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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过宣城

 开信有益 2020-06-08

车过宣城,便有一种莫名的心动。宣城与我,既陌生又熟悉。熟悉的是有关它的掌故;陌生的则是我曾几度从它的周边而过,却未能走进这片热土。

而现在,我实实在在行驶在宣城,远山一片青绿,一晃而过的自由舒展的树和花,无不激发出人的遐想。

这样的遐想一直绵延到一千多年前,于是一个名叫谢公式的南朝诗人便从故纸堆里,拂去历史的尘埃,擦亮了他的眼睛与我对视。我记起了他那些脍炙人口的诗句:“余霞散成绮,澄江静如练”“天际识归舟,云中辨江树”“鱼戏新荷动,鸟散余花落”。正是这些清丽的诗句,开启了一个诗歌的新时代,也深深影响了一代代的华夏诗人。于是“清发”的“小谢”便成了中国文学长河里一朵别样的浪花。

谢公式在宣城任太守时,在城之北的陵阳峰上修建一室,取名为“高斋”。史志记载:谢公式“试事高斋,吟啸自若,而郡亦治”。他许多的优秀诗也就染上了宣城的风烟:“雨雪映青山,寒雾开白日”“窗中列远岫,庭际俯乔林”“暖暖江村见,离离海树出”。宣城的山、宣城的水,让他的诗放飞在云霄之上。只可惜,他却在被动的情形下,陷入皇权争斗的漩涡。虽然他曾苦苦挣扎,可最终还是无法自拔。36岁,一个极富创造力的生命,最终却在囹圄之中凋谢。这是诗人的悲剧,更是一个时代的悲剧。

好在谢公式修建的“高斋楼”,一座属于文化的高楼,并没有为此而坍塌。时间侵蚀着高楼的砖瓦,剥落了翘檐雕栏,可一代又一代的人,又为之修缮,为之守护。于是,谢公式楼便在李白的诗中发扬光大。

汽车疾速地行驶,一幢幢的高楼在远处伫立,那是新时代的标识。宣城自然也追随着时代的步伐,呈现出一派新的气象。就在这新气象中,一座突兀而立的楼阁,映入我的眼帘。“那是谢朓楼!?”我失声叫道,车内许多游客的目光齐刷刷地射向了我。我为自己的失态而汗颜,便拿出手机,埋头上网搜寻“谢朓楼”,结果网上“谢朓楼”的图片与我眼前的楼阁大相径庭。我颓然,车过宣城,我只能是路过,无法走近。

“谢朓楼”属于李白,他《秋登宣城谢公式北楼》中的“两水夹明镜,双桥落彩虹”,说破了宣城的魅力;而“人烟寒橘柚,秋色老梧桐”,则道尽了宣城的容颜;于是“临风怀谢公”成了李白在孤独中的寄托。而他的另一首诗《宣州谢朓楼饯别校书叔云》,则更多的宣泄着人生的苦闷,表达出一种与昨日告别的抉择,“长风万里送秋雁,对此可以酣高楼”,秋空寥廓明净,秋雁阵阵南归,痛饮高楼的诗人,便有了“飞”的欲望,“欲上青天揽明月”,何等的烂漫,何等的潇洒。“人生在世不称意,明朝散发弄扁舟”,这就是李白,即使潦倒,即使失意,也不肯轻易低首。“一身低首谢宣城”,清人王士祯如许的论断,实在意味深长。

汽车驶进了宣城城内,车速明显的减慢,窗外到处是鳞次栉比的高楼。突然,我看到敬亭山风景区的路标,沿着箭头的指向,我的视线里只是被切割成了碎片的远山。哪里是敬亭山?哪里是谢月兆笔下“兹山亘百里,合沓与云齐”的风光?哪里又是一千多年以来,历代文人墨客“吟无虚日”的江南诗地?

我无法深入其间,只能默诵着李白的《独坐敬亭山》:“众鸟高飞尽,孤云独自闲;相看两不厌,只有敬亭山。”敬亭山“不厌”的温情,反衬的恰是世间袭人的冷意。大孤独,造就的大境界,大气象,让人不能不叹服诗仙的神来之笔。追随着诗仙神来之笔的有孟浩然、王维、白居易、杜牧,有欧阳修、范仲淹、苏东坡、黄庭坚,还有汤显祖、文徵明、姚鼐、石涛等等。他们排成了300余人的长队,齐声唱响了敬亭山的颂歌。

这就是宣城,这就是谢朓楼,这就是敬亭山,而我只能在路过中,发一丝思古之幽情。汽车不解人意,朝着既定的方向,逼迫着我与宣城渐行渐远,真的,说不出那是一种怎样的滋味。

晚上,住宿在泾县,我决意地买了一瓶宣酒。酒酣之余,脑海里浮现出的又是李白《哭宣城善酿纪叟》的诗句:“夜台无李白,沽酒与何人?”李白的哭,让我泪流满面。

因为路过,因为不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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