广州美术学院校友风采系列专题——庄小尖

        庄小尖，1949年生于广东普宁，1982年毕业于广州美术学院雕塑系。现为广州大学美术学院教授、硕士生导师、中国美术家协会会员、中央文史馆书画院研究员、广东省文史馆馆员。

    画里人生庄小尖

        尽管我早在六岁开始学画，并由此获得一定声誉。但由于文化大革命及接踵不断的人生变故，这种学习没能延续下来。我决定重提画笔再续少年梦，已是不惑之年以后的事了。

        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去过不少地方，换过好多工作。当有人提及我童年的往事，在我听来，竟觉恍如隔世，童年的那个画家梦，在现实中竟变得遥不可及。

云岭纪行118cm×183cm　纸本设色　2009年

        从1996年开始，我便闭门谢客，埋头在家作画。我没有捡起童年学过的花鸟画,而是从山水画开始。花鸟画于我驾轻就熟，很容易落入旧的框框套套之中。于是我选择了山水，从零开始，无拘无束，或说正好恣肆妄为。

 丹山夕照74cmx70cm  

        2013年有人问我，作这样的选择，基于什么考虑？我心里很清楚，我这么多年从事的这些喜欢与不喜欢的工作，毕竟只是谋生手段而已，虽与我心中的艺术无关，但事实上为这次中年转型提供了物质基础。我可以在一定时间内，不必考虑经济问题，而专注于我今天的工作。

醉翁亭 69x140cm 2015

云水居 69x138cm   2015

        我们这代人的文化底子当属先天不足，后天失调。接踵不断的政治运动，使我们不能像前人那样拥有一个深入学习的外在环境；主观上是社会太多的诱惑，使我们精神上难以自守，浮躁使人变得浅薄。我庆幸从小养成了读书的习惯，看书较杂，尽管缺乏系统性，但浮光掠影略胜于无。

高台民居 69x69cm 2016

        另外就是我由小至今从未间断对书法的学习，且路子也较正，几年一个朝代往回走，追溯秦汉精神。书法的学习使我在几十年之后重操画笔免于荒疏。书法的意义并不仅仅像一般人所认为的只是笔法线条运行的操练，它有更深的内涵，书法的理解加深了我们对中国画精神实质的理解。丰富、曲折的人生历程必然反映到艺术创作中来，我的山水画凝重、奇郁，正是我长期沉重压抑的生命形态使然。我的山水画中所呈现的简括凝炼的构成趣味，沉厚结实的体积感和气脉流转的空间节奏，正是我长期从事平面设计，雕塑创作和书法艺术研究的外在呈现。而我山水画中所呈现的安祥静穆气息，则是我近几年深居简出、心静如水的生活形态的无意透露。

吴哥雨林248x124cm 2017年

         传统概念上的中国画近20年来经受了李小山的“穷途未路”论和吴冠中的“ 笔墨等于零”论两次冲击，加上实验水墨等当代艺术形式的兴起，原有的市场占有率已日趋缩小。但只要站在民族和历史发展的角度看中国画的发展便会认识到，既然中国画不仅仅是一个画种,它同时也是中华民族精神的文化载体, 是民族文脉传承与弘扬的一个具体文化样式，那么，只要中华民族不消亡，中国画也就不会消亡，也就会有新的发展可能。我愿与中国画长相厮守，做个辛勤耕耘的人。

浑厚华滋中的冷峻

 朱万章（中国国家博物馆研究员）评价：

        庄小尖是属于那种和岭南传统风格大异其趣、特立独行的一类。

        在没有见到庄小尖和他的山水画之前，就早已听潮籍友人讲起当年享誉韩江平原的“神童”风采，对其人、其画早已有所闻。待见其人、赏其画之后，原来那种先入为主的认识已完全被其人、其画中的“非岭南”元素所取代。

山城风姿 141x69cm 2018年

        本来以为，能在岭南画坛称誉一时者，其画风必然有着明显的地缘特色，这种特色也和岭南文化的其他表象一样，有着秀雅、“精巧甜美”甚至“甜熟”的特征。但在庄小尖的山水画中，几乎所有和岭南绘画相关的主题词似乎都与他格格不入。在他的画中，我们看到的是一种大气磅礴，一种浑厚华滋，一种游离于传统岭南画风之外的冷峻。有论者将其画风源流归纳为如下模式：庄小尖→赖少其→黄宾虹→晚清碑学。在这种模式中，惟有赖少其是广东的，而恰恰是这位长期活跃于安徽地区，画风受新安画派、书风受金农影响的粤籍画家，画中的“岭南元素”极少。

 芦芽山142x70cm

         在这样的画学源流中，似乎不难理解庄小尖画中所特有的风貌了。所以，在他梓行的诸多画册和举办的无数个展中，“凝静中的峻厚”、“凝重奇郁的山水”……等词语成为他的山水画的关键词。这无疑是甚为贴切的。李伟铭将其画风概括为：“室规避柔韧婀娜的帖学线条，趋近坚凝劲健之碑学用笔；淘汰变化微妙的水墨层次，选择黑白反差强烈之体积结构；浓墨重色，浑厚灿烂而归于古雅渊静；烟云化育，奇崛峥嵘而归于平淡天真。”这是目前所见对于庄小尖山水画的高度浓缩和深层解读。这对于我们认识庄小尖的山水画自然具有重要的意义。

隋梅 180x96cm 2018年

         庄小尖虽然早年以写齐白石一路的写意花卉名扬一时，但真正奠定其“庄氏风格”的还是其浑厚华滋的山水画。他用积墨与厚重的颜色烘托崇山峻岭的庞然气势，并以特有的对于真山真水的感悟诉诸笔端。他在一幅作于2006年署名为《观园》的山水画中题道：“天地混沌一气，再分风雨、四时。明暗、高低、远近，不似之似似之。”正是在这种“不似之似”的笔墨中，作者完成了他的山水风格的建构。“功参造化，思接混茫。群山郁苍，群木苓蔚”，这是他在另一幅作于2005年的山水画中的边跋，同时也正是其人、其画的真实写照。

布拉格近郊 69x69cm 2019

         他在山水画中吸取了赖少其的厚重与率真，容纳了黄宾虹的老辣与华滋，在画中的题识中则兼具金农的古拙与率性，但所有这一切，都只是“庄氏风格”中的一部分，是其诡异的笔墨技巧向世人展现的一角。当我们审视庄氏山水画格的时候，不能忽视的便是：庄小尖之所以成为“庄氏风格”而非“赖氏”、“黄氏”或“金氏”风格，是其在浸淫前贤的基础上将自己与山水融为一体，从而带给人们奇异的审美体验。

廻塘曲水晚风凉 69x69cm 2019

         庄小尖·凝静中的峻厚    陈迹（评论家、广东画院美术馆 馆长）评价：

        夜山之中，秃树几丛，凝云数片，一泻飞瀑自上而下串以其间……。在庄小尖凝重沉涩的画笔之下，这一切似乎都给霜封了，时间也于此凝固不前。这是一片混混沌沌莽莽苍苍的亘古大地，画家的心灵正在这里栖息着，“山耶？我耶！山借我而言山，我借山而言我；山是我，我是山；分不清是山还是我，是我还是山。”（庄小尖语）

雁荡灵峰奇 69x69cm 2019

幽暝雁荡 69x69cm 2019

        庄小尖的山水画没有既定的图式，纯任心境之所至，亦真亦幻，结气凝云。可以这么说，他笔下峻厚奇郁的山水画与中国现代绘画史上所谓的“岭南风格”大异其趣。对于这种绘画风格的形成，画家有自己的解释：“我的山水画凝重、奇郁，其实正是我长期沉重压抑的生命形态使然。”无疑，这种“长期沉重压抑的生命形态”应当是其山水画独特风格形成最为内质的原因，但不可否认的是，庄小尖广州美术学院雕塑系的专业背景和装帧设计的工作经历、经常获得赖少其的亲授以及对林风眠和李可染等的偏爱、此外还有对宋元山水画的心摩手追等等，应该说都是他山水画风格形成不可忽视的因素。

优胜美地-69x69cm 2019

优胜美地 69x69cm 2019

        虽然，普通民众甚至有不少的专业人士都认为，岭南的文化艺术是以精巧甜美为主要特色的，但如果细心寻绎广东的美术发展史，我们就可以发现，实际上，真正具有大成就者，其作品风格往往并非“精巧甜美”四字所能笼罩得了的。明代名满天下的林良、陈献章如此，碑学勃兴之后的康有为等更是如此，即使是被人们目为清甜秀美的岭南画派，其领军人物高剑父的画作，也极具奇崛开张之气。至于庄小尖的老师赖少其先生，其晚年的山水画，更是引入了碑派的豪雄博大，并将这种豪雄博大幻化成一种超越生死、超越时空的清澈和大度。在这里，笔者无意说庄小尖现在的山水画可以与这些前辈大家们相提并论，但应该承认的是，他宁静峻厚的山水画在风格上确实与其他的岭南山水画家拉开了很大的距离。

白云新城 69x69cm 2019

         少年时候，庄小尖即是以画得一手齐白石式大写意花鸟画风格而名噪一时的绘画“神童”。在大多数像我们这样的凡人看来，这无疑是上天对一个人的特别眷顾，然而，这种“天才早慧”对于庄氏来说，则未必就是福音——“文革开始，'神童’二字成了庄小尖身上无法摆脱的'十字架’”（李伟铭语），并使其从此踏进了一条坎坷屈曲的人生之路。在以后数十年的兜兜转转之后，庄小尖“意外”地成为了颇有影响的书籍装帧设计专家。在世人的心目中，庄氏可谓功成而名就，但他却毅然抛开这一切，转而专心于山水画创作。

瓦豪河谷 69x69cm 2019

        繁华现代都市如广州者，昼间车水马龙，到了夜晚，则灯红酒绿，霓虹璀璨。在如此喧嚣的环境中，庄小尖却能够深居简出，蛰居在一己的画室里体味着他少年时候的梦境，并将他在雕塑、平面设计、书法艺术等方面所获得的体验融入他的山水画世界，将他曲折而丰富的人生阅历幻化成这纸上云烟。对此，庄小尖自己戏谓：“纸小天地大，闭门遐想多，大壑藏胸次，腕底自嵯峨”。

山乡新貌 69x69cm 2019

        观小尖的画，总能想起其人；而晤小尖其人，又总能想起其画。其人，沉实、峻厚，深遽的眼神掩盖着的是曾经的沧海桑田；其画，凝静、沉郁，拙厚的笔墨背后隐藏的是多少的雷鸣电闪。应该这样说，庄小尖这种宁静峻厚的山水画风格，无疑蕴含着他对当代画坛的冷静观察和思考，然而，他这种绘画风格的形成并非是他刻意求拙、求异、求新的结果，而是画家对人生况味的演绎和咀嚼。

青藤书屋 69x69cm 2019

福地祥云 138x69cm 2019

        另外，笔者想补充的是，庄小尖抛开他的功成名就，抛开这既得的一切，执意投身于山水画创作中去，而在审美趣味和创作方式上又不知不觉间透露出其丰富而曲折人生阅历的山水画之路，无意间却暗合了画学上的水到渠成之诣；同时，他那以凝重沉郁的“生命形态”为其绘画风格的审美倾向，在一定程度上也是对清代嘉、道以来“厚、拙、重”碑学风格在审美精神上的遥相呼应。所有这些，使庄氏的绘画风格大异于通常意义的岭南山水画家而鸣于世。从这一点上，我们或许能够获得某种学理上的昭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