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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多西镇的老青岛人对日照人有种咬牙切齿的痛恨，称日照人为“邪国人”，究其原因，可以追溯到百年之前。代代的口耳相传，让这种误会传承到今天，是时候还原一下历史真相了。 下面文章节选自《王铎话青岛》，为我们很好地揭开了其中的历史原委。 由于我们了解了旧青岛航运业的基本状况，了解了日照人贺仁庵、叶春墀的长记船行和裕泰船行在青岛港的实力，我们就知道为什么日照人能够控制青岛的后海？为什么日照帮可以在后海涯包码头、办渔业公司、建渔轮修造船厂、开各种土产渔具行等等？也就是说，为什么旧青岛的“老码头”们多半是日照人。 后来，日照人的势力，已不仅仅是后海涯的港口、码头，而是自团岛，沿四川路、莘县路、冠县路至新疆路一带的“西半天”（即后来的台西区一带）。他们因青岛早期航运业的大开发而来，因青岛物流的大繁荣而来。虽说后来他们当上了船行的老板，当上了渔行的理经，当上的码头上的搬运工、脚夫、洋车夫等等，甚至有的还当上了青岛海关的管理人员、船长和引水员，但他们一开始确实是把家几乎都放在了西镇。所以说，旧青岛的码头，就是日照人的码头；旧青岛的西镇，也就是日照人的西镇。在这里，我要特别说明的是，旧青岛所说的“日照人”，指的不仅仅是一个日照县的日照人，多半连赣榆人、莒县人和诸城人等等，也划进了“日照人”的范围。因为在青岛人看来，他们的语言、口音和风俗习惯都差不多，又西南面来的，所以笼而统之地称呼他们是“日照人”。日照人在青岛有名，也是最先从码头开始的。 看官，你也许知道，在日照人的口头语中，常常带有一个“歇”字。如：“我‘歇’恁嬷嬷噢——”，就是这一句。几乎多少年来，都响彻西镇的大街小巷。有时，它是一句感叹的话，有时它是一句愤怒的话，还有时它是一句无可奈何的话，还有时它是一句骂人的话，还还有时它是一句痛苦的话，还还有时它是一句兴高采烈的话，还还还有时它是一句毫无疑义的口头禅，为的就是引起别人的注意，因为他要说下面的话。 反正，一句“歇恁嬷嬷噢——”人们就知道是日照人来了。什么“日照人不好惹”、“日照人亡命”、“日照人反脸不认人”、“日照人不讲二十四孝”，甚至“日照人就是‘歇国’人”等等，什么不好听的话就都来了。 这里，问题就来了。把一句口头语中的“歇”字，又给其按上了一个国家，称他们为“歇国人”，这可真是青岛人的发明。也就是说，到了我生活的那个时代。就不大有人称日照人了，而往往用“歇国人”来代替。 日照人的名声，在人们的不知不觉中，一落千丈、一败涂地、一塌糊涂。以至于后来的日照青年人，只要一说起自己的祖籍，都是三缄其口，讳莫如深。他们在青岛人的当面质问之下，痛苦极了！ 我的母亲就曾经嘱咐过我，说：“咱们西镇，日照人很多，一定不要问人家你是‘哪里人’？因为一旦问不好，就会问出日照人来了。他们就会记恨你！千万千万记住。” 看官，我当然是不问了。可是，日照人确实在青岛受到了长期的冷遇！ 就说找对象、谈婚论嫁这件事吧。两个人，一旦发现对方是日照人，就立马拜拜了。就这么简单！你不用问为什么？也不用跟我叨叨什么，就一个日照人，就是一个休止符。 哎呀，这西镇的日照人可真难啊！说真心话，日照人在西镇，过得可是挺放松的、挺滋润的。只要在西镇，他们不管什么话，捞过来就说，腥臊烂臭的，什么都可以说。街坊邻居都是知根知底的，谁也不用藏着掖着，谁心里都烂明白。所以，日照人喜欢西镇。他们也不愿意离开西镇。西镇是他们到青岛的祖根。 可是，你如果是日照人，这个祖上传下来的烙印，可不是说扔掉就扔掉的。“文革”时期，经常填表，三天两头填表，真把个日照人给填操急了！ 看官，你就看吧——但不要在心里偷着笑： 秋天。青岛濮县路小学一入学。也就是上学的第一天，我们的班主任张惠老师发下一张表来，让同学们带回家去给父母，让父母来填写。我一看，原来是一张《学籍表》。可是，到了晚上，全院里炸锅了！有的家长不识字，需要找人填写。我母亲正是这个学校的老师，找老师给填填还有错吗？于是，有的邻居就在晚饭后，悄悄来找我母亲。找的时候，还生怕别人看见，笑话自己不识字，没文化。 我的母亲当然乐于接受。给他们填写完了之后，还嘱咐一句：“可不能再叫孩子不识字啊，叫他们好好努力！”黑影一闪，邻居走了。 有的邻居家，他爷爷拿着表，左看看，右看看，端详着，心里美滋滋的，因为小孙子上学了嘛！一面拎着锡做的小酒壶，一面端详着《学籍表》。他要告诉小孙子他们祖上的辉煌和荣耀，他要嘱咐小孙子以后要如何做人，等等。 当然，还有在家里教训孩子的。因为上学了嘛，成了“大学生”了嘛！在我们小的时候，一听到老人嘴里说出“大学生”三个字，绝不是我们今天大学生的概念。而是说我们从一个不懂事的孩子，现在长成“大学生”了，上学了，有用了。 因此，既然你长成“大学生”了。家长吃着饭，就可以教育上你几句。什么要好好学习啦；什么“少壮不努力，老大徒伤悲”啦；什么不好好学习将来就会扫大街、掏大粪啦；什么将来要当个科学家啦；什么要学钱学森、华罗庚啦；什么你看人家华罗庚，还是个瘸腿，最后不一样成为中国有名的数学家啦；什么要学习李四光，既可以为中国人到处找矿，还可以观赏祖国的大好河山啦；什么将来要当一名飞行员，要在祖国的蓝天上翱翔，保家卫国啦；等等等等。 当然，也有在家里打孩子的。 那年头，西镇人打孩子，都是先把屋里的灯关上，在黑影里打。打孩子的时候，还要先说下，不许孩子哭出声音来，让邻居听见，笑话大人。那么，你怎么就知道人家在家里打孩子呢？看官，看来你有所不知。话虽这么说，那竹杆儿和棍子是不知道疼的，且碰上个没轻没重的家长，还往死命里打孩子，你说那孩子能忍得住吗？他不知道疼吗？所以，这一开打，孩子就哭出声来了。你哭出声来了不是？我就再打你，打得叫你忍住。哎，孩子哪能忍得住？能够忍住，不成大人了吗？所以孩子哭得更厉害了，大哭不止。那个打呀，只听得咕咚，咕咚——咕咚，这是打在肉上，孩子的哭声还不算惨烈。接着听到咕噔一声，听的人知道是打在硬的东西上了，被桌子或椅子之类的东西咯了一下。只听得哇——得一声，孩子拼上命的大哭起来，疯哭起来！哭声惨烈到所有站在门外、窗外的邻居，七八个人影为之一晃！ “打死我了！打死我了！她把我的手给打断了——呜呜呜——呜——” 本来是些看热闹的邻居们，现在再也听不下去了。全都进了屋，全部开始劝架。有的邻居，一进屋，就跟着孩子一起哭，全屋哭成一团！最后就只剩打孩子的那个婶子，长呼短叫地哭了！ 唉，这一晚上，我们这个院子，真是没有清闲。 第二天，那个被打的孩子，左臂包着绷带上学了。 张惠老师走到他身边，收他的《学籍表》的时候，还关心地问他：“你的胳膊是怎么弄的？” 孩子低下了头，他大概真不知道如何回答。 说实话，在孩子身上发生的事情，再大，也是小事。你看——第一堂课刚一拉铃，铃声的尾巴还没断，这孩子习飞也似地就跑出教室了。他在出去做好事，因为老师说了，天天做好事的孩子，才是好孩子。所以这个孩子就去给学校清扫院子。他长得人高马大，挺结实。所以，他要早早去抢学校里的大竹笤帚。去晚了，怕被别的孩子抢去了。 晚上，放学回到家里。母亲做饭，我在旁边拉着风锨，呼哒——呼哒—— 母亲小声告诉我说：“你那个挨打的同学，今天表现怎么样？” 我说：“挺好，他很坚强。还给学校扫院子，老师表扬了他。” 母亲说：“你知道他妈为什么打他？” “不知道？”我在静静地听着。 “他是日照人。填《学籍表》的时候，他非要不让他妈给他填籍贯是‘日照’。” “哦——” “他说，他不想当‘日照人’！” “噢——” “他的妈妈就用擀面柱子打他，把手指都打断了！昨天晚上，他在台西医院里缝了14针，唉，日照人——” 看官，这就是我那个时代的日照人！日照人怎么了？日照人犯罪了吗？日照人吃谁的喝谁的了吗？日照人怎么就一生下来就不是好人，就是“歇国人”。“歇国人”怎么了？怎么连孩子也不想当日照人？日照人是生来有罪的吗？日照人是生来就应该下地狱的吗？尽管我不是日照人，但我想知道这里面的真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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