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庭外阳光和暖,隐约间,已有夏日的气息。三春花事已尽,所有的散场谢幕,是为了重新遇见与相识。
想起柳永词:“且恁偎红倚翠,风流事,平生畅。青春都一饷。忍把浮名,换了浅斟低唱!”此刻,有些许这样的意味。又觉人间情爱多是草草,何来如此慷慨洒然。
心中深念的,是村庄明静的山水,庭前袅袅炊烟。可以栖身之所,仍是小墙深院,浅屋人家。
幼时居住的老屋,青砖黛瓦,天井花窗,依稀有些年代。虽为租借之宅院,母亲却打理得十分齐整。厅堂里屋,厨下柴房,摆放着日常所用物品,只觉人生真实,一件件都有份量。
我约莫六七岁的时候,便去溪边浣衣,山间拔笋。那时年幼,父母安在之处,便是我的归依。又怎知人事艰难,更不知未来岁月漫长,会有风霜变故。
旧式女子的美,无需珠玉装饰,胜过唐诗宋词。母亲不喜打扮,素布白衫,洁净端庄,像从某幅古画里走出来,又明明只是一名煮茶烧饭的凡妇。如今忆起,那时村里年轻的妇人,个个简约美好,朴素自然。
山间初雨过后,便会生出许多地耳,蘑菇。母亲性情开朗豪气,时常邀约邻妇去后山采摘。归来生火,用菇子煮面条,配上新笋,味道极鲜美。人世有多少忧患,皆可省略,心底记挂的,只是那一刻的喜悦清好。
白日里,我陪在母亲身边,看她生火煮饭,汲水浣衣,篱前养花。夜里,看她坐灯下缝补,或静坐冥想,亦不知她什么心思。窗外,月色皎洁如雪,浩瀚星辰,闪闪烁烁,万物皆随之静了下来。
家中偶有客至,母亲都是添茶置酒,殷勤招待。宾主相对,谦和有礼,仿佛天下世界被搬至堂前。我喜爱平凡日子里,偶尔才有的热闹喧哗,亦喜爱民间朴素的情意。后来,这些年走失于人海,再也闻不到当年清茶淡烟的气息。
这次打故园归来,行囊里携带了一个青色陶罐。 原是家中旧物,被搁置在角落,落满尘灰。我洗净,用来插花,有一种古拙之美。它该是来自民国,历人间岁月,经沧海桑田,倒也毫发无伤。
暮色下,院内植物香气浓郁,似有万语千言,也只是沉默。想着,待茉莉花开,折上一束,插满青陶罐子,定然美得倾心。
几多妙意,原是落在这些寻常的小物里。而凡人的日子,亦是这样深稳委婉,不可动摇。 ※ END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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