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蒂姆·波顿导演似乎有自己的一套“奇幻设定”，不同于蝙蝠侠、兔子洞等IP里纯粹的异次元设定，他的《剪刀手爱德华》和《大鱼》都介于真和幻之间，很大程度上保留了复古的美国小镇生活面貌，又加入孤独奇幻的若隐若现的似是而非的“异次元”。 如果说《剪刀手爱德华》中最后爱而不得的孤单拥抱最打动人，那么《大鱼》里真正的亮点或许不是介于荒诞和奇幻之间的历险记，而是父子一场两种视角的冲突、对峙。 理性现实的儿子不理解天马行空满口谎言的父亲，渐渐生出隔阂，临终之际一段孤独别扭又温暖的求解，很动人。 一，真实与幻想的一体两面。 电影中幻想和现实的关系恰巧一体两面。 面是生活中老父亲的庸庸碌碌、平平无奇，靠不着边际的满口谎言来获得存在感和价值感；另一面则是精神世界里他无边无际的自由和充沛的想象力，在幻想中他披荆斩棘无所不能。 现实生活里不那么成功的父亲，在故事里却总是营造自己的“大男主开挂”形象。 从三言两语勇敢说服巨人，到和马戏团团长狼人成为好朋友，再到买下奇幻的梦境一般的小镇，到和诗人一起抢银行、启发诗人成了华尔街金融大佬，整条故事线上没有一处逻辑合理。 但逻辑不重要，真实性不重要，究竟是隐喻还是反讽也不重要，垂垂老矣的普通人在幻想中拥有堪比超级英雄的奇幻之旅。 能把幻想看作比真实更真的本体、不失为一种幸运的能力。 故事里的这份不合理，对处在不同年纪的儿子而言观感非常不同，电影也恰恰用这条线清晰呈现了父子关系的微妙变化。 二，父子关系的动态投射。 《大鱼》中，小男孩年幼之时最爱听父亲讲这些奇幻故事。 纵使被吓到噩梦缠身，纵使被母亲明令禁止，也依旧吵着闹着要这些奇幻故事。 长大之后，儿子冷眼看着父亲在婚宴上夸夸其谈，听说一而再再而三吹嘘孩子出生那天他勇斗大鱼的英雄故事，觉得丢人又厌烦。 从孩提到而立之年，儿子对父亲的态度，也从不问真假的崇拜变成了世俗意义上的“无奈”。 年幼时他曾以为父亲是无所不能的英雄，知识视界增长之后，他发现自己的父亲不过是个普通人、甚至是个小丑。 父亲滔滔不绝说刚果的鹦鹉只讲法文不讲英文，儿子冷冷补了一句儿媳其实刚刚去过刚果；儿子谈话开头提及冰山，父亲迅速接口对啊我看过啊、冰山里面还有毛茸茸的大象呢。 成长的过程，未尝不是一个从单纯幻想走向冷硬现实的“幻灭”之旅。 当然，电影最后又用故事来弥补了这份遗憾，重塑父子关系。 三，以温柔幻想重塑残酷真相。 从现实功利的规则角度来看，这位父亲不懂装懂、胡编乱造、事事要吹牛编造的个性，堪称阿Q。 然而从幻想的奇妙角度而言，永远保持着旺盛的好奇心、保持着可爱的讲故事的能力，未尝不是平凡晦涩人生里所能拥有的最勇敢的能力。 抛开故事，这背后的残酷真相是什么？ 对孩子而言，成长过程里父亲长期缺位。 对父亲而言，成功和传奇都是幻想、他不过是个被困在病床里的死胖子。 但电影用故事温柔的力量，遮蔽了残酷真相，重构了美好幻境。 电影最后，儿子在父亲弥留之际，用他的方式他的幻想讲完了他想听的故事，没有平凡的庸碌的不值一提的故事，每个瞬间都极度戏剧。 儿子抱着父亲从医院一路逃亡，河边所有有羁绊的人们挥手微笑致意，父亲在河中变回一条大鱼。 医生告诉儿子你出生时平平无奇没故事，所以你父亲要讲一个过度戏剧化的故事；葬礼上儿子看见故事里的巨人、狼人、双头人、抢银行的诗人一一出现，那些他曾以为是杜撰的人蜂拥而来。 究竟平凡的生活是真，还是充满奇异元素的故事是真？ 真假虚实或许没有那么重要，当你相信时，梦就是真的。 电影最后，儿子也成为了父亲，他将自己父亲的故事讲给儿子听，那些天马行空不着边际的幻想，就是平凡生活里涌动的美好光彩。 当然，电影也有着明显的短板，虽然豆瓣评分很高，但《大鱼》并未斩获任何有影响力的行业奖项，最好的成绩也止步于提名金球奖，奥斯卡的战绩更是只有最佳原创音乐提名。 最大的症结，或许在于“幻想和梦想”的差异。 四，幻想的空虚意淫性质。 梦想充满勇敢、不屈等激励人心的力量，而幻想更接近意淫，无缘无故金手指开挂、开启“奇幻大男主模式”。 这是这个故事的美妙之处，但同时也是叙述轴心上的短板。 对父亲奇幻历险记的观感，取决于将之视为童话还是历险故事；以童话的视角来看，仅仅强调“有温柔美好的愿景”那么固然很美好，事实上这个奇幻故事未必是“童话”，在荒诞、隐喻、幻想之间游走，质感有些一言难尽。 其中女性被高度符号化。 昔日仙女、如今贤妻，都是极端象征化的花瓶。 马戏团喧扰的人来人往里，惊鸿一瞥看见了如此美丽的女子，一见钟情之后奋不顾身。 铺天盖地的表白是他，营造一望无际的花海是他，为爱牺牲被打到鼻青脸肿的还是他，这不是一个他和她的故事，而是一个彻头彻尾的他的故事，“她”不过是个美丽的工具人、甚至不如说是个道具。 她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婚后透露出的侧影大概是贤良温柔的，但婚前呢？在漫长的爱情故事里，她究竟如何根本不重要，大男主将她视作爱与美的投射、视作理想田园生活的投射，他的想象是容器是锻造者，而她本身如何丝毫不重要。 表面上看她是被爱被供奉的，其实她是被圈养被定制的，她仅仅是幻想投射的一个对象。 曾经的小镇碧草如茵、欣欣向荣，恍若世外桃源、人间仙境，再来之时一切都已经凋敝；男主依靠“诗人抢劫家”、狼人、巨人等的帮助，让小镇重新回到了梦幻般的场景中。 昔日小女孩如今已是风韵妇人，凄苦处境中爱慕于他，却又拒绝他买房子的帮助。 男主留下帮她一点一点修房子、刷漆，幸福温馨的场面很容易让人质疑：这和精神出轨有什么本质区别吗？ 归根结底，这个故事不是“平凡生活里的英雄梦想”，而是“平庸生活里的开挂幻想”。 父子亲情的换位理解很动人，然而和真正了不起的梦想，或许还有最重要的一步之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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