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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顺兵宪牌坊:冲天忠义游走其中

 王清茗 2020-06-02

和顺县城内有兵宪牌坊,一石,一木,石为主,木为副,相距不足15米。石牌坊建于崇祯四年(公元1631年),木牌坊建于崇祯五年(公元1632年),历经400年风雨炎寒,依然巍然屹立。几百年的时光印记、天地之气和着小城浓重世俗烟火气给两座牌坊刷上了层层包浆,让他们有了金属的质感和玉的光泽,历久弥新,愈加珍贵。

我家住在和顺城北,进城、出城都要路过兵宪牌坊。来自太行山深处,饱沐山风、习惯于石板房、石板路,从来没有想象过石头建筑居然能如此奢华精致。在太行山圪梁梁里窝着的七里滩,有一处院落,曾经是我的家。老家旧柜子有一本《和顺县志》,暑假从县城回家我总会翻翻。远离妈妈的严厉监督,我又恢复了风一般的自由。妈妈怕我读闲书分了神,不时去突击检查我的房间,一旦发现与课业无关的书,就被没收,甚至撕毁。我尽情地读和顺县人民政府修撰于1993年的《和顺县志》。由于当时意识形态还远没有今天通达,《县志》对石牌坊历史的记载影影绰绰,欲言又止。所以,很长时间以来,我总以为石牌坊是和顺旧城墙的硕果仅存,不知道它是兵戎的符号、英魂的凝聚、忠义的化身。
今天的好多和顺人,大概也不十分清楚石牌坊的来龙去脉,这可能是为什么要在史料异常缺乏的情况下,也要一点点搜集资料,写成这篇文章的文章的原因吧。

希望我的乡亲们不要忘那段和血写成的忠义和顺史。



崇祯四年,公元1631年,在鞭炮和喧闹中高达10米的石牌坊落成。在明代的山城和顺矗立起高达10米的牌坊,绝对是轰动一时的盛举。牌坊是明朝末年巡按山西监察御史刘弘光的力主下,当地知县修筑为原山东按察司副使昌平兵备道药济众建造的。致仕回家的药济众望着专门给自己建造的牌坊立起来了,难得一笑的老人笑了。他的笑里满是甜,没有被近来李自成、张献忠等流寇四处攻破周边城池的坏消息搅坏。他在攀比乡贤中得到了满足。

他的脑海中浮现得一定是和顺的两位先贤王佐、王云凤父子——活动于100多年前的王家父子一位是户部尚书,一位是国子监祭酒(相当于现在北京大学校长)。当时和顺城有17座牌坊,其中六座与王家父子有关。自己终于有了一座牌坊,与王家父子的尚书房、儒宗坊等并立。况且自己的牌坊,高大精美,足以称雄和顺城。

药济众致仕前的官职是山东省按察司副使昌平兵备道,这个官职也简称为兵宪,因此这座牌坊也叫兵宪牌坊。兵宪与兵燹同音。因此,一年半后的流寇围城中有了这样的流言,正是兵宪牌坊招来了兵燹,让和顺城破,人民遭屠杀。

当时,人们还无法预知这座牌坊、这座城将在不久就会遭受自韩信喋血城下以来最严重的刀兵考验。

人人都惊叹于这座牌坊的气势和精美。 这座石牌坊由88块灰青石砌成,四根柱子、三层弓楼,高9.57米,宽8.5米,仿木结构重檐歇山顶。这88块巨型条石都来自距和顺县城15公里外的坪松乡合山村的太行青石。太行青石来自于亿万年前大海深处,被地动火山运动强推到华北巅峰,几亿年水火的洗礼、淬炼铸就了太行山石坚硬浑厚独特品质。四根太行石霸王立柱,长的两根近6米,短的也超过5米;八块护柱战石分护在霸王立柱南北两侧,每块站石上有大狮子一只,小狮子一对,共有大小狮子24只。这些狮子神态各异,高贵、尊严,极具王者风范,守护着和邑众生,威慑着四方之敌,显示了主人昔日的威严和地位。石柱东西两侧的荷花、牡丹花纹雕刻精美、灵气贯体,有太行山民间艺术特有的清新、清爽,江南清秀韵味十足,显示出与晋中平川民间审美泾渭分明的特色和取向。如我总觉得晋中平川地区的背棍等社火演出,太过热烈、剽悍,与我们太行山区小花戏的秀美、婉转形成鲜明的对比,让我这个来自大山的孩子直呼:“这不是我的菜!”

石柱上镂刻有麒麟圆环形图案联接,更有几分金石笔画的味道。一次层弓楼上镌刻有佛家万字纹样,给冷气森森的牌坊,多添了几分慈悲。石牌坊第二层弓楼中间刻“中宪大夫昌平兵备道山东按察司付使药济众”十九字,上款“巡按山西监察御史门生刘弘光”,落款“山西辽州和顺知县路从中、典使陈应奎、儒学教谕赵志弘,崇祯四年岁次辛未孟冬吉日建”。第三层弓楼上刻:“十八学士登瀛州图”。再上是石匾,錾刻着“陵京锁钥”四个放冷光大字,在包浆的作用下闪着黄铜般的光,这光让我感到刀光剑影的森森寒气,听到回荡千年的喊杀声。

我想四百年前,第一次站在牌坊下的药济众,第一眼看到这四个字的时候也会是这个感觉。至此,药济众脸凝固了,被苦涩的笑凝固了。

“陵京锁钥”有多沉重,药济众的心里可能没少掂量。掂量来掂量去,他不住地摇头,和顺是挡住李自成、张献忠等流寇杀向京城的铁蹄的那把锁吗?自己是这把锁的钥匙吗?直到远远地传来一声叹息,“我难道要无所事事地老死于这个地方吗?”他跌跌撞撞地向家走去。鞭炮的肆意声响与他没关系,官绅的呼叫也与他没关系,只有自家的后院属于自己。他茫然地回到“六合”井旁。

天启末,已经是山东按察司兵备道的药济众以老病辞官,一肚子不如意地回到老家和顺。他原该更有 一番作为的。可如今,空有一身抱负,唯对一口井叹息,可叹呢!这口井位于和顺县城,自己老宅的石楼院后院,是他亲手打凿的,并把它命名为“六合井”。“六合井”好大大气魄,“秦王扫六合,虎视何雄哉?”“六合”,是天下的代称,一方位于太行山深处宅院内的水井居然叫“六合”?这个致仕老人的雄心可见一斑。



这一年是明万历三十五年,药济众从太行山启程去山东就任知县。明代出过2.5万个进士,一个小小的举人,等十年等来个知县也是个幸事。但这对药济众是件悲哀的事,他一直想光耀门楣,恢复先祖的赫赫荣耀。这一纸任命居然等了十年,等得头都白了。

药济众的先祖不姓药,姓乐。单听这个姓,似乎偏避,至少有几分陌生。但要说到乐毅,就是不识字的乡间老农都会大张嘴惊得半天说不上话来。在漫长的古代社会,中国靠曲艺,尤其是戏曲来传播历史,宣扬文化。戏曲由劳动人民和落魄到底层或闲居乡野的知识分子共同创作,展示出强烈的忠义和鲜明取向的爱憎,并在传播中潜移默化地、永无止境地塑造着中国人的精神和行为。街头巷陌、贩夫走卒都能说上几段《三国》故事,诸葛亮自比“管仲乐毅”更是尽人皆知。齐国乘着燕国内乱,出兵占领了燕国大部分领土。燕军在乐毅的领导下连下70余城,创造了中国古代战争史上以弱胜强的著名战例。老燕王死后,新燕王听信谗言罢免了乐毅,乐毅怕被新王杀死,就逃到赵国隐居起来,最后客死乡野。
《史记》的记载仅限与此,乐毅隐居在何处呢?和顺人确信他藏进了太行山里。和顺的乐毅村就是他当年的隐居地。为了不让外人知晓,他改“乐”为“药”。和顺姓药的人,都是乐毅的后世子孙。1800多年来,药家在和顺默默无闻的繁衍生息,到药济众祖父这辈子才有了稍许起色。祖父中了秀才;不久,父亲也中了秀才。命运似乎开始垂青药家了。药家也希望下一辈能出个人物,出个兼济天下的大人物。他们于是把“济众”这个名字给了家里最看好的儿孙。

药济众伴随着祖、父两辈人的唠叨长大,先祖乐毅的形像由模糊变得清晰,成了神,成了偶像。少年药济众特别聪颖,很早就显著出大度豁达,心存大志的大气象,“落落不干时誉”。万历二十五年,药济众中举。由于没有史料佐证,我不知道他有没有进京赶考。我想多半是进京赶考过,明朝时只有中进士才会有显赫的前途。当时从和顺到北京,只有一条路可走。经和顺黄榆关进入河北平原时,药济众一定回头仰望过雄伟的长城,先祖的丰功伟绩再次化为激荡澎湃的排浪,激荡着这个男人的心。可他终未能中进士。

十年的漫长等待,举人药济众终于踏上仕途。在山东临县任上,他政绩卓著。期满升任顺天府马政通判,一下子从地方的从七品芝麻官成为正七品京官,而且开始掌握武备。我手头的资料有限,没有《山东临县县志》,我不知道药济众究竟做了什么,朝廷出任了与武备相关的职务。或许他的血液中就有祖先能征惯战的基因,而这种基因很容易被人发现。顺天府马政通判他干的风生水起,升镇江府海防同知。该地为南北舟车交汇的交通枢纽,素来以难治著称。他“勤同运甓,操比悬鱼”,以廉洁、勤奋备受当地百姓称赞。几年以后,内调宗人府经历司,成为皇帝的近臣。之后,又升任户部江西清吏司,正五品,官虽不大,却是大明朝最肥的差,一省的钱粮、田赋、户口都要经其手办理。他“通轻重,酌盈虚,备军储,祛国蠹,宵小侧目,大吏倾心”,成为六部中干吏能臣。天启四年,药济众升任山东按察司副使昌平兵备道。明朝时的兵备道,全称为“整饬兵备道”,主管兵备事宜,始设于弘治年间。但明朝初年兵备道不是专缺,而是由布政司、按察司二司的参政、参议、副使、佥事兼任,但随着全国军事行动的常态化,兵备道逐渐成为地方主管军政的大员。一个兵备道管理两、三个或七、八个府,管辖区域比现在的一个市大。可谓位高而权重。

处这样一个位置,可以做很多事的,他本来是想干事、能干事、干成事的人,为什么非要辞官呢?失望越年老越失望,特别是天启皇帝是个奇葩。不爱权、不爱黄金、不爱美色,就爱做木匠。皇帝做木匠的水平堪称圣手,当时朝野无人匹敌。才华不可谓不出众,可是命运给他开了个玩笑,没有把它放到该放的位置。司礼太监魏忠贤善于揣摩心思,天启皇帝一做木匠,他就来请示军国大事。皇帝哪有个闲心,“你看着处理吧!”丢下一句话,继续埋头推木花。

魏忠贤成了天启朝事实上的皇帝。封建社会内部的权力博弈,都逃不出三股势力,皇族外戚、士大夫、宦官。明朝皇族都是住进了金丝鸟笼高级犯人,出府第到城外都要经皇帝批准。外戚势力更是薄弱,没有出现过汉唐的外戚专权。宦官却权大的很,皇帝不信任武将,也不信任文官,只好依靠从小陪着自己长大的奴才。一些宦官权力欲很强,就趁机挟持皇帝掌握朝纲。宦官如何能控制皇帝?唐朝一个曾经废立过三朝皇帝的老太监要退休回家。一个后辈前来请教经验,老太监说,“很简单,要引导皇帝去声色犬马,不要让他得闲。有空他就会看书、见文官,就会谋大事,反过来收拾我们。”这释放出一个信号——宦官掌权者是士大夫集团的死敌。历史也证明,宦官、外戚专权的时候,往往是政局最黑暗、人民最苦难的时候。

魏忠贤成了九千岁,当时一种看似不正常却非常正常的风气蔓延在明朝廷内外————宁可得罪皇上,也不能得罪“九千岁”!得罪皇上大不了掉脑袋,得罪了魏忠贤要诛灭九族。当然,在此环境中有一批只有知识没有文化的士大夫会倒戈,但绝大多数士大夫与魏忠贤及其走狗进行着你死我活的斗争。朝廷迅速分裂为“阉党”和“东林党”,东林党得势后的过火行为,加剧了斗争的白热化。这种非黑即白的拉锯战一直上演李自成打进北京,甚至延续到到偏居江南一隅的南明弘光政权。我不好说谁胜谁败,但党争的害处是显而易见的,明朝灭亡很大一部分能归咎于党争!

药济众就是在这种环境中失望地告老还乡的。他还乡不久,天启皇帝因为误食丹药一命呜呼。他的弟弟朱由检登基,年号崇祯。崇祯元年,刚登帝位的皇帝杀掉魏忠贤,诛灭阉党,重新启用袁崇焕等能臣干吏,大明一派中兴气象。袁崇焕你觉得有点熟悉吗?看过金庸的《碧血剑》吗,袁承志有没有,我不知道,但袁崇焕是真有其人,真有其事。

皇帝一个不得不实行的打饭碗行动彻底打碎了朱元璋传下来的金碗。皇帝大量裁减帝国的驿站,使帝国的很多邮递员都失业了,其中有一个叫李自成的人就拉起一帮流民造起反来。造反就可吃饭,他们起初根本没有什么政治目的。加派辽饷,使很多老百姓都没了活路。老百姓自发参加李自成的造反队伍,全国上下的农民军渐成燎原之势。李自成有了割据称王当一方霸主幻想。李自成重来没有打算做皇帝,就在进攻北京的前夕,他的条件就是要割据陕西,称王。崇祯不干,亡了国。要不然,中国历史或许没有满清一说。

听闻崇祯诛灭阉党,药济众又看到了希望。他更加关注政局,谋划剿流寇事宜。此时天下大乱,流寇、建州女真并起,明王朝内忧外患,到了生死存亡的边缘。对待李自成等人当时明朝内部有抚、剿两种方略。药济众是主剿的,他根据自己带兵治民的经验,以及武略天赋,写下了长长平流寇方略。但是,朝廷哪里会理会一个致仕的四品官员的意见。他一声叹息,继续流连于“六合”井旁,把自己孤单的影子投在井里,嘴里喃喃着:“难道我真要老死在这里?”四下无言,唯有井底之水,屋脊之风,和应着他的叹息。

此时,他的门生巡按山西监察御史刘弘光来拜见他,要给他立一座牌坊,以彰显他的功绩。药济众没有当过学政、主考之类的官,他的这个门生从哪里来,我暂时还回答不了这个问题。

巡按山西监察御史按今天的话说就是中纪委派驻山西巡视员。明朝巡按山西监察御史是个奇怪的官,听着名头很大,官阶却挺小,从七品。明朝官职中小县县令为从七品,大县县令为正七品,它几乎是明帝国最小的官。巡按山西监察御史,官无比小,权力却无比大。它负责监察一省官吏,连总督、巡抚也不敢不敬畏三分。即使碰到皇帝本人的错误指示,只要不合圣人之教、祖宗之法,在名义上也有权“封驳”,顶回去不准下发。

巡按监察御史,是官场上的鹰,是最高层级的食肉动物,是以各级官员的身家性命为食的动物,成为十三道御史一员(当时全国有十三个省,所以巡按监察御史也叫十三道御史),乃是明朝读书人的仕宦美梦。在刘弘光的力主下,知县哪敢不建,药济众也没有理由不答应。

明代有建生祠的风气。地方官爱民护民,有政绩,有惠声,百姓就建立祠堂供奉他。因为供奉的对象还活着,所以叫生祠。这股风气在明朝晚期腐败的官风中愈来愈变味,地方官吏为了讨好上司大建生祠。魏忠贤的生祠越建越大,地位越来越高,有人居然把魏忠贤与孔子并列。随着魏忠贤的倒台,生祠的名声似乎有些变味,但是在官方推动下民间建生祠、立牌坊热情不减。名声嘛,没有人正真能舍弃的,这或许是中国历代皇帝对个人崇拜总是默许和鼓励的原因之一吧。

在当地士绅的强烈要求下,药济众在离石牌坊十几米元的地方建了那座木牌坊,这一年是崇祯五年。



崇祯四年,也是石牌坊立起来的这一年。这一年,袁崇焕被冤杀,北方的山海关外彻底成了纵横无敌的满洲八旗的天下;关内李自成、张献忠用血堆起来的官民仇恨越来越强。

也是这一年,农民起义领袖王嘉胤率军入晋,起义中心转移到山西。作战亦由极度分散,各自为战发展为相对集中,互相呼应。王嘉胤牺牲后,他的部下王用联合高迎祥、张献忠、李自成、罗汝才等部20余万人,号称36营,一度破大宁、隰州、泽州、寿阳等城。 山西一再告警。

还是这一年,主剿派占上峰。原蓟辽督师袁崇焕的部下左良玉帅领一部分关宁铁骑入关,破李自成农民起义军于涉县。农民起义军败走,藏身在和顺和河北邢台交界处的大山中。明将曹文诏又败大破流民起义军与山西,这些败退下来的人与和顺和河北邢台交界处的流民合兵一处,屡次攻破山西辽州、沁州等地府县,辽州府治下的和顺县也成为他们觊觎的盘中之餐。药济众出巨资,募勇储粮,练成了一支个人武装,以备不测。

兵宪真的成了兵燹。转眼到了崇祯六年,藏身在和顺和邢台太行山深处的流民猝至和顺,围攻和城。当时的和顺城不大,城墙周长有二里许,人口也就二三千人。兵宪就是兵燹的流言,在城里口口相传,人人皆知,渐成沸鼎。本来不打算活的药济众更下定了必死的决心。流民千方百计攻打和顺,药济众率领自己花钱招募的兵勇抵抗,并“躬冒矢石,登陴固守,洒泪誓师,人人用命……毙贼无算”。流民因为死伤太重,就四周挖壕沟,准备困死城里的居民。四十余日后,粮尽城破。药济众投“六合井”而死,其子药长庚同时殉难。这天正是崇祯六年六月十三日,和顺惨遭血洗。

据1993年和顺县人民政府修撰的《县志》记载,城里100多人被杀,这个数子听起来不大,可是它占到了和顺县城人口的二十分之一,杀戮太重了!和顺城的老百姓永远记住了这个血色而坚硬的日子,把和顺第一名胜云龙山庙会定在这一天,来纪念守城死难的英雄,缅怀药济众的忠义精神。

崇祯皇帝获悉此事,给药济众官升一级,赠太仆寺少卿(正三品)。又特别加恩,对因在外读书幸免于难的药济众的孙子药之屿进行“火箭”提拔,从秀才一下跃升正六品官员,承袭药济众曾经任过的美差——户部陕西清吏司主事。药之屿以隆重的礼仪把祖父、父亲安葬在云龙山北麓建有石生像、甬道的坟茔里。现在我们已经找不到这块墓地了。文革期间的造反群众已经把它从和顺的土地上彻底抹去了,这是药济众对抗农民起义的后果,这是任何时代的每个人都不能想象的——当年杀人放火的流寇反成了英雄!

药济众死去的11年后,也就是崇祯十七年,药之屿因誓死不投降,被李自成的部下砍下了头颅。之后被人收敛尸骨,埋回云龙山下。生不还家,死回家。在一个王朝的行将灭亡的时候,药济众一家全部死于国事。

这在和顺不是孤例,清代和顺唯一的进士、江西知州杨晓昀也是这样的忠义勇锐之士。当时正逢天平军进攻吉安,杨晓昀率领自己编练的500人的“和顺营”与翼王石达开在吉安城激战六十余日,城破杨晓昀、两个儿子战死,两个妾跳城殉夫,一时忠义无双。杨晓昀善战,曾被清廷授予“双眼花翎”,吉安一战更是让他名满一时。几乎每一本天平军征战史的书无论褒贬都会提到这个天平军的劲敌——和顺硬汉杨晓昀。杨晓昀衣冠冢也建在云龙山西麓,与药济众墓同属一山,地火相连,忠义之气满县城。

还记得那口六合井吗?药济众殉难后的100多年后,时逢光绪六年,知县鲁燮光着手重修《和顺县志》。在民间采记轶事过程中,药家后代献上了守城期间药济众写下的《守孤城记》。鲁知县读罢,泪流如雨。遍在和顺城中寻找六合井遗址,但无人知道。

就在鲁知县失望之余,一个姓张的在城里人前来汇报:“我们院子里有口井,一位姓药的老前辈死在这里,我们不知药老是什么官,为什么死。但我们一直守护这这口井,不让外人得知。”这有点向北京一户居民,300百多年,十几代人守护袁崇焕的坟茔。这户张姓人家颇有忠义,100余年的守候,终于让“六合井”重现和顺。鲁县令来到张家后院的菜地,发现一处平地微微凹下,就让人挖掘,挖下二三寸深,井眉显露。清理井口余土厚,呈现出六合形状井口。张家人说,“怕人发现这口井每年都填土掩藏,但每年土都忘下陷。”鲁知县感叹:“岂非忠魂不泯,鬼神实呵护之耶?”他下令加紧挖掘,“土尽泉喷涌,声虢虢鸣,观者如堵,有叹息泣下者”。鲁知县捐资立亭于井上,请时任榆社知县的浙江才子王家坊撰文以记。

我的思绪又一次回到“陵京锁钥”四个字上,它泛出的冷光让我不敢逼视,兵宪真是兵燹吗?处在太行八陉滏口陉关键位置上的和顺是四战之地,战国时期是赵国首都邯郸城的屏障,也是邯郸通往赵国第二大城市太原城的必经之路。秦赵在此鏖战,韩信在此大破陈余。

当我将耳朵贴向牌坊,战火兵戎也然成了绝响。我已经听不到飘荡千年、撕心裂肺的惨叫,只有沿街叫卖的老汉悠长的吆喝在尘烟中回响。

四百年了,时间碾磨着这牌坊,牌坊成了文物。它回馈给时间的不仅仅是我们的欣赏和怀旧的目光,而是正在无声地讲诉着的忠义勇锐的既往。这正是天天望着石牌坊,却不确切石牌坊来历和意义现代和顺人所欠缺的东西。
只有人们心中的石牌楼不倒,和顺的忠义精神就会永存不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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