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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有强:婶子

 故乡万荣 2020-06-08

陈有强,1954年生,山西省万荣县王显乡贤胡村人,1971年于本村七年制学校毕业,自幼爱好文学、书法等,晚年对诗歌、散文情有独钟,闲暇时喜欢写一些生活中深有感触的东西聊以自慰。

婶 子

□ 陈有强

婶子离开我们已经二十六个年头了,今年的清明节,我想起了逝去的亲人,更想到了婶子。婶子的印象在我的脑海里一次次放大,往事一遍遍在重复,于是,我产生了为婶子写点东西的念头。

从记事起,我们家和叔婶家的关系就非常融洽,村里人都非常羡慕。依稀记得五六岁时,每年进入腊月,家里便开始忙碌了。两家会合在一起搭油锅煮麻花,婶子家的几位姐姐和我的大姐、二姐,都会在我们家联合搓麻花。母亲和婶子管和面剁面,叔父烧火劈柴,父亲在油锅边捞麻花。姐姐们比赛谁搓的快,谁搓的粗,并且会让我当裁判,为此她们还讨好我,想让我偏向她们。那种其乐融融的场景,至今想起来,还是十分的暖人。姐姐们提起解放前我们一大家人在一起生活时候的趣事,念念不忘,津津乐道。想起在一起割麦子,拾麦穗的时光,留下了一串串美好的记忆。大家曾在一个锅里吃过饭,搅过稀稠,现在遇在一起,总有说不完的话,聊不完的天。

家孩子姊妹四人,(还有一个姐姐送人抱养)三弟很小就过继给叔父。我小的时候,正月里常跟着子,还有她那边姐姐和弟妹去张庄她娘家走亲戚,到那里吃顿好饭,舅舅会给我们发上一毛两毛,小孩子感觉很美好。

去年我曾写过一篇文章是《苦难的童年》,我所有的苦难始于从小失去母亲的那一刻。九岁那年,母亲因病到运城住院治疗,父亲和大姐去陪伴,家里的事就交代给了叔婶,爷爷奶奶和我们两家人的生活,都由叔婶来照管。婶子精干利索,叔父勤劳善良所有的事在叔婶的安排下,总是井井有条,顺顺当当。

母亲因患癌症住院手术,回到家休养了几个月,好强的她又去生产队干活,割麦时还在食堂做饭。第二年,母亲病情恶化,无法救治。临终前把我们全家和叔婶都叫过来。母亲拖着疲惫虚弱的身体,躺在炕上,有气无力的跟婶子说道,“张庄,(那时人都以娘家村名称呼)我不在了最放心不下的是强子和灵变(二姐名字)”,母亲哽咽地说不下去,顿了一会儿,又断断续续的说道,“巷眼大了,(兄长小名)不用熬煎,灵变性格绵善,怕在婆家遭人欺负。以后她们要是有事,你要照看着点。“喘息了会,母亲继续说道,“真的不行你把强子也引到你那边,让强子跟着你们过,我怕他岁数小受恓惶”。这时母亲已泪流满面,泣不成声。婶子拉着母亲干枯的手,喏喏地应承着,也哭成了泪人。婶子劝慰母亲道,“嫂子,你放心,娃娃有我照护哩!”我哭着说,我不去叔家,我就要在咱家,家里顿时哭声一片。此情此景,就是铁石心肠的人也会伤心落泪。就这样,母亲怀着万般不舍的心情,抛下我们大大小小一家人,独自去了另一个世界,那年我十岁。

母亲的临终嘱托,婶子牢牢记在心上。后来大姐常念叨她生儿育女坐月子,都是婶子前去伺候,婶子不让大姐因为没有了母亲而感到有丝毫的孤单和无助,她跑前跑后,照看大姐和孩子,完全尽到了一个母亲的义务,大姐内心感激不尽。母亲走后,我们兄弟和爷奶父亲的生活就是大事情。婶子经常为我们蒸馍做饭,也教会了父亲蒸馍、切菜、擀面条等手艺。

我最早对婶子佩服的事还要从文革时的一件事说起,那时的人都象晕了头着了魔一样,一家都还分几派。婶子家的孩子参加的是三司,那年月正是武斗盛行,门边本家的一个媳妇是红联,因派性问题被掌权的三司追捕,那晚门边的媳妇悄悄地跑到婶子家寻求躲避,婶子不顾自家安危,硬是让她在家里藏了起来,并且警告家里的孩子们出门不能乱说,谁敢乱说看不撕乱她的嘴,敲断她的腿。后来本家媳妇对婶子是千恩万谢,不胜感激。婶子有胆有识,临危不惧,处事仗义,给我幼小的心灵留下很深的印象。

岁月蹉跎,艰难困苦的日子也挡不住我们的成长,几年后我们都到了结婚的年龄。兄长早我两年结婚,随后我也在婶子、大姐、父亲的操持下与本村的妻子走到了一起。那时我和兄长结婚的一切大小事情,婶子把心从头操到尾,包括后来我们两家生孩子,媳妇们坐月子,都离不了婶子的帮忙照护。婶子已成了我们家的定海神针,家里什么大事小情,巷里人也都知道,问他婶子去吧!小脚的婶子在我们两家跑前跑后,真正成了我们两家的主心骨

人生无常,有时被命运注定。那年,二姐经常在婆家遭受到不公平的待遇,一度回到娘家来诉苦,寻求帮助。母亲临终的担心真的得到应验。二姐性格善良,常被婆家欺负。父亲因二姐的事也非常恼火,当下让我把婶子大姐叫来商量。婶子听了二姐的诉说后,火冒三丈,一怒之下,领着我们找到二姐婆家去讨公道,婶子一马当先,上前就去和二姐婆家人去理论。那一天,巷道里站满了看热闹的人,婶子正气凛然,在和二姐婆家理论的同时,又让我去找大队干部,婶子调兵遣将,真有大将的风度。我心里暗暗佩服,一个小脚的女人那儿来这么大的能量,婶子有胆有识,有勇有谋,巾帼不让须眉的精神,令我们年轻的后辈汗颜,我当时已在心里边把婶子看成是我们家族的英雄。最后二姐的事在村干部干预调解之下,婆家人向二姐和我们家人道歉,婶子才算罢休。这事闹的沸沸扬扬,村里人都知道二姐有个厉害的婶子和大姐撑腰,料他们以后不敢再欺负二姐。但后来接连几次又起争端,二姐与婆家的关系没有得到改善,有主见的婶子和大姐,还是力主二姐离开这个可恶的人家,此后,二姐的婚事还是婶子作的主,好人有好报,二姐得遇好人家。如今子孝媳贤,生活美满,晚年很幸福。

谁都有几年的累赘生活。那几年我们几家都是孩子小,负担重,婶子和叔父在管好三弟小孩的同时,抽时间还给我和兄长照看孩子,照看门户,做些力所能及的事,也减轻了父亲和我们的一点压力。曾听婶子说过,解放前爷爷奶奶吃斋行善,我们家也属积善之家,父亲和叔父从来没有起过争执,婶子也常给我们小辈讲她和我的母亲和睦相处的故事,她们几十年的妯娌关系,从来没有红过脸,在巷道传为佳话。这些优良传统都是老一辈给我们传下来的,我们兄弟姊妹包括婶子那边的姐妹和我们关系处的很好,尤如一家人一样。特别是婶子最小的女儿嫁在本村的改玉,我们从来都当作亲姊妹对待。

我特别记得叔父经常挂在嘴边的口头禅,弟兄们要好,银钱少打搅,亲戚要好,银钱少打搅。这大概是叔父一生的经验之谈,我那时对此还不甚理解,还冲叔父顶嘴,你说的这些不打搅那亲戚朋友不就断来往啦!几十年后的今天,我也终于明白了,对叔父的观点也颇为认同,有了更深层的理解。少打搅不是不打搅,必要时该帮的还要帮,但之所以提醒是不论什么关系,不能完全依赖别人的帮助。叔父的言传身教,今天才真正领会了。

忘不了那一年,我在临街的巷道盖了个小卖部,当时作货架需用些木板,那时我手头也不宽裕。婶子知道我的底细,主动让我从她家里把板子搬来用,后来我要给叔婶算钱,婶子拒绝道,你要算钱我还真不让你用哩!我知道,只要我们干的是正事,叔和婶都会全力支持的。婶子有一样绝技让人不可思议,那就是不管你遇到蝎子蜇了还是蜜蜂蜇了后,婶子用嘴吹口气,然后嘴里念念有词,马上被蜇的人疼痛消失,村里人都知道这回事。我曾经问过婶子你嘴里念叨什么,她不说,并告诉我们说这个海潮法说出来就不灵啦,只可惜婶子没把这个秘方给我们后辈留传下来。

九三年,婶子一度身体感到不适,结果到运城医院检查已是癌症晚期,依然做了手术,后来在我们两边兄弟姐妹的精心照料下,婶子坚持了有半年多点时间,仍然没有躲过死神的危胁,于九四年正月十一日,在众儿女的陪伴下,婶子安详的离开了这个世界,那年婶子七十七岁。婶子在我母亲走后的多年时间里,一直像母亲一样关护我们,帮助我们。婶子的去世让我们深感悲痛和不舍,在婶子的灵前我哭得昏天黑地,肝肠寸断,恩比天大的婶子永远地离开了我们。随后在九八年的腊月初八,叔父也在八十四岁时因病去世,两位曾经疼我亲我的亲人,相继离开了世间。叔婶在世时,我们弟兄们光景紧巴,生活窘迫,没有好好地孝敬过叔婶,现在想来也是让人悔恨不已,子欲养而亲不待,真的是一种悲哀。

今年清明那天早上,我们三兄弟领着孩子们,一同来到了叔婶的坟前,坟边有前几年侄儿应科栽的四棵柏树,现在也长得枝繁叶茂,绿气森森。我们在坟头压上纸,摊开子福献上,把所有带来的冥币都放在坟前燃烧,我在心里默默遥祝远在天堂的叔婶二老一切安好,愿叔婶在天之灵显圣,庇佑我们家族兴旺,子孙平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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