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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哪里有阴影,哪里就有光”——写在雨果逝世135周年之际

 标准生活 2020-06-07


纪念雨果逝世135周年



巴黎孚日广场

“过去,他孤零零地徜徉在沸腾着人生的地方;今天,他漫步在充满了他的思想的偏僻角落里。也许正因为如此,他更伟大、更独特了。他的梦幻的色彩变得庄严,他的声音深沉如大海。但无论是过去还是现在,他在我们眼里始终像一座走动的为沉思建造的塑像。”

——波德莱尔《对几代人的思考》之《维克多·雨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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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哪里有阴影,哪里就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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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黄坤 (写于法国)

如果说法国文学如浩瀚星河般璀璨,那么维克多·雨果(1802年2月26日--1885年5月22日)无疑是其中最闪耀的明星。他是公认的法国文学史上最伟大的文学家之一,是浪漫主义文学的巨匠,被誉为“法兰西的莎士比亚”。而他的身份又不止于此——他是声名远扬的剧作家,是天纵奇才的诗人,是不世出的画家,是享有盛誉的社会活动家……法国人民热爱他的作品,更喜爱这位大师本人,正如萨特所说:“雨果是法国极少数真正受到民众欢迎的作家之一,也可能是唯一的一位。”

01

1802年2月26日雨果出生于法国贝桑松的一个军官家庭,父亲是拿破仑麾下的一位将军。他在中学时代就爱好文学写作,展现了对文学的浓厚兴趣。受家庭出身的影响,雨果最初的作品大多是歌颂保王主义和宗教,他在1822年发表的第一部诗集《颂歌集》还获得了法国国王路易十八的年金赏赐。然而随着自由主义日趋高涨,雨果的政治态度也发生了改变。1827年,雨果为自己的剧本《克伦威尔》写了长篇序言,在其中提出了浪漫主义的文学主张。这篇序言是声讨古典主义的檄文,更是浪漫主义运动的重要宣言。

19世纪初的法国政局动荡,共和派、保皇派、封建派各方势力胶着博弈,雨果的人生起落也与政局的变化紧密相关。1830年,法国爆发了七月革命,复辟的波旁王朝被推翻,雨果热情地赞扬革命,歌颂革命者。在这样的背景下,1831年,雨果最著名的代表作之一,长篇小说《巴黎圣母院》问世,吉普赛少女爱丝梅拉达在中世纪封建专制下受到摧残和迫害的悲剧,正是雨果谱写的一曲反封建的战歌。

《巴黎圣母院》的发表使得雨果声名大噪,1841年,年仅39岁的雨果入选法兰西学院院士,1845年,成为贵族院的议员。1848年二月革命后,法兰西第二共和国成立,雨果的思想也逐渐走向共和。然而历史的发展却不如人所愿,1851年,拿破仑三世发动政变,建立了法兰西第二帝国,大肆镇压共和人士,雨果被迫流亡国外长达19年之久,期间他坚持创作,以笔为剑,继续和拿破仑三世的政权作斗争。《惩罚集》、《静观集》、《悲惨世界》等作品都是创作于这一阶段。直到1870年拿破仑三世垮台,他才得以回到巴黎。随后他热情地投身于文学创作与社会活动,直至1885年去世。

02

如今我们若想追寻大师的足迹,最好的朝圣之处莫过于位于巴黎孚日广场6号的雨果故居。孚日广场曾是巴黎古老的皇家广场,多位国王都曾在此居住。皇家的威严早已消散在历史的滚滚烟尘中,时至今日,这里最值得纪念的住户就是维克多·雨果。

雨果故居位于孚日广场6号

他的故居位于广场东南角三层,面积约280平方米。在《巴黎圣母院》发表之后,1832至1848年间,雨果在这里居住了16年,完成了《玛丽·都铎》一书和《悲惨世界》的大部分内容。1902年,在雨果百年诞辰之际,巴黎市政府将此地改建成故居博物馆,并于次年向公众开放。这里最大程度上保留了雨果的生活痕迹,比如红色天鹅绒装饰的客厅曾是他与文人艺术家们聚会的场所,也是十九世纪巴黎最有名的文化沙龙之一;书房里摆放着一张小小的书桌,有趣的是,雨果也有站着写作的习惯;而卧室则是按照他在雨果大街公寓去世时的卧室场景复原的,走过这一间间屋子,就仿佛走过了大师的一生。

故居客厅,墙上挂着雨果家人的肖像

故居卧室,图左侧便是雨果常用的书桌

值得一提的是,这里有一个充满东方情调的“中国厅”。雨果在《就英法联军远征中国给巴特勒上尉的信》中曾怒斥英法联军火烧圆明园的强盗行径,文中对中国文化的喜爱与赞赏可见一斑。他和他的情人朱丽叶·德鲁埃都对中国文化十分着迷,于是雨果用收藏的各式中国古董为主,辅以他自己设计的中式家具,为朱丽叶打造了一个东方风格的房间。这里大部分的藏品都来自于雨果在根西岛的高城别墅(Hauteville,也译为欧特维尔),在那里,雨果度过了整整14年的流亡生活。

故居中的“中国厅”

03

献给这片好客而自由的岩礁,献给古老的诺曼底土地上的这个角落,以及和这片土地上生活着的高贵而又普通的人民,献给严厉又亲切的根西岛,这里是我现在的避难所,也很可能成为我的葬身地。

——雨果《海上劳工》封页献词

据说根西岛(Guernsey)这个名字起源于古斯堪的纳维亚语,意为“孤岛”。它位于英吉利海峡靠近法国海岸线的地方,现如今已经归入了英国版图。如若不是雨果,恐怕它会岛如其名,一直孤寂下去。

根西岛

1855年10月,流亡的雨果在凄风苦雨中踏上这座小岛,迎接他的却是来自当地岛民,尤其是来自法国诺曼底地区移民的热烈欢迎。他用稿费买下了高城别墅,并花了一年的时间装饰这处居所。这里的一砖一瓦,一草一木皆是雨果亲手布置,根西岛的港口常常有往来东方的船只停靠,雨果除了写作之外最大的乐趣就是在码头上“淘宝”,日积月累,竟真建起了一个中国厅(Salon chinois)。其实与其说他是在布置一处房子,倒不如说是在搭建属于他的舞台。他的大儿子说这栋三层小楼里布满了父亲的“签名”,雨果对此不乏得意:“我是个天才的设计师”。他不仅仅是个天才的设计师,更是个天生的艺术家,室内设计不过是他发挥自己创作才华的一个出口,在高城别墅里,我们能看到雨果对于宗教、迷信和死亡的思考,能看到他思想中的祖先崇拜、天才崇拜和自我崇拜的影子——墙壁上是他书中人物的对白,餐厅里用瓷器拼出了一个大大的“H”,橱柜上还刻着他的座右铭“Ego, Hugo”(自我,雨果)。

高城别墅外观

高城别墅共有三层,虽然布置了宽敞的书房,阔气的桌椅,还有漂亮的卧室和舒适的大床,但是雨果却喜欢在阁楼的小书桌前写作,还在阁楼放了一张又矮又窄的小床,直接在这里起居。阁楼的窗外能看到辽阔的天空和波涛汹涌的大西洋,当然还有他的情人朱丽叶的住所,雨果常常躲进小楼成一统,写一会儿就往窗外看一会儿。在这一方自在天地里,他常常不穿衣服,裸身写作,原因是这样可以断绝自己离开房间的念头,不管他春夏与秋冬,潜心创作。尽管出身贵族,但他还是更倾向于这种斯巴达式的的生活风格。写作之余他常在根西岛上奔波观察,和当地的岛民交谈,了解他们的生活。正是由于简朴刚健的生活方式、正直善良的性格、对贫弱者的同情心和对世界与社会的责任心,雨果才能以人道主义精神描述世间的悲苦。文章憎命达,这段流亡岁月虽然辛苦,但是也给了他新的灵感,雨果在这里写下了《海上劳工》,并重新整理修改了手稿,完成了《悲惨世界》的创作。1862年,《悲惨世界》一问世就引得一时“巴黎纸贵”,时人描述当时的盛况:“印刷厂的工人们十几人凑出12法郎来买一本《悲惨世界》,轮流阅读,最后抽签决定这本书的归属,几乎所有的社会阶层都在阅读这本书。”

《悲惨世界》手稿

雨果离开巴黎开始流亡时没能带出《悲惨世界》的手稿,是他的情人朱丽叶想方设法保住了这些珍贵的手稿,将它们带给了雨果,这才有了这部旷世巨著的诞生。

结束流亡回到巴黎后,雨果完成了他最后一部重要的作品《九三年》。法国人民太喜爱这位大师了,在他80岁生日时,巴黎有60万人为他庆祝生日。1885年5月22日,雨果在巴黎与世长辞,法国人民为雨果举行国葬,12位青年诗人为他抬棺,200万法国人走上街头为他送行,他的遗体被安葬在伟人长眠之所先贤祠内。

雨果的葬礼

凯旋门的雨果灵台

先贤祠内雨果长眠之处

先贤祠

04

雨果离去后的这一百多年里,他的作品历久弥新,不断焕发着新的生命力。其中最具代表性的就是《巴黎圣母院》和《悲惨世界》,这两部作品被翻译成多种语言在全世界范围内出版,并且得到了各国读者的喜爱,无数人都是从这两部作品开始认识和了解法国。

随着新的艺术形式的出现,雨果的作品也有了新的解读方式。《悲惨世界》早在1934就拍成了电影,随后的几十年中又有数十个电影版本问世。1985年,由法国著名作曲家勋伯格创作的音乐剧《悲惨世界》首演,并在2005年超越了《猫》,创下了伦敦西区上演时间最长的音乐剧纪录,该剧被翻译成21种语言,已经在四十多个国家进行了公演,可谓是音乐剧中的现象级剧目。

《悲惨世界》音乐剧剧照

《巴黎圣母院》1956年被搬上荧幕,1996年,迪士尼发行了动画电影《钟楼怪人》。1998年,音乐剧版《巴黎圣母院》横空出世,首演之后便好评如潮,一度风靡全世界,直到今天其全球巡演仍是一票难求,被列为世界四大音乐剧之一。其中的经典唱段《大教堂时代》(《Le temps des cathédrales》)荡气回肠,被音乐剧迷们津津乐道。该剧大胆采取了现代的创作方式,不仅做到了唱跳分离,还将高空特技融入其中,极具观赏性。甚至有剧评家认为它将引领当代音乐剧跨越80年代韦伯式音乐剧的影响,进而迈向表演艺术的新纪元,也许这一说法有些夸张之嫌,但是这部巨作绝对值得一看再看。

《巴黎圣母院》音乐剧剧照

05

在雨果逝世135周年之际,再次回看大师的一生,我们仍会为他高涨的创作热情惊叹万分,为他颠沛浮沉的一生唏嘘不已,为他为人乐道的风流韵事会心一笑。他是个高产的作家,一生笔耕不辍,创作生涯长达六十年之久;他是个极具远见的思想家,时至今日,他写下的历史仍然散发着现实的光辉,我们总能在其中窥见当下生活的影子;他还是个情感充沛的人,从《悲惨世界》发表的那一年开始,雨果和家人在高城别墅里每周接待十二个穷人的孩子来家里吃饭,即便后来他离开了岛屿,这一善举也一直延续到他去世才结束。

而他又不仅仅是那个白胡子的大文豪,他也是个风流的才子,晚年因为夸奖一位年轻的女演员而惹得朱丽叶不快,在费尽心思化解矛盾后还不忘在日记里感慨一句“不得不说那个女演员是真的漂亮”;他还极其自恋,在画作中巧妙地融入自己名字的缩写,在家里刻满自己名字和座右铭——抛开一切头衔不谈,雨果本人就是一个有趣又可贵的灵魂,他被迫远离故土颠沛流离,却能在困窘中完成不朽的著作,他擅长将小说融入史诗中去,而他的人生经历又何尝不是历史的缩影。

人们喜爱雨果,因为他的作品文辞优美,“雨果就是法语”,因为他的作品宏大精彩,小人物的内心也有史诗般的壮阔。人们喜爱雨果,哪怕他因为政治立场的摇摆不定被人诟病,哪怕他一生与数个女人纠缠不清,但是人们还是喜爱他,因为他是雨果,他塑造的伟大灵魂为在黑暗中摸索的人带去熹微的光明,向世人传递着坚定的信念——哪里有阴影,哪里就会有光。

如果你有机会去到巴黎,请一定看一看雨果书中的巴黎。虽然短期内无法再去巴黎圣母院看看卡西莫多的钟楼,但是按照《悲惨世界》按图索骥也不失是一件乐事。最后再在阳光明媚的午后去孚日广场坐一坐,看看熙攘的人群静静冥想一会儿吧。抬头是大师的故居,俯首是巴黎的笑声,也许能听到大师的话语穿越百年的时空,在耳畔回响:

到处一片光明使人感到一种无可形容的慰藉。生命、树叶、暑热和香气都在涌溢;从宇宙万象中我们体会到那种巨大的源泉;在这充满了爱的微风中,在这往复的反响和反射中,在这肆意挥霍的阳光中,在这无限倾泻的金色流体中,使我们感到是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在这瑰丽似火的帷幕后面,我们瞥见了主宰亿万星辰的上帝。


END

作者| 黄坤


北京语言大学高级翻译学院翻译学硕士,曾赴法国蒙彼利埃第三大学交流学习,期间于巴黎寻访大师足迹,故有此记。

(文章版权属作者,转载时请务必注明转自“语言学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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