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伤感悲怆的《古诗十九首》,凭什么成为五言之冠冕,后世之典范?

 行走与写作 2020-06-10

一千四百多年前,酷爱诗歌的南朝梁“昭明太子”萧统,主持编撰了中国最早的汉族诗文总集《文选》,史称昭明文选

《昭明文选》选录了先秦至南朝梁八九百年间、100多个作者、700多篇各种体裁的文学作品。其中汉末文人的五言诗《古诗十九首》,没有作者的名字,署名均为“无名氏”。这十九首古诗都以首句为标题,依次为:

行行重行行》、《青青河畔草》、《青青陵上柏》、《今日良宴会》、《西北有高楼》、《涉江采芙蓉》、《明月皎夜光》、《冉冉孤生竹》、《庭中有奇树》、《迢迢牵牛星》、《回车驾言迈》、《东城高且长》、《驱车上东门》、《去者日以疏》、《生年不满百》、《凛凛岁云暮》、《孟冬寒气至》、《客从远方来》和《明月何皎皎》。

没想到连作者都不知是谁的《古诗十九首》,却引起诗坛的极大反响,得到诸多的赞誉,堪称我国古代诗歌百花园中的一朵奇葩。

古代的文学理论家和评论家们,都对《古诗十九首》给予极高的评价。刘勰在《文心雕龙》中称为“五言之冠冕”,钟嵘在《诗品》中评价“惊心动魄,可谓一字千金”,释皎然在《诗式》中称赞“辞精义炳,婉而成章”,陆时雍在《古诗镜》中盛赞“深衷浅貌,短语长情”。 

《古诗十九首》的字里行间,充满了文人们失意的悲哀、离别的怀思,无常的感慨......可是,伤感悲怆的《古诗十九首》,凭什么成为五言之冠冕,后世之典范?

  超越——颠覆诗歌政治教化的传统,由诗言志向诗言情转变

汉武帝刘彻在文化上采用“罢黜百家,独尊儒术“政策,同时大力推行儒学教育,在长安的最高学府——太学,以《 诗经 》、《 尚书 》、《礼 》、《 周易 》、《 春秋 》”——“儒家五经”为主要教材,传授儒学,作为选拔人才的依据,结束了先秦以来“师异道,人异论,百家殊方”的局面,使儒家文化成为官方哲学和封建正统思想。

儒家文化主张积极有为,发愤图强,倡导文人入仕,实现“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的政治抱负。

在儒家入仕思想的激励下,“学而优则仕”成了文人们选择的人生道路和实现人生价值的重要途径,他们志存高远,学习刻苦,梦想有朝一日能够入仕而飞黄腾达,一展抱负。“男儿生世间,及壮当封侯”是当时文人们的共同志向。

毫无疑问,文人这种立功扬名、追求人生不朽的强烈进取精神和积极心态,使得他们担负起砥砺道德、传承文化、兼济天下的重任,也使诗歌具有明显的社会政治色彩和教化功能,以诗言志,以诗来正得失,成孝敬,厚人伦,美教化,移风俗,并促成了整个民族昂扬向上、奋发有为的精神面貌。

在心为志,发言为诗,“诗言志” 成为“立德”、“立功”、“立言” 的价值传统。广大文人也藉此入仕得宠,如贾谊、司马相如和班固等,实现人生的理想。

《古诗十九首》,创作于东汉末年的汉桓帝汉灵帝时期。这一时期皇帝年幼,外戚和宦官争权,垄断仕路,胡作非为,正直的大臣和议政的官员纷纷遭到禁锢和杀戮,处于社会下层的文人们入仕无门,痛苦和伤感无比。

他们的诗歌,也颠覆了汉初文人“诗言志”的传统,从抒发政治抱负的豪情壮志,转向关注自己的内心世界和情感的“诗言情”。写远离亲人的离情别苦、写朋友情谊、写人生苦短、写生命可贵,也写怀才不遇的伤感和苦闷。

  哲思——对社会、对人生、对生命的思考,给人予无尽的启迪

从古至今,人们对社会、对人生、对生命的思考和感悟从来都没有停止过,《古诗十九首》最能引起人们思想共鸣的地方,就是诗中充溢着对社会、对人生、对生命深层次思考后的深邃哲思,启人心智,发人深省。

“生年不满百,常怀千岁忧”。东汉末年社会黑暗对文人产生极大的影响,也让他们产生深深的忧虑。特别是汉代实行的官员任用的“察举制度”,规定由地方长官每年推荐一定数量的人为官,但这种推荐带有很多地方官员的功利色彩,往往名不副实,走过场的为多,充满黑暗,许多有才能的下层知识分子被排斥在仕途之外,所以忧虑重重。

为了改变自己的命运,实现毕生的抱负,他们不得不背井离乡,负笈远游,漂泊在外,并希冀以此建立功业,步入仕途。然而,黑暗的现实将大多数人的梦想无情撕碎,他们胸怀故土,心系家园,每个人心中都有无法遣排的忧患意识,“浮云蔽白日,游子不顾返。思君令人老,岁月忽已晚”,《古诗十九首》中抒发相思离别之情思的诗句比比皆是。

人生短暂,多么希望能及时努力,建功立业,但动乱不安、危机四伏的社会,入仕无门的文人们,常常扪心自问:人生的价值究竟是什么?当然还是“入仕,建功立业”,可理想和现实之间的差距,让他们的心里充满怀才不遇的失意苦闷之感,进而发出“昼短苦夜长,何不秉烛游,为乐当及时”的感慨。由于“及时行乐”,不是他们想要的生活,所以诗中弥漫着能引起人们共鸣的伤感气氛。

身逢乱世,颠沛流离,社会动乱中,生命就显得非常重要,保有生命是危乱中的文人深刻思索后的结语“浩浩阴阳移,年命如朝露。人生忽如寄,寿无金石固”,进而发出“为乐当及时,何能待来兹”的感慨

  创新——定型诗歌成熟的五言句式和体裁,主导诗歌的流派

《古诗十九首》以前的汉代的诗歌,以乐府诗和汉赋为主,有着浓浓的因袭复古之风,没有统一的成熟的表达句式和体裁。

乐府是汉朝专门的音乐机构,其中“采集诗歌”是乐府最引人注目的一项职能。据《汉书·艺文志》记载:

自孝武立乐府而采歌谣,于是有赵、代之讴,秦、楚之风,皆感于哀乐,缘事而发,亦可以观风俗,知厚薄云。

乐府诗是继诗经》、“楚辞”之后的新诗体,以叙事为主,“感于哀乐,缘事而发”,著名的有《孔雀东南飞》。汉朝的这首《孔雀东南飞》,还与北朝的《木兰诗》和唐代的《秦妇吟》,并称为乐府三绝”。

汉赋也是一种新兴的文体,介于诗歌和散文之间,是诗的散文化,散文的诗化,它兼收并蓄《诗经》和“楚辞”等诸种文体,形成了一种容量宏大且颇具表现力的综合型文学样式。著名的有贾谊的《吊屈原赋》、司马相如的《子虚赋》、班固的《两都赋》、张衡的《两京赋》。

无论是乐府诗,还是汉赋,句式都长短不一,有四言、五言及长短句等,没有固定的体裁。但其中的五言诗句式,影响了当时文人的写作,于是产生了文人五言诗,如班固的《咏史》、《同声歌》、秦嘉的《赠妇诗》,辛延年的《羽林郎》等,只是在表达方式上还不够成熟。

语言生动精炼,意蕴隽永无穷,情景交融的《古诗十九首》的出现,将乐府诗和文人五言诗完美结合,创新出新的诗歌体裁——五言诗。

古诗十九首不但取代了以前的四言诗,使五言诗成为成熟的文体,而且代表了汉代五言诗的最高成就。

  典范——开启建安五言腾涌的局面,成为后世之典范

《古诗十九首》一经产生,五言诗就风靡一时,左右了诗人们的创作体裁,奠定了五言诗的基础,直接开启 了建安诗歌“五言腾踊”的局面。

建安,是汉朝最后一个皇帝汉献帝刘协的年号,文学史上的建安时期,建安文学以五言诗歌的成就最为显著。建安诗歌的主要代表是“三曹”、“ 建安七子”。 “三曹”即曹操及其子曹丕、曹植。“建安七子”即孔融、陈琳、王粲、徐干、阮瑀、应玚、刘桢七人。

 汉末的社会动乱和思想的活跃,使建安诗坛大放异彩,“三曹”、“ 建安七子”的大力倡导下形成了“五言腾踊”的局面。

这些五言诗,如曹操《观沧海》、《短歌行》,曹丕的《燕歌行》、王粲的《七哀诗》、陈琳的《饮马长城窟行》、刘桢的《赠从弟》等,都像《古诗十九首》一样,长于抒情,善于比兴,融情于景,寄情于事,具有言近旨远、语短情长的艺术魅力。

五言诗的创作,成为古典诗歌的主要形式之一,代代流传,成为后人学习借鉴的典范,也 为唐诗的空前繁荣奠定了坚实的基础。

总之,《古诗十九首》,以颠覆传统的五言体裁、独具特色的艺术魅力,开启一代诗风,成为五言之冠冕,后世学习模仿的典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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