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旁女】2007年的夏天，黄永玉登上了时尚杂志《时尚先生》的封面。 【老黄】“春天在哪里呀，春天在哪里，春天就在小朋友的眼睛里，看见红的花呀，看见绿的草，还有那会唱歌的小~梅~溪~~” 【老梅】“呵呵呵呵，今天是什么开心的事儿呀，瞧把你给美的，还唱起儿歌来了。” 【老黄】“我怎么不能唱儿歌了？我又不是老头！” 【老梅】“好，好，你不是老头，你是83岁的小伙，不，是小孩。哎。你手里拿的是什么呀？一本杂志？快帮我找找眼镜，刚才就放这儿了。” 【老黄] “哈哈，骑驴找驴。那不就在脑门上架着呢么？看，你的老情人上时尚杂志的封面了。怎么样，靓仔吧，哇，我，太好看了吧？” 【老梅】“臭美。我要听你吹号。” 【旁男】18岁那年的秋天，矮穷丑的黄永玉就是靠一把法国小号不停地吹呀吹，把梅溪从一个高富帅的航空兵手里夺了过来的。 要知道，那个年代的航空兵不是官二代就是富二代。 黄永玉必杀之技是家传的，当年他的老爸黄玉书就是用拉风琴吸引了他老妈杨光蕙的。 不过，彼时的梅溪肯定是不会知道自己中了黄家祖传的招法，而且，黄永玉也不会告诉她。 【青梅】“哎，你就是新来的那个画画的吧？你吹的号真好听。你叫什么名字？” 【青黄】“我叫黄永玉，湘西凤凰人，今年十八岁，属老鼠的。” 【青梅】“哈哈哈哈，你真逗，是不是还要告诉我你的生辰八字呀？我叫~~” 【青黄】“我知道，你叫张梅溪，广东新会人，你爸爸是个将军。你还有一个哥哥和一个姐姐。” 【青梅】“你好厉害呀，我家祖宗八代你能清楚吧，说，你想干什么？” 【青黄】“我，我想跟你好，可是，可是，我前天看见有一个高高帅帅的航空兵，送你一匹马，可我，可我只有一百斤粮票，你要么？” 【青梅】“马有什么稀罕的，我才不要，粮票我也不要，你看我们家是吃不起粮食的么？你以后就给我吹号吧，我爱听你吹的号。都是什么曲子呀？这么好听。” 【旁男】梅溪是一个出身豪门的广东姑娘，此时，她和家人为避战乱刚刚迁居到江西的信丰，在信丰的一家教育馆，她找到了一份工作，而几乎同时从湘西大山里走出来的黄永玉也到了这里。 【青梅】“喂，你今天怎么没吹号？” 【青黄】“我在画一幅画，把时间给忘了。我这就吹给你听。” 【青梅】“画画？画的是什么？让我看看。” 【青黄】“等等，还没画好呢。” 【青梅】“不嘛，我偏要现在就看，咦，这人怎么这么面熟？好呀，你在画我！” 【青黄】“怎么样，把你画丑了吧？” 【青梅】“没有，只是我有这么黑么？” 【青黄】“那不是黑，那是褐，褐色是我眼睛里最美丽的颜色。” 【青梅】“哈哈哈哈，你真会拍马屁。” 【旁男】褐色，是画家黄永玉眼中最美的颜色，也是他的画作中使用最多的颜色。因为梅溪就是一拥有着褐色的皮肤和大大眼睛的美丽姑娘。梅溪是个地地道道的“褐富美”。 【旁女】1970年12月12日，下放在河北磁县军垦农场的黄永玉在冬夜寒冷的被窝里打着手电给远在北京的梅溪写了一首一千多字的长诗，这首诗的名字叫“老婆呀，不要哭”。其中有这样一段： 【中黄】 曾经有这样一个秋天， 这是一个隆重的秋天， 一个为十八岁少年特别开放的、 飞舞着灿烂红叶的秋天， 你，这个褐色皮肤、 大眼睛的女孩， 向我的窗户走来。 我们在孩提时代的梦中早就相识， 我们是洪荒时代， 在太空互相寻找的星星， 我们相爱已经十万年。 ………… 【旁女】1970年，是黄永玉被下放到农场劳动改造的第二年。两年前的1一天，黄永玉刚从重庆写生回来，一个朋友跑上门来，神神秘秘地对他说： 【朋友】“听说刚刚办了一个黑画展，有人画猫头鹰，出大事了。” 【中黄】“画个猫头鹰有什么了不起呢?我也画过。” 【旁女】黄玉玉去黑画展一看，他画的猫头鹰挂在最中间。然后他就挨批、挨骂、挨打。经常是衬衫被血沾在绽放开的皮肉上，梅溪要用温水洇湿了才能揭下来。 【中梅】“下手太狠了，这帮小兔崽子，我今天在台下都看见了，那个下手最狠的就是从前经常登门的你最得意的门生吧？” 【中黄】“别怪他，他下手不狠，人家就会说他与我界线没划清，下一场陪斗的就是他了。明天就不会挨打了，我被发配到大军草料场去了。哎，看看你，我不挨打你倒哭了。” 【旁女】1970年，黄永玉46岁，转眼，50年就过去了，2020年，黄永玉96岁了。结婚50周年的时候，黄永玉发出了一声感叹。 【老黄】“我们已经一同走过风风雨雨的半个世纪了。” 【老梅】“不对，是十万年。” 【老黄】“哦？哈哈哈哈，可不是十万年么？人都说人生百年结为一世夫妻么，十万年也就是千世夫妻吧？！” 【老梅】“哈哈哈哈。你个老不正经的。” 【老黄】“那有什么办法，现在人人都假装正经，我只有假装老不正经了。” 【旁女】从18岁时黄永玉认识了张梅溪，到22岁结婚，到96岁分别，将近80年的时间过去了。在过去的将近80年里，黄永玉的名气一天比一天大，头衔也一天比一天多。 【旁男】2018年仲夏，央视的《朗读者》栏目的女主持董卿采访他。 【董卿】“听说你的头衔多到你自己都记不住了，你最得意的头衔是什么？” 【老黄】“我呀，当然是初恋女友张梅溪小姐75年的丈夫喽”。 【旁女】75当然是个约数，如果今天还有人问他这个问题，他一定还会说自己是“初恋女友张梅溪小姐75年的丈夫”。 【旁男】黄永玉一生无悔于自己的选择，到了耄耋之年，他还作了一幅画，并在上面题字曰：小屋三间，坐也由我，睡也由我；老婆一个，左看是她，右看是她。 这样的日子，再给黄永玉十万年他也不会嫌多。  因为疫情，黄永玉没能守在梅溪的身边，这也许是他的一生中最大的遗憾。 【旁男】黄永玉曾无数次构想过自己的死，他说： 【老黄】“等我死了以后，就把骨灰倒进马桶里，找一个老头一按，哗地冲走。” 【老梅】“那可不行，你会把下水管子堵死的。” 【老黄】“那你就包进饺子里，请大家来吃，吃过之后告诉大家，你们把黄永玉吃了。哈哈哈哈。” 【旁女】他没有想到的是梅溪走在自己的前面，他更没有想到的是没有人能去送行，甚至包括他自己。
【旁男】1946年，抗战刚刚结束，梅溪就与家里闹翻了，家里人不同意她嫁给一个穷小子。 【梅母】“家里没人同意你嫁给黄永玉，你嫁给他，没饭吃的时候，在街上讨饭，他吹号，你唱歌。” 【青梅】“唱歌就唱歌，当个马路天使怎么了？天涯呀，海角，觅呀觅知音，小妹妹唱歌，郎吹号，郎呀~~” 【梅母】“你敢，我打断你的腿~~” 【旁男】家里人没有想到，梅溪真的什么都敢。她变卖了自己的首饰，乘家人不注意就私奔了。她跑到江西的赣州找到了在小蒋的手下谋差事的黄永玉，在一个小旅馆里，两个人请来几个朋友，举行了一个十分简单的婚礼。
【旁女】结婚后，两人离开了江西，流浪了许多地方，最后于1948年落脚香港。 到了香港后的黄永玉第一笔重大的开销就是又买了一把小号，因为他的那把法国小号在逃难的路上丢了。 【旁男】在香港，黄永玉的创作渐渐地得到了人们的喜爱，日子也随之一天一天地好了起来。 1953年，长子黑蛮出生后不久，黄永玉的表叔沈从文来信劝他回内陆工作，对于这个表叔，黄永玉向来是言听计从。
【旁女】“文革”开始后，黄永玉因为画了一个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猫头鹰，被造反派揪出去批斗。每次被批斗后，还要做检讨，不许他看书，更不许他作画。 可就是在这样的环境下，黄永玉每天将批斗回家后，都掩上门，拉上窗帘，在昏暗的白炽灯下读书、作画。从来没有间断过。
【旁男】黄永玉被批斗的另一个原因是他的历史不”清白“。当年在赣州，他与小蒋过从甚密，经常到小蒋家蹭饭吃，小蒋及夫人方良叫他为”蛮牛“。
【旁女】文革过去以后，他经常跟人们提起一件事：当年一个名叫胡刚的演员落入赣江，恰好被路过的小蒋看到，尽管有人阻拦，小蒋仍然跳入江中把人救了上来。 【旁男】1980年代，黄永玉为海峡那边的小蒋做了一幅画，署上王安石诗句“三十六陂春水，白头想见江南。” 【旁女】据说，小蒋看到此画，掩卷长泣，泪水把画都洇透了。
【旁男】文革中的一天晚上，被斗了一天的黄永玉流着泪对张梅溪说 【中黄】“这样下去，我干脆一死了之好，免得受那些人的侮辱。” 【中梅】“黑蛮、黑妮，明天去买点安眠药回来，要死一家子一起死，也免得爸妈死了，你们俩还在世上受苦……” 【黑蛮】“不，爸爸，你不能这样懦弱，你不是小名叫蛮牛么？你不是给我起名叫黑蛮么？你不能只是教育我和黑妮要有一点蛮劲，你也要有。” 【黑妮】“爸爸、妈妈，我们一家人都要好好的活着，永远在一起。我不想让你们死，我和哥哥也不想死，爸爸，你要挺过去。” 【旁女】黑蛮和黑妮是黄永玉夫妇的一双儿女，这两个孩子都是在四五岁时，就获得了国际儿童画的金奖。
【旁男】其实黄永玉是个内心世界无比强大的人，每次被打完之后，他都回来告诉梅溪今天被打了多少下。 【中黄】“我今天被打了224下，打到最后一下正好是我在心里唱完失空斩。” 【中梅】“你记这个干什么？” 【中黄】“我将来会找他们还的。”
【旁女】当他们一家被赶出了大雅宝胡同大院，蜗居在一间阴暗狭小的房子里时，黄永玉在墙上画了一个２米见方的窗子，窗外是绚丽多彩的花草和明媚的阳光。
【旁男】对于黄永玉而言，梅溪就是他的太阳，因为有了她，黄永玉才得以走出那段阴暗的岁月，因为有了她，年近百岁的黄永玉仍然是一个阳光男孩。
【旁女】现在，梅溪走了，但他的太阳仍会从天堂上照耀下来，温暖着这个与她相恋十万年的阳光男孩。 【合】见证着这一场十万年不曾熄灭的爱情。 |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