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那几起因婚外情引发的杀妻、杀夫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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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的原创文章有两篇

次条讲的问题比较尖锐，所以放去了次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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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几起因婚外情引发的、杀夫案

文/晏凌羊

1

我觉得全中国最会讲故事的不是作家，而是农村妇女。

比如，我家的家政阿姨就很会讲故事。

家政阿姨说她曾经这么骂过她那位不要脸的前夫：“我要是医生，就剖开你的心，看看它是不是肉长的、黑色的。我要是画家，我就把你不要脸的嘴脸画出来，画给所有认识你的人看看。我要是作家，就把你的那些破事儿写出来，写给全世界看看，让你臭名远扬。”

我说：“阿姨，你会这样形容你前夫，已经算是三分之一个作家了。”

我真的感觉阿姨虽然没上过学，但她的阅读理解能力和表达能力比微博上的“杠精”要好很多啊。

阿姨讲的故事，细节未必完全真实、经得起推敲，但她们讲故事的节奏、埋的伏笔、所带的真情实感和折射的价值观，很多所谓的作家还真是远远及不上。

前几天，我们聊起最近的杀妻案，阿姨的话匣子就打开了，一口气跟我讲了三个发生在她老家的故事。

2

家政阿姨讲的第一、二个故事，听得我触目惊心。

那是两起发生在她老家的杀妻案，离现在应该有三十好几年了。

第一个杀妻案里的男人，是个洗脚上田的小会计，因为认得几个字、会数数，他被从村里抽调到一家事业单位做会计，后来又因为脑瓜子灵活，一路逆袭到了省城。

小会计在老家有老婆、有儿女，去了城里以后，他开始飘了，觉得自己的农村老婆哪儿哪儿都配不上自己，开始在外面搞三搞四。

他老婆知道了，也没有怎样。那个年代的女性，一般都不肯离婚，只要日子能过得下去、丈夫愿意带钱回家，她还是想把日子过下去。

某一年，她进城探望老公，却再也没有回来。警方后来在省城外一片玉米地里发现了她的尸体，她被割掉了一只手，警方初步的推测是：找老公拿钱回家的路上，遇到劫财的，被杀害了。

警方的刑侦方向也是去找那个劫财贼，大家都没往小会计身上想。

直到后来，警方在死者头顶发现多枚大头针、外加有证人站了出来，小会计才最终落网。

他杀妻的动机很简单：不想在村里背负离婚的骂名，但又很想娶高干女儿，就把老婆给杀死了。

另外一个杀妻案的主角，是个屠夫，但他最终没有落网。

他一开始是杀猪卖的，后来做起了贩猪生意，发了点小财。发财以后，他就开始飘起来了，找了个比自己小二十几岁的姘头。

找了姘头后，他就各种看自己的老婆不顺眼，但是，在那个年代，村子里几乎没有人离婚。

离婚对那个年代的农村人来说，是一件极其丢人现眼的事情，他不想被人指指点点，不想让儿女们觉得是自己破坏了家庭，加之妻子的娘家人多势众，他惹不起，就跟老婆凑合着过着。

但是，后来，姘头怀孕了，而他们想把孩子生下来，与姘头结婚势在必行，而他又不想离婚，怎么办？他就对老婆起了杀心，而且想伪造老婆自杀的假象。

第一次，她给老婆汤碗里下农药，但老婆当天胃口不好，只喝了小半口，就觉得味道不对，倒掉了，随后她在床上躺了小半天，人就没事儿了。

一计不成，他又生一计，这次，他选择用电……当屠夫的那么多年，有时候遇上很难搞定的猪，他会使用电击，所以，他非常清楚这个方法的杀伤力，只是需要多费一番周折。

某天半夜，等老婆睡着后，他悄悄起身，把电线拉到了房间里，并把一头裸露在外的电线插进了老婆的耳朵里……

再之后，全村人都知道了这样一个情况：他老婆半夜起床上厕所，不小心碰到了电线，触电身亡了。

那个年代的农村，三天两头有人自杀或意外死亡，人们也没把这事儿当成一起刑事案件，甚至连他的一双儿女都没有怀疑妈妈的死因。

他给老婆办了葬礼，之后没多久，跟姘头领了证。很快，姘头生了一个孩子，但生下来两天就夭折了。

从此以后，他就跟姘头生活在了一起。

家政阿姨是怎么知道他杀妻的传言的呢？是他的现妻讲出来的。

两个人在一起生活后，并没有把日子过得越来越好。他的财运像是被抽走了一般，做什么生意就赔什么，几年内从村里的万元户差不多变成扶贫对象。

现妻当初本就奔着钱和他在一起，后来又接纳不了他的一双儿女。

他和现妻生活久了，也是矛盾重重，后来两人开始吵架、打架。

有一次，现妻忍不住当着很多人的面骂他：“你前面的那个老婆是被你用电线触死的，将来我都不知道要怎么死，说不定死得比她还要惨。”

这话一说出来，举村震惊，他的一双儿女也是悲愤不已。但是，能怎样呢？这个事情已经过去二十几年了，不管是村里人、家里人都秉持“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思想观念，懒得翻案。

故事的结局是：现妻离他而去，远嫁他乡（毕竟比她小二十几岁呢）。他的一双儿女因为相信他杀死了自己的亲妈，不愿意认他。村里人也怕他，他根本没机会挣到钱，经常吃了上顿没下顿。

阿姨上次见他，发现他穿着一双皮鞋，鞋底已经脱胶了，好端端的皮鞋被他穿成了脱鞋样，一走路就踢嗒踢嗒响。

有时候，他闲得无聊，也会上街找同龄老头子玩麻将，但是，他竟拿出来一张二十块的假钱……大家不愿意跟他玩，他就被人轰走了。

3

家政阿姨讲的第三个故事，是农村版的潘金莲杀夫。

这事儿发生的时间更早，可能距今已有四十来年。

阿姨村子里有一个女的（为方便称呼，我们估计称她为小兰吧），嫁了一个供销社的职工（姑且称他为小刚）。

那会儿，供销社的职工是“吃公家粮的”，是受很多人景仰的。小刚有文化，人又长得高大、帅气，不知道有多少村里姑娘想嫁给他。

小兰的父母当初为了能攀上这门亲事，几乎动用了所有的资源，而小兰年轻时也长得比较有姿色，所以，这门亲还真给他们结成了。

结婚后，两人生下一个儿子，后来小刚被外派到外地工作，夫妻俩开始两地分居的生活。这时候，小兰耐不住寂寞，跟村里一个男人好上了。

这个男人（姑且称他为阿贵吧），用阿姨的话来讲，就是“哪儿都没法跟供销社小伙子”比。他没什么文化，人长得比较矮小，说话又极其粗俗，唯一的优点大概就是嘴甜抑或是别的（比如在床上有奉献精神）。

某天，小刚得到了一次回家乡出差的机会，就回了一趟家。那个时代，农村根本没有什么电话，一个地方给另外一个地方发电报都得走三四天，因此，他这趟回家，对小兰来说算是突袭。

他半夜赶回家的时候，儿子已经睡着了，小兰则正跟阿贵颠鸾倒凤，听到他的脚步声，阿贵赶紧躲进了床底下。小兰像往常一样接待丈夫，可能两人也有在那张床上做点什么，惹得阿贵越听越生气，终于忍不住搞出了点动静。

奸夫突然从床底爬了出来，小刚自然是十分生气的，两人就打了起来。但是，小刚是文化人，怎么可能打得过一个庄稼汉？再加之小兰很怕自己偷情的事情被传出去，她也根本不想离婚，就帮着阿贵拿制服小刚的工具：一块女人用的围脖带。

这一帮忙，就给阿贵制造了杀人的便利。两人只是想把小刚勒晕过去，不想让他大声伸张，没想到用力过猛，竟把他活生生给勒死了。

勒死了以后，两人慌了，赶紧把小刚的尸体用大麻袋搬运了出去，并费尽九牛二虎之力把他吊到了村口池塘边一棵歪脖子树上，制造他上吊自杀后坠入池塘的假象。

次日一早，村里人在池塘里发现了小刚的尸体，有人通知了小兰，还有人报了警……小兰见状，哭得特别凄惨。那个年代刑侦技术手段也不是很强，这事儿后来就以“自杀事件”定案了，小刚的尸体也草草下葬。

可是，小刚的弟弟非常不服气，他觉得自己的亲哥哥活得好好的，不可能自杀。为此，他找到了嫂子小兰，问嫂子是不是潘金莲，但嫂子一口咬定小刚就是自杀的。他气得不行，就用鞭子抽打嫂子，试图逼嫂子说实话，把嫂子打得遍体鳞伤。

见小兰被打，阿贵就怂恿小兰去报案，两人都觉得小刚的弟弟是个大麻烦，需要要给他点颜色看看，就去报了案……警方一查，小刚弟弟打人的事实确凿、人证物证皆在，就把他抓了起来，还判了几年的刑。

小兰受伤期间，阿贵在村里人眼皮子底下悉心照料她，两人后来就顺理成章住到一起去了，领了证，又生了两个儿子。

每逢集市，小兰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去街上买菜。小刚的弟弟出狱以后，外出打工，再也没回来。时间久了，大家也都忘记小刚了，慢慢接纳小兰和阿贵这对半路夫妻了。

家政阿姨说她年轻的时候，经常遇到阿贵带着小儿子们在山上放牛，没事儿他就教儿子们一些很粗俗、色情的山歌，对着每一个经过他们跟前的女孩子唱。两个小儿子经常欺负他们的大哥，小兰也只是睁只眼闭只眼。

小兰和阿贵生的儿子们，当然没有一个是成器的，倒是她跟小刚生的大儿子，学习成绩还可以，一路过关斩将，靠着好心人的资助从农村突围了出来，去到了城市，吃上了“公家饭”。

大儿子结婚的时候，突然提出来要跟小兰和阿贵要一大笔钱（二十万）买婚房。小兰和阿贵傻眼了，但对大儿子“狮子大开口”的原因，他们心知肚明。

原来，当年小兰、阿贵跟小刚发生冲突的那个晚上，他迷迷糊糊听到家里很大的响动声，就兀自醒过来了。那会儿，他也才七八岁的样子，目睹了自己亲生父亲被勒死的全过程，并且也被小兰和阿贵发现了。

小兰和阿贵当时告诉他：如果有人问起你，今晚你在干嘛，你就说你在睡觉，什么都不知道。如果你把今晚的事情说出去，那么，你爸爸是怎么死的，你也会怎么死。

七八岁的小男孩，哪里知道其中的要害。亲生父亲的死状以及两个魔鬼的威胁，让他瞬间失去了说真话的勇气，因此，那事儿过后，不管是警察还是叔叔抑或是其他人问到他，他都只是狂哭，不敢多说一个字。

小兰和阿贵因为有这个把柄在大儿子手里，也不敢不听从大儿子的要求。他们把家里能卖的牲口全都卖了、把房子抵押了出去，又四处去借钱，筹到了二十万给了大儿子。

此举搞得小兰和阿贵的小儿子们特别愤怒，他们觉得父母都特别偏心，家里所有的家底都被那个突围出去的大哥给占去了。

村里人也纷纷指责大儿子：你怎么那么不孝？你妈把你养大容易吗？你一开口就要二十万？他们哪有那么多钱？

这时候，大儿子才跟村里人说出了当年的真相。

他说：现在，我有能力养活自己了，我也要成家了，但我该说的话一定要说。他们当我面杀死我爸的事情，我没办法翻案，也不想翻案。把两个老的送进监狱，我也于心不忍，毕竟他们也曾经供过我上学，但是，我也不想就这样放过他们。法律治不了他们，让你们的口水来治。那二十万，就当是他们给我的精神赔偿了，从此，我和他们井水不犯河水。我和这个家里所有的人，再不相见。

我问家政阿姨：两口子现在怎样了呢？

家政阿姨回答：能怎样啊？还活着啊，只是早就没钱了，欠的一屁股债到现在也没还完，在村里的名声也臭了。两个小儿子不成器，加之他们知道老两口把家里所有的财产都给了大哥以后，很是记恨他们，隔三差五给他们气受。晏小姐，你要相信我，善恶都是会有报的，只是看报应什么时候会到。

4

我把家政阿姨给我讲的这些故事转述出来，有的网友提出质疑：警方都不知道的事情，你知道？

我真的不知道他们是不了解农村，还是不了解时代？看来，三四十年前的农村是什么样子，他们当真没一点概念。

那时候，凶杀案、自杀案频发，而且很多凶杀案根本破不了案，有些凶杀案也会被当成自杀案处理。

我小学同学的爸爸，死在别人家的床上，浑身上下全是被刀捅过的伤口，但这个案件至今没破。

时不时就听到农村妇女自杀的消息。有的人上吊，有的喝农药，有的是跳河、投井……尸体被发现时，已经腐烂得不成样子。真正的死因，谁知道。

我小姨，1996年12月31日死于家暴，没能看到1997年第一缕阳光，此事最终以自杀案结案，但我们家属怀疑她是被禽兽不如的小姨夫打死后挂到房梁上去的（之前几次小姨已经被家暴得很严重了），不然他们家为啥等不及家属和警方赶到就火葬了她的尸体？

可是，家属能怎样？没有证人、证据已灭。

小姨所嫁的村那时候还没有通公路、电话，从乡里的派出所去到她们村子里，需要翻越三座山（滇西北的山都是啥概念），只能骑骡子或步行，耗时要一整天，派出所警力不够，只派了一个警察去看了看火葬现场。

小姨夫家在局里有人，而那时候在我们家族中，文化程度最高、最有社会地位的人就是我，而我那时候只是一个高二的学生。

如果你是警&察，你会愿意花那么多时间、精力，跑那么大老远（没公路，每次去山村里都走到脚起泡），去还原这样一个案件的真相吗？即使他愿意，面对火葬场，从何查起？

这还是1996年的事情了，距今已经是23年。我都不敢相信我小姨已经死了23年了。

小姨她们村通上公路，是2010年以后的事情。之前村民们去到镇上，全靠脚走。

更早一些时候呢？三十年前、四十年前的农村是怎样的呢？

大家听这些真实故事，也需要考虑时代背景。当真以为那时候的农村和现在的城市一样，命案必破？你当真以为那时候一切真相都能被查清吗？

明明是自己无知，却非说别人造谣。

现在的时代比以前好多了，这当然是国家大力整治的结果。

作为一个从农村突围到城市生活的姑娘，我对故乡的感情和莫言在这段话里说的是一样的：“我无法准确地表达我对故乡那片黑土大地的复杂情感……我在那里生活了整整二十年，那里留给我的颜色是灰暗的，留给我的情绪是凄凉的……对故乡的爱恨交织的情愫令我面对前程踌躇、怅惘。”

在我不懂事的时候，我也曾经讴歌过农村的田园生活以及乡民的淳朴，可现在，我觉得那只是因为我还没有真正与现实短兵相接过，然后学那些同样不懂事的文人墨客附庸风雅而已。

事实上，落后地区的农村的确可能保有一些纯朴的民风和秀丽的自然风光，但这些更多只是一个外人对这种生活的想象。当你真正身处那片土地，你会发现，在那里，人性的善恶和城市里并无不同，甚至因为物质的匮乏，更显粗野和野蛮。

你所讴歌和赞扬的淳朴，不一定是真的善良，或许只是他们还不知道“使坏的方法”而已。

而婚姻，对大部分人来说是修行的道场，大家不过就是换了一种方式去吃甜头或受苦。对一小部分人来说是安乐窝，对另外一小部分人来说却可能是火葬场。

在离婚不被接受且刑侦能力不发达的年代，因为人们没法好聚好散，催生很多杀妻、杀夫案，因为相比离婚后面临的舆论压力，他们觉得杀人更值得冒险。因此，永远不要嘲笑离婚、把离婚当成是世界末日，不要呼吁再回到女性要“裹小脚”的时代，人们活得越自由，思想才能越开化。

以上。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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