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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京大学藏西汉竹书(陆、柒)即将出版

 許學仁 2020-06-07

“北京大学藏西汉竹书”是北京大学于2009年初接受捐赠而从海外抢救回归的,共有3300多枚竹简,抄写年代大约在西汉中期。竹书内容全都属于古代典籍,包括近二十种文献,基本涵盖了《汉书·艺文志》所划分的“六略”中的各大门类。

《北京大学藏西汉竹书》系国家出版基金重要资助项目,由北京大学出土文献研究所整理,上海古籍出版社出版。目前,已经出版了五卷六册。第一卷为《苍颉篇》,是一部失传已久而深受学界重视的重要字书;第二卷收录了目前发现的简帛古本中最为完整的《老子》;第三卷(两册)收录《周驯》、《赵正书》、《儒家说丛》和《阴阳家言》四种子书;第五卷收入《节》、《雨书》、《揕舆》、《荆决》和《六博》五种数术类古书,多为首次发现,每种篇幅不大,却各具特色。以上五卷出版后,得到学界的极大关注与广泛好评。剩余的第六卷、第七卷,还有相当大一部分简,共约2000枚,有待出版公布。目前,第七卷《医简》已进入出版程序,第六卷《日书》等三种也即将交稿,此二卷预计在2021年完成出版。整理者曾在《文物》杂志上发表两篇文章《北大汉简中的数术书》(李零)、《北京大学藏汉代医简简介》(李家浩、杨泽生),对第六卷、第七卷的内容有较为清晰的介绍,今附于此,以飨读者。文章发表虽距今已近十年,但随着这些年研究的不断深入,第六、七卷的出版,必将更为集中地呈现整理者多年来的研究心得,让我们一起期待新书面世。

北大汉简中的数术书

李零(北京大学中文系 教授)

北大汉简中的数术书,现存竹简约1600枚,估计缀合后约900枚,几乎占全部竹简的三分之一。这批简文多有自题的书名,对日书的分类定名大有帮助。简文经陈侃理博士初步整理,分为八种,长简三种(前三种),中长简五种(后五种)。这里讲一点初步印象。

(一)《日书》

数量最大(约700枚,缀合后可能在350枚上下),有朱书的书题(背题,见图版四),包含朱墨双色的插图十几种,真可谓“文图并茂”。其中有些图,已为大家熟知,如《人字图》、《置室门图》,还有一些,仍值得讨论,如《日廷图》、《居官图》。《日廷图》,马克(Marc Kalinowski)教授叫“钩绳图”。[i]现在,从孔家坡汉简《日书》的类似插图看,其实应叫“日廷图”。[ii]《居官图》,孔家坡汉简《日书》也有,过于简略,如果没有北大汉简的图,恐怕很难理解。此篇旧题“天牢”,但“天牢”只是简文所述“五升五降”之“五降”,全文是讲居官为政者的升迁黜降,根据简文,最好改叫“居官”。[iii]

“日书”作书题,目前只见过三次。一次是睡虎地秦简《日书》乙种,一次是孔家坡汉简《日书》,这是第三次见到。

日书是古代择日书的通名。《汉书·艺文志》有《钟律丛辰日苑》,梁《七录》有《择日书》,宋《通志·艺文略》有谭融《日书》,可谓源远流长。此类简牍,早在上世纪初,就有发现,[iv]但很长时间里却未能引起足够重视。引起重视,是在睡虎地秦简《日书》正式出版后,即1990年。[v]

现已发表的日书有七批,按时代早晚排,一是九店楚简《日书》,二是放马滩秦简《日书》,三是睡虎地秦简《日书》,四是周家台秦简《日书》;五是孔家坡汉简《日书》,六是香港中文大学文物馆藏汉简《日书》,七是磨咀子汉简《日书》。北大汉简,不是发掘品,估计年代在银雀山汉简(武帝时)后,八角廊汉简(宣帝时)、磨咀子汉简(成帝时)前,从书体风格看,更接近后两种。其年代虽晚,但晚有晚的好处,反而有填补序列缺环的重要性。

汉代文化,武帝前后是转折期,不光物质文化面貌发生大变化(秦器和楚器的特点逐渐被融合),精神文化也发生大变化(经学、礼仪吸收齐文化,文学吸收楚文化)。汉代的文本和书体也处在转折期。无论从哪个方面看,这个时期都很重要。研究日书,我们最缺也最盼望,正是这一段。

出土日书,好像一条龙,九店楚简是在头上,北大汉简是在尾上。尾有尾的重要性。北大汉简《日书》是迄今为止数量最大、内容最丰富的日书。日书的全貌,现在比以前看得更清楚。

(二)《日约》

数量不太大(约183枚,缀合后可能在120枚上下),有墨书的书题(背书),无图。

此书属于日书类。所谓“日约”,是一种择日的历表。“日约”可读日要,是纲要、纲目类的一览表。一表在手,有速成立得之效。这类书题,以前从未发现。

《日约》是表。绝大多数简文是分八栏书写,第一栏(简端)为干支,下面六栏注所当建除日、丛辰日以及臽日、玄戈、莝阴、莝阳等,第八栏注义、葆、槫、制、困和宫、商、角、徵、羽。另有四枚简,附抄临日和大小时。

过去,我曾指出,古代日书一般都分两块,历表(如建除表、丛辰表)在前,是供人按日子查举事宜忌;历忌在后,是供人按选择事项(如娶妇、嫁女之类)查良日、忌日。两者互为经纬,既可按日子查,也可按主题查。[vi]这里的“日约”就是指前者。过去,我们并不知道这种简文叫什么,现在才知道叫“日约”。

(三)《日忌》

数量比较大(410余枚,缀合后,可能在200枚以上),有墨书的书题(背书),无图。

此书亦属日书类。所谓“日忌”,是讲历忌,主要是按选择事项查日子,是常见日书的主体部分。这类简文可繁可简,简可简到一两项,多则无限扩展,举凡日常生活之一切和各种各样的占卜,都可能被涉及,名目极为繁芜。原书有目录,分六栏书写,所见细目多达105种。过去,我们见到的日书,其主体部分分三种,一种兼讲吉凶,一种专讲良日,一种专讲忌日。此书也是三种都有。

这里,书题“日忌”后面还有“第一”。既有第一,就有第二,是不是后面还有“日忌第二”,不一定。古书题篇,缀以“第一”、“第二”,验之常例,往往只是为了排序,它后面的“第二”,很可能是性质不同的另一篇,未必就是“日忌第二”,也未必就在墓中。

(李零先生所介绍的《节》等五种数术文献收在《北京大学藏西汉竹书(伍)》中,该书已于2014年12月出版,限于篇幅,此次转引删去这部分内容。)

[i] 马克《马王堆帛书〈刑德〉试探》,《华学》第一辑,中山大学出版社,1995年。

[ii] 湖北省文物考古研究所、随州市考古队《随州孔家坡汉墓简牍》,文物出版社,2006年。

[iii] 李零《中国最早的“升官图”——说孔家坡汉简〈日书〉的〈居官图〉及相关材料》,《文物》2011年第5期。

[iv] 罗振玉、王国维《流沙坠简》(京都,东山学社,1914年。今有中华书局1993年重印本)中就收有这种简。

[v] 睡虎地秦墓竹简整理小组《睡虎地秦墓竹简》(精装本),文物出版社,1990年。案:此书的普及本(出版于1978年),但未收《日书》,《日书》的发表是在22年后。

[vi] 李零《视日、叶书和日书——三种简帛文献的区别和定名》,《文物》2008年第12期。

2010年12月30日写于北京蓝旗营寓所

北京大学藏汉代医简简介

李家浩(北京大学中文系 教授)

杨泽生(中山大学中文系 教授)

北京大学藏汉代医简共有711枚,其中整简516枚,残简185枚。整简长23.0-23.2厘米,宽0.7-0.9厘米,有些简可辨上下契口及编痕;残简长短不一,最短的仅有1.9厘米。这批医简没有书名,根据简文内容,大致可以分为“医方目录”、“医方甲”、“医方乙”和“医经”四类。“医方甲”是“医方目录”的本文,“医方目录”和部分“医方甲”简还有编号。

所谓的“医经”,简数不多,只有十多枚,内容多为病候和药性等的叙述,例如:“曰:死病及心痛、心痺。此皆在腹心肺肝之閒,不可別名也,人猥謂之心腹病┗□”(2978);“□主脅,芍藥主少腹,病所在即倍其藥,食之服之,廿日病已。其病久甚者,服之百日”(2913)。

“医方目录”简共有47枚,其中整简28枚,残简19枚。从整简来看,原简分上下四栏书写,除末简外,每栏文字从右向左读完后再转向下一栏,与睡虎地秦简《编年纪》、《为吏之道》等分栏书写形式相同。该类竹简每栏记一个方名,并有编号;编号和方名之间用圆点隔开,每栏之间的文字有一定距离。例如:“十二·治病心腹堅  六十一·治閉不出  百一十一·治除病水者  百六十·治金傷”(2540);“廿九·治嬰兒索痙  七十八·治痹血  百廿八·字而胞不出  百七十七·治心下堅食欲歐”(2664)。所存目录最大的方名编号是“百八十六”,而“医方甲”的医方最大的编号是“百八十七”,因此原来目录应当不少于187个方名。据初步统计,目录中所缺失的方名至少有49个。有些残缺的方名可据“医方甲”补足,例如目录中编号为“一”的方名因为该简上段残断而缺失,但据“医方甲”编号“一”的“治腹心坚盈方”可以将其补出。

“医方甲”约有630多枚,是这批医简的主要部分。在至少187个方名编号中,可以找到161个编号方名。其书写格式是先写医方编号,然后用圆点隔开,再写医方名称和内容。例如:“五十六·治牝痔有空(孔)而 (膿)血出者方:取女子布燔,置器中,以熏痔,三日而止”(2707);“百五十六·治心痛:茈蔘、黃芹各七,桂、薑、蜀椒、朱臾各一,黃連、山朱臾、少辛各三,凡九物”(2600)。有些医方内容较多,需要多枚竹简才能写完。

“医方乙”简只有6枚,书写格式与“医方甲”不同。此类简先写医方内容,然后在简的下端加一圆点,再写医方名称。例如“一洒一傅,它惡傷亦可。  ·秦氏方”(2870)。医方名是以人名命名,跟武威医简83号“公孙君方”形式相同。需要说明的是,“医方乙”简也有可能本属“医方甲”,只是目前我们还没有把它编排进去罢了。

医方内容非常丰富,涵盖了内科、外科、五官科、妇产科和儿科等多个科目的病方;所用药物有植物药、动物药和矿物药等。例如:内科方有“治欬”、“治心下堅”等,外科方有“治金傷”、“治令金傷毋痛方”等,五官科方有“治目痛方”、“治侯(喉)痹嗌痛难以飲食”等,妇产科方有“治字有餘疾”、“字而胞不出”等,儿科有“治嬰兒索痙”、“治嬰兒病瘛”等;植物药有稻米、小麦、黍米、黄粱、赤豆、芡实、芍药、黄芩、桔梗、桂、姜、蜀椒等,动物药有白鸡、赤雄鸡、雌鸡、牛胆、牛肾、牛胁骨、牛脂、犬、犬胆、犬骨、犬毛、羊头、羊角、羊毛等,矿物药有长石、黄殖土、石膏、盐等。对于药物的制作方法、制作辅料、药剂类型、用药方法、药用计量等,也都有比较详细的记载。药物的制作方法有冶、合、和、渍、挠、炊、煮、熬、蒸、冶合、冶合挠、冶合和等;制作辅料有酒(醇酒)、醋、蜜等;药剂类型有汤剂、丸剂、散剂、膏剂等;用药方法有饮、食、吞等内服法和敷、熏、涂、摩等外用法;药用的计量单位有分、两、斗、升、枚、颗、合、尺、寸、把、束、三指撮、四指大撮、方寸匕、刀圭,半杯等,还有“大如指”、“大如三指”、“大如丸”、“大如棗”、“大如芡實”、“大如大李”、“大如麻實”、“大如牛指”、“大如牛母指”、“大如梧實”、“小大如麦”等大量的估量说法。

北大医简作为时代较早、内容丰富的重要医学文献,具有多方面的学术价值。据目前初步观察,我们认为主要有以下几点:

一、北大医简为研究秦汉时期的医学史提供了新的资料。从上世纪以来,我国出土几批重要医学文献,主要有马王堆帛书医书、张家山汉简医书、武威汉简医书等。北大医简的抄写时代大概在西汉武帝时期,介于马王堆帛书医书和武威汉简医书之间,通过比较研究,可以看出它们之间的异同,以及北大医简在秦汉时期医学史中的地位。例如马王堆五十二病方和武威医简的医方都没有编号,而北大医简无论是目录还是医方本身都有编号,这说明北大医简在编写形式上更加成熟、完善和实用。又例如北大医简“治乳痈方”、“治字有餘疾”和“字而胞不出”等,都是马王堆五十二病方和武威医简所无的医方。

二、北大医简可以用来校勘以前出土的医方文献之间的校勘提供了可能。大家知道,马王堆五十二病方的书写材料是帛书,有不少残损,加上字体是由篆入隶的古隶,因此对其文字的释读有一定困难,而北大医简中的一些医方和五十二病方内容相同,为校读五十二病方提供了绝佳材料。如马王堆五十二病方253行有个方名,整理者释写作“治牝痔有空(孔)而栾,血出者方”,并说“栾”义为弯曲。前面我们介绍医方甲的格式时提到“治牝痔有空(孔)而(膿)血出者方”,通过比较,我们发现被帛书整理者释为“栾”的那个字,其实从“血”从《说文》籀文“农”省声,即《说文》“脓”字正篆的异体;“血出者方”之前的逗号应该删去。再如五十二病方23-24行:“令金伤毋痛方:取鼢鼠,干而冶,取彘鱼燔而冶;□□、薪(辛)夷、甘草各与[鼢]鼠等,皆合挠,取三指最(撮)一,入温酒一咅(杯)中而饮之。不可,财益药,至不痈为止。”“辛夷、甘草”之前残缺药名二字。北大医简“治令金傷毋痛方”用到“長石、新(辛)夷、甘草”三味药,结合帛书残存笔画,所残二字必为“长石”无疑。又北大医简该方末句作“至不痛为止”,可证帛书“至不痈为止”的“痈”应该读作“痛”。

三、北大医简为研究汉代的语言、文字提供了珍贵材料。北大医简文字是用隶书书写的,尽管笔法仍显古朴,但与早期古隶相比,已趋成熟,蚕头燕尾,波磔分明。有一些文字的写法比较特别,如“鼠”字上部写作“白”字形,“稻”字右下角写作“日”字形。与马王堆五十二病方、武威医简等相比较,北大医简存在大量异文。这是研究汉字发展史和汉代用字习惯的绝好素材。作为语言资料来说,北大医简也很重要。例如医简中有许多假借字,是研究古音的重要依据。

目前,北大医简的整理工作才刚刚开始,对于医简的认识还不充分。我们相信,随着整理工作的进一步展开,这批医简在学术上的价值将会逐渐被揭示出来。

[1] 马克《马王堆帛书〈刑德〉试探》,《华学》第一辑,中山大学出版社,1995年。

[1] 湖北省文物考古研究所、随州市考古队《随州孔家坡汉墓简牍》,文物出版社,2006年。

[1] 李零《中国最早的“升官图”——说孔家坡汉简〈日书〉的〈居官图〉及相关材料》,《文物》2011年第5期。

[1] 罗振玉、王国维《流沙坠简》(京都,东山学社,1914年。今有中华书局1993年重印本)中就收有这种简。

[1] 睡虎地秦墓竹简整理小组《睡虎地秦墓竹简》(精装本),文物出版社,1990年。案:此书的普及本(出版于1978年),但未收《日书》,《日书》的发表是在22年后。

[1] 李零《视日、叶书和日书——三种简帛文献的区别和定名》,《文物》2008年第12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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