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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 蔡达斌 《“精彩极了”和“糟糕透了”》，这篇课文讲巴迪七八岁时写了一首诗，由此引发了一场家庭口水战。在这场唇舌之争中，母亲认为巴迪能写诗而有惊天动地、空前绝后的得意洋洋，因而喜极涕零，真是“精彩极了!”代表了大众的心理，都希望生而超卓、伟大与高贵。而父亲却比较理性，客观地评价这首诗平庸得不能再平庸，十足的“糟糕透了!”还大声叫嚷辩解说，有哪条法律规定，巴迪必须成为一位诗人！这位父亲接受平凡的理念，竟与路遥先生在《平凡的世界》里的“平凡”论，不谋而合。的确，世界是平凡的世界，作为世界一分子的我们，理应是平凡的。平凡是人生的本色，是一种禅意的生活态度，一如苏轼的《洗儿诗》，一如马德的《我们能留下什么》，一如扎加耶夫斯基的《尝试赞美这残缺的世界》……平凡，无处不是平凡；残缺，也是处处呈现的残缺。承认这平凡、残缺的世界，承认平凡、并不完美的我们自己，我们的思想、行为等，就会发生翻天覆地的变革，就能平静乐观地接受人间哪怕最惨烈的沧桑巨变。我想，这与当年，一代伟人邓小平将我国定位为社会主义初级阶段般至关重要，具有里程碑、划时代的紧要意义。就像我们能接受一个人的生，却不能接受一个人的死一样。就像我们能接受自己肤体的完整健康，却不能接受自己肤体的残疾病态一样。就像我们能接受自己和子女的优秀、出众，却不能接受其平庸、卑贱一样。就像我们能接受大喜庆、大团圆的结局，却不能接受与之相反的结局一样。我们往往固执地陷入伟大、完美、超拔的虚无飘渺痴心茫然追逐中，而难以自拔。这种谬论、陋习害人匪浅，从古到今，没少酿演人间悲剧。我们如果肯定了世界的平凡与残缺，自然就不再计较很多，或许在逝去的生命里更会诗意地栖居，我们的言行便会变得异乎潇洒和坦然，步履就会多了几分从容与轻盈。许多个平凡的一天，累积成我们平凡的一生。世间除了生死，都是小事。更何况我们还可以效仿庄子，鼓盆而歌地搁下生死哩。还可以效仿苏轼“卒然临之而不惊，无故加之而不怒。”“忍小愤，就大谋。”如此，我们就不再太看重孩子的起跑线，在追寻崇高、峻峭和瑰丽的理想时，我们会“诗酒且图今日乐，休问功名几时成？”偷空喘息一会儿。谁也不能留下什么，谁也不能改变什么，谁也不能主宰什么，有的只是实实在在微笑着奉献，幸福了歌唱，愉快地生活，而拥抱风景般岁月。作为教师，我站在讲台上讲的课不是“猎枪”不是“点金术”不是“捕渔法”；作为父亲，我在家里不能给孩子想要殷实的富足、悉心周到的关爱和安逸别样的生活；作为丈夫，我不能给妻子百般疼爱细致入微地呵护……我因此而每每自卑不已。每当这时，我会不由自主地诘问：难道有哪条法律规定我一定要成为名师么？哦，我就是一个普普通通的父亲啊。这是平平凡凡而残残缺缺的世界，请容纳平凡不完美的我。就这样，我便释怀、放下了，我开始欣然接纳我自己、取悦我自己。曾记得儿子出生后，取名字时，我想来想去，给他取名为“夏”。当时我似乎对他没有太多期望，只是希望他能像夏天一样，有着旺盛、葳蕤和顽强的生命，生机盎然、朝气蓬勃一生。十几年来，他的确挺争气，健健康康、阳阳光光的，没灾没难的，没有让我有半点儿劳神操心。然而，在应试教育的挤压下，在懒惰等毛病的羁绊下，在手机、游戏的引诱危害下，他的功课差得一塌糊涂！我也常常忘了初心，而责骂、恼怒他。我这才发现，除了健康阳光外，骨子里我还希冀他像“夏”的本意一样，拥有风生水起、壮美傲骄的人生。父子关系可想而知。这时，我和他朗诵《让世界因我而美丽》。当我读到“我知道，我的缺点和不足不是我的自愿，那是因为，我是从有缺点和不足的爸爸妈妈而来的。但我知道，选择这样的爸爸妈妈，是我的自愿。我选择的目的，是要来到这个世界，与我的爸爸妈妈一起学习和提升。所以，对于这些缺陷，我不抗拒，我全然地接受，我要通过今生的忏悔、忍受和努力来弥补……”时，蓦然顿悟，我的负面情绪一扫而空。我全全然然接受了他的平凡与不完美，我与他关系因了和好如初，而同沐万里春风。
一次，英国著名作家萧伯纳到苏联访问，偶遇一个小姑娘，俩人玩得很开心。末了分手时，萧伯纳很自诩地对小姑娘说：“别忘了回去告诉你妈妈，就说今天同你玩的是世界有名的大作家萧伯纳。”萧伯纳还暗自得意地想，小姑娘会因为跟他这位世界大文豪玩耍而惊喜万分。没想到的是，小姑娘很生气地说:“你怎么可以自认为了不起呢？……”随即，小姑娘竟学着他的口吻自负着回敬道：“请你回去后也告诉你妈妈，就说今天同你玩的是苏联小姑娘娜塔沙。”萧伯纳听了，顿时羞愧难当。是的，在这个平凡的人世，没有人敢说他不是平凡的。否则会自取其辱，浅薄自大地沦为井底之蛙。自认为伟力，亮丽，风光，天才，与众不同，神通广大，实际上却是无知的妄加式的自我册封。在我们心中太阳是大得无可比拟的，然而它的大，是有条件的。倘若放在更阔大的环境里，比如午间时一样小似盘盂。软绳捆缚着猛虎，平凡孕育着伟大。上帝往往同我们开着玩笑，倘若我们越在言行上甘愿平凡，低调做人，踏实行事，就越无心插柳柳成荫地赐予我们不平凡的一切。台湾一次以“我的理想”为主题的小学生作文大赛，有位女孩这样吐嘈、抱怨说，她有一位喜欢唠叨的妈妈，也有一位总是丢三落四的爸爸。但是，她将来的理想是，做一位像妈妈一样爱唠叨的妈妈，同时嫁给一位像爸爸一样总是丟三落四的孩子的爸爸。没想到，这样的征文居然夺得了一等奖。日本有一年，将一个人人都垂涎三尺的大奖，颁给了一位几十年如一日，从没出过一点儿差错的普通邮递员。无独有偶，一次阿尔卑斯山下颁奖，各行各业的俊彦名流都在盼着大奖能青睐自己。然而，最终一位白发苍苍的老师，却宠辱不惊地沐浴了这个大奖万紫千红般的春晖，戴上了这一桂冠所散发出的璀璨光环。
伟大、完满固然风光和洒脱，平凡、残缺又何尝不闲适与自在。大多数人都希望自己圣洁、崇伟而不一般，然而成名成家就一定会很好么？正所谓树大招风，巨擘精英也常遭遇尴尬，甚感无奈。“古今将相在何方？荒冢一堆草没了。”就是一个形象化的诠释。曾经看过一篇文章，里面说，历史上许多大人物的塑像，常常破坏严重。而一些小人物的塑像，却在岁月的长河里完好无损、安然无恙。这真是大跌眼镜，极具讽刺意味，让人陡生感喟：因为卑微，所以得以保全!难怪，在民间为了子女能长命百岁，父母老爱给子女取些如“狗蛋”“石头”“小草”等俗贱的名字。国宝级大师季羨林在诠释“平凡的真理”时，曾说：“每个人都争取一个完美的人生。然而， 自古及今，海内海外，一个百分之百完满的人生是没有的。所以我说，不完满才是人生。”《陋室王侯》一文中最后一句话，挺打动我。这句话是这样说的：“若你有一天身处陋室，我希望你仍然神闲气定，富比王侯。”在这个平凡的世界，我们原本就应该拥有“神闲气定，富比王侯”的良好心态。只有这样，我们前行的速度才能慢下来，而一旦慢下来，才能有意想不到的醉人风景。只有这样，我们在功利面前才不那么不择手段，不那么趋之若骛，而始终保持优雅的姿势。只有这样，我们在面对苦难与失败时，才不惊慌失措，一蹶不振。一句话，倘若承认世界的平凡和残缺，我们更能触摸到天使的晴柔，更能步入真理的城堡，更能感知岁月的静好。我们的一切才梦幻般真实，回家般惬意而温馨，才容易置身于思想的湿地，精神的寓所，幸福的疆域，彤红的春天。正如仓央嘉措在《问佛》一诗中所言：“这是一个婆娑世界，婆娑即遗憾，没有遗憾，给你再多幸福也体会不到快乐。”唯有承认世界的平凡和残缺，我们才多几分禅意，多点诗心性，而易吻着佛陀的微笑，而易抵达安详的通途，而易永驻天堂样的福地。要不，慧禅怎么会在《一半一半的世界》一文中结尾说：“学习包容不完美的世界，你就会拥有一个完整的世界了”？在这个世界，平凡、残缺有着神奇、魔幻的魅力，也有着无穷无尽、超越一切的力量。如今，精英病已在全社会泛滥成灾，一批批虽然才华横溢却英灵早逝。这不能不说，是在给我们敲响了警钟。在当今心浮气躁、急功近利、金钱至上的背景下，倡导平凡、缺憾就显得尤为重要。因此，在路遥先生七十华诞，在新中国古稀之庆，在大梦民族复兴的今天，我们务必要重新虔诚拜读《平凡的世界》，参禅其中冰山下面馨香、玄妙、活泼、至理的题旨，虏获洞明天宇的那一道灿耀光芒，借以铲除心中隐藏的伟大同完美的欲念，修缮个人的心扉，淡泊明志，宁静致远。这样，自然便少有杞人忧天的事情发生，而会有幸福指数倍增、莺歌燕舞、祥和一片的好事连连，从而金丹换骨地在平凡跟残缺中焕发出童话般美轮美奂灵光，去静静绽放我们自己人生的青春、价值、炫彩和辉煌……
作者：蔡达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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