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王牌，还是麻烦？90年代乌克兰销毁核武器始末

苏联洲际弹道导弹

苏联存在的时候，美国视其为最大威胁，苏联解体后，有那么一段时间，美国的不安全感更甚。原因在于：苏联的庞大核遗产被俄罗斯、乌克兰、白俄罗斯、哈萨克斯坦这四国继承，大大加强了核扩散的风险。

有苏联在，这些核武器掌握在一人手中，而且苏联也有足够的能力保护这些核武器，可控性高，核武器被四个国家继承后，不确定因素太多，更何况这些国家经济一落千丈，连维护核武器的最基本费用都拿不出来，谁也没法保证这些核武器不会落入谁手中。

我们经常能在好莱坞大片中看到，恐怖分子在前苏联某个加盟国购买核武器、潜艇、卫星等攻击美国的剧情，并非空穴来风。在苏联解体后很长一段时间内，美国都对这些大杀器颇为忌惮，所以整个90年代，美国都在努力让乌克兰、白俄罗斯、哈萨克斯坦放弃并销毁核武器。

今天，说说美国和俄罗斯联手帮助乌克兰“自废武功”的故事。

乌克兰核发射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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毫无疑问，曾经的苏联是世界上最大的核武国。

据美国的情报显示，解体之前，苏联拥有能够打到美国本土的11000多枚战略核武器，以及至少15000枚战术、战地核武器，这些核武器80%部署在俄罗斯，20%部署在乌克兰、白俄罗斯、哈萨克斯坦。

苏联解体后，乌克兰拥有约176枚洲际弹道导弹，其中有130枚是带6个核弹头的 SS-19导弹，46枚是带10个核弹头的SS-24导弹，此外，它还有564枚空射巡航导弹和大约30架战略轰炸机，这两者都能运载核武器，这样算下来乌克兰光战略核武器就有约1500枚（算上战术核弹头，总计约3000枚），超过英、法、中三国所拥有核武器的总和，是仅次于美俄的世界第三个核武国，妥妥的“核二代”。

如果说俄罗斯是苏联的长子，那么乌克兰就是当之无愧的“二哥”，虽然它的领土面积只占苏联的3%，但人口却占苏联的1/5，经济实力排名老二。

乌克兰黑海造船厂，瓦良格号和库兹涅佐夫号航母合影

乌克兰工业比较发达，教育基础和科研实力很扎实，加上濒临黑海，战略位置很重要，所以苏联在乌克兰配置了庞大的军事力量，包括三个军区——基辅军区、敖德萨军区和喀尔巴阡军区，一支舰队——黑海舰队。

此外，苏联最大的洲际弹道导弹生产装备基地和航母建造基地，都在乌克兰。

了解这些情况之后，也就不难理解为什么乌克兰拥有这么多核武器了。

乌克兰地理位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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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一句是这么说的：有多大屁股，穿多大裤子。话虽然比较糙，但道理没错。就乌克兰的国力而言，3000枚绝对是它生命的不可承受之重，对本国，对俄罗斯，对美国，对全世界都没有好处。

按照克林顿的说法，乌克兰的洲际弹道导弹都是对准美国，这相当于悬在美国头上的达摩克利斯之剑，另外，美国也担心乌克兰的核科学家、核材料、核技术扩散，落到恐怖分子和流氓国家手中，危害美国安全和世界和平。

据说卡扎菲的代表曾向哈萨克斯坦开价，一枚核导弹给500万美元，核弹头和武器级浓缩铀也分别报出相应的价码，“如果嫌少，钱的问题还好商量”。

卡扎菲

俄罗斯一向主张由它来继承苏联的所有核遗产，因为任何前苏联加盟国拥有核武器，都会对俄罗斯的安全和影响力构成挑战，更何况俄罗斯和乌克兰还有遗产分割纠纷，比如黑海舰队和塞瓦斯托波尔的归属问题等，它肯定反对乌克兰拥有核武器。

那么乌克兰自身呢？

核武库不是造好就完了，它需要不断的更新、维护，这些都需要大笔的钱。就当时的乌克兰而言，它继承的可不仅仅是这些核武器，还有1500多架战机、300多艘军舰、13000多辆坦克装甲车。苏联解体后，乌克兰经济一落千丈，从后来乌克兰大量贱卖武器以及大量科学家被挖走可以看出，它是真缺钱，养不起这些贵东西。

此外，乌克兰虽然工业和科研水平比较强，但它并不具备独立的维护和升级核武器的能力，因为在苏联时代，很多科研技术部门呈条块分割状态，独立性比较强，失去了国家牵头后，各部门不再合作，根本玩不转。

拆卸弹道导弹

举个例子，苏联解体后，很多乌克兰科技人员只能爬楼梯下地下核发射井，原因是电梯以前都是其他加盟国提供的，现在老化不能用了，而乌克兰本身不生产这种电梯。

乌克兰首任总统克拉夫丘曾说过：我们有核武器，却没有控制、测试和再生产体系，那么这样就会像拿着手榴弹的猴子。

除了经济和技术原因之外，还有两个原因影响乌克兰对核武器态度：一是核武器所有权虽在在乌克兰手中，但操作和发射权却在俄罗斯手中，因为戈尔巴乔夫下台时，把战略力量的指挥权交给了俄罗斯总统叶利钦。二是1986年的切尔诺贝利核泄漏事件就发生在乌克兰境内，乌克兰人对此刻骨铭心，对核相关的东西没什么好感。

核武器本来是一张王牌，但对乌克兰而言，它更像是一种麻烦。

切尔诺贝利无人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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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在1991年12月5日，也就是苏联咽气的前夕，美国国务卿贝克访问了俄、乌、哈、白四国，了解这些国家对各自境内核武器的态度。因为在此之前，美苏签订了《第一阶段削减战略武器条约》，戈尔巴乔夫承诺会减少、销毁核弹头和运载工具。

这一次，俄、乌、哈、白都很爽快，叶利钦保证对核武器和核技术进行严格控制，乌克兰、哈萨和斯坦、白俄罗同意销毁各自境界的核武器。乌克兰总统克拉夫丘向贝克表示：乌克兰完全赞成彻底销毁战略武器和核武器······美国应该派专家来帮助我们解决销毁核武器的问题。

1991年12月21日，俄、乌、哈、白四国签署了《关于对核武器采取联合监督措施的协定》，乌、哈、白三国承诺将核武器运到俄罗斯加以销毁，还保证在1992年7月1日前将战术核武器运到俄罗斯拆卸基地。

克拉夫丘克（左一）、舒什克维奇、叶利钦

第二年5月23日，贝克又与四国外长在里斯本会晤，签署了《里斯本协定书》，规定乌、哈、白三国将其领土内的3250枚战略核武器及全部战术核武器运交俄罗斯处理，并以无核国身份加入《核不扩散条约》。

事后，白俄罗斯和哈斯克斯坦都按照协定办了，但说话最好听的乌克兰却只交出了一半的战术核弹头，之后就不配合了，原因是乌克兰议会不批准。

乌克兰议会有这么几个顾虑：

首先，交出核武器之后，乌克兰的领土和主权完整得不到保障；其次，这么多核弹头是一笔财富，拆下来的核燃料也可以民用，所以需要经济补偿；再次，运输和拆卸核导弹需要很多钱，这笔钱谁来出？反正乌克兰不出；最后，在哪里拆、怎么拆需要搞清楚。

拆卸发射井里的弹道导弹

实际上，乌克兰是想拿核武器这张王牌，换取美国和西方的安全承诺，同时获得西方的经济援助。此外，它还想保留部分核武器，维持对俄罗斯的威慑，防范俄罗斯欺负自己。

俄罗斯当时一片混乱，自己的问题没解决，对乌克兰心有余而力不足，只能求助于美国。

美国深度参与进来，不仅是因为乌克兰的核导弹都对着自己以及存在严重核扩散风险，也是因为只有美国有这个能力来收拾烂摊子——拆除核武器的钱、技术以及经济补偿等，都依赖于美国出钱。所以，在这个问题上美国有最大的发言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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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实上，美国早就把钱准备好了。1991年11月28日，美国国会通过了《削减苏联核武器法案》（俗称纳恩-卢格法案），规定美国国防部每年拿出3~4亿美元，用于应对苏联解体造成的核扩散危险，协助苏联各国运输、储存、销毁核武器和化学武器。

1992年10月，美国通过了《支持自由法》，为“纳恩-卢格项目”又注入了4亿美金，这笔钱覆盖了保护环境、为了前苏联下岗的、负责核项目的官员提供住房、以及人道主义援助等。

被打包运走的弹道导弹

现在的问题是，乌克兰议会如何讨价以及美国应该给乌克兰多少好处的问题。为此，美俄和乌克兰之间展开了漫长且艰难的谈判。

乌克兰总统克拉夫丘当家却不能做主，能做主却不当家的是议会，而议会本身也没有统一意见，有人主张交出核弹头，保留洲际弹道导弹，换上常规弹头，有人主张延长销毁核武器的期限，有人主张销毁一部分留一部分，等等。

此外，议会对美国决绝承诺保护乌克兰以及美国给的钱的数量（1.74亿美元用于核武器拆卸，1.55亿美元为经济援助）也不满意。

好说歹说，各种软磨硬泡。直到1993年11月18日，乌克兰议会才批准《第一阶段削减战略武器条约》和《里斯本协定》，但却提出了13个附加条件，只答应削减36%的战略弹道和42%的核弹头，还要求把之前送到俄罗斯的战术核武器折价补偿。

美国和俄罗斯当然不满意，又是一段漫长的扯皮，直到1994年1月克林顿访问基辅，三国才达成了协议。

克林顿

乌克兰承诺，在尽可能短的时间内，将所有核弹头运往俄罗斯销毁；俄罗斯承诺，对乌、白、哈三国运来的核弹头中的高丰度浓缩铀，以低丰度铀燃料棒（核电站燃料）的方式提供相应补偿。

美国和俄罗斯尊重乌克兰的独立、主权以及领土完整，不对乌克兰施加经济压力，不对乌克兰使用核武器，保证乌克兰不受核威胁和核侵略。

美国为销毁核武器提供技术和财政援助，美国购买俄罗斯从核弹头拆下来的500吨高丰度浓缩铀，用于核电站发电，这笔钱高达120亿美元，由俄、乌、白、哈四国分享。

此前，美国还同意投资1000万美元，在基辅建立国际科学中心，以雇佣失业的乌克兰武器专家。

乌克兰报废的运输机

1994年2月3日，乌克兰议会终于无条件批准了两个条约，但却不批准乌克兰以无核国家加入《核不扩散条约》（以核国家和无核国家的身份加入条约，权利和义务不一样），理由是需要知道更多经济援助和安全保证的细节。

为此，美国将对乌克兰援助增加到了7亿美元，一半用于无核化，一半用于支持乌克兰经济和政治改革。

1994年11月16日，乌克兰议会才批准乌克兰以无核国家加入《核不扩散条约》。

至此，乌克兰才彻底放弃核武器。

运载弹道导弹的拖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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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1994年开始，从乌克兰拆下来的核弹，被源源不断地用火车运往俄罗斯销毁，到1996年6月1日，乌克兰境内的核武器和运载工具彻底清空，2001年10月，乌克兰拆毁了最后一个地下导弹库。

很多人因为乌克兰现在的境遇，而嘲笑当年乌克兰被美国忽悠，自废武功，太蠢太傻。

其实不然。

试想一下，如果乌克兰坚持保留核武器，会有什么后果？必然遭到美、俄以及西方世界的严厉制裁，经济一落千丈，政治上被国际孤立、封锁、打压，到时候再搞出一个乌克兰大饥荒也不是没可能。另外，乌克兰也没有核武器维护体系，那些服役期满的核武器如何处理？

放弃核武器这个鸡肋，把麻烦抛给美国和俄罗斯，顺便换点钱改善民生，融入国际社会，才是务实的做法。

乌克兰街头

这一点，哈萨克斯坦总统纳扎尔巴耶夫就看得很明白：拥有核武器意味着哈萨克斯坦坐在了两个火药桶上，一是本国的核武器对哈萨克斯坦构成了威胁（无力维护），二是其他国家的核武器会瞄准哈萨克斯坦。

【参考资料】

《乌克兰独立前后》、《美、俄、乌就乌克兰销毁核武器达成协议》、《苏联解体后美俄管理核武器扩散的经验与启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