄景仁虽然穷困潦倒一生，但却得到了洪亮吉这样一位义薄云天的好友，黄景仁九泉之下当可瞑目。 ▲洪亮吉像 患难见真情。当年洪亮吉曾与黄景仁开玩笑似的约定，“南溪边，北江口，他时官满放归船，我倘持鱼寿君母”，如果有朝一日你黄景仁飞黄腾达，官却做够了之后，我洪亮吉则会钓一条鱼去给你老母亲祝寿。只是最终，黄景仁以秀才的身份病故，一生都未考取功名。但不管黄多么的任性狂傲，不管黄多么的穷困潦倒，洪亮吉始终都与黄景仁保持着深厚的友谊，帮助他、宽慰他、包容他。 黄景仁似乎有遗传的肺病，最终也是因咯血而死。所以，在黄景仁还二十多岁的时候就担心自己命不长久，便开玩笑地对洪亮吉说，“予不幸早死，集经君订定，必乖余之旨趣矣。”倘若我死得早，你把我的诗刊定成册，只是怕你不懂我诗的意趣啊。黄景仁死后，洪亮吉着手把其生平诗作进行整理刊定，构成四册，请毕沅出资，印成《两当山房集》。后来，洪亮吉在《北江诗话》里评价黄景仁的诗歌时给出了八个字，“咽露秋虫，舞风病鹤”，十分贴切黄景仁其诗的风格，故而成为定论。如此看来，最懂黄景仁的还是他的好兄弟，洪亮吉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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