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储福金 | 此生无醉

 明日大雪飘 2020-06-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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提到酒,有文友说过我很能喝酒,但不喜欢喝酒。

确实,我自小就不喜欢喝酒。那个年代,我生活在工人家庭,家境不富裕。听说父亲曾经喝酒。但自我记事起,他就得了高血压。不能喝酒。我小时候身子弱,所以也不会去沾酒。17岁插队到老家宜兴,算是走上社会了,年轻人广交朋友,什么都想学一学,也曾抽过烟,一边抽烟,一边吐烟圈。但我每次抽过烟,就会喉咙痛,便不抽了。也学着喝酒。到了乡村后,听上一辈人说到,我父亲在农村时很能喝酒,喝酒上有点名气的。但我总觉得酒不好喝,喝在嘴里辣辣的,还破坏了其它食物的滋味。那年代的乡村,食物缺少,有东西吃便是一种享受,如何忍受酒来破坏。

如此,后来我招工回城,在文化馆从事群众文化工作,参加过多种汇演与交流,其时,酒尽喝菜管够,饭桌摆上酒来,我只是摆一摆手,别人都道我不喝酒,也无人来劝酒。那时我大概自以为此生与酒无缘的。

人总有两面,每每看到饭桌上人家喝酒碰杯十分痛快的样子,不免会想到古书上英雄豪饮的描写,忍不住有一拍桌子大叫一声“拿酒来”的壮怀激烈之念。

大概三十年前,有一次省专业创作组下江南采风,当地设宴招待,自然桌上有酒,我们那一桌几乎都喝了酒,我照例是杯中有酒,一杯喝到终了。席中众人喝出酒兴,一个个轮着敬,每一敬必须干杯,见我喝得不爽快,评论家黄毓璜便说道:是男子汉就该喝酒!我也就举杯喝了。我与黄毓璜关系好,他曾评过我写女性的文学作品,此时便以酒来激我,说我喝一杯,他就喝两杯。于是桌上摆下一个个酒杯来,我喝一杯,接着看他喝两杯。起初酒倒嘴里显辣,几杯下去,嘴里就没多少感觉了,只管一杯一杯喝。一旦喝动头,我也没觉得喝多酒有什么不舒服的,那边老黄毕竟开初就喝了一些酒,再两杯两杯地喝,不免喝慢下来。此时我的豪气上来了:你喝一杯,我喝两杯!

同桌看热闹只怕事小,有起哄的,有用筷子敲杯子的,闹成一片。上面那一桌上坐着的老作家艾煊,因是我岳父,多少关心一点采风声誉,说了两句,意思是喝酒就喝酒,不要闹。带队的副书记葛书记却端着酒杯过来,拍着我肩膀说:泰山压顶不弯腰,喝!

自此拼酒后,我才知道,我是能喝酒的。但依然不喜欢喝,依然嫌着酒入嘴里辣。

记得有一次参加笔会,晚饭时,同桌的刘震云、王朔等劝酒范小青,范小青喝多了酒,便会咯咯地笑,我正坐在她身边,见她已成目标,不免生出一点“护花”之情,伸手去接倒酒的壶,嘴里说着:我来代喝。谁知范小青咯咯笑着把我的手打开:谁要你代!

距那次笔会也有三十年左右了,以后多少次各种活动的餐桌上,都会有喝酒场合,我是能不喝便不喝,能少喝便少喝。但只要有范小青在,她便会“出卖”我:储福金能喝。接下去,也就少不了喝。

印象深的,是在苏州下面的一个镇里活动,晚餐时,喝的是当地的黄酒,那个镇上的宣传委员、副镇长都是女性,加上县里来的也是女干部,听范小青说我能喝,都来敬酒。记得那黄酒瓶不大,酒入口甜绵,我也就来者不拒。那些女干部想着法子转着来敬,同桌的叶兆言看不下去了,出声拦阻。后来兆言多次提及此事,说那次我喝有六、七瓶之多,下结论是:储福金不喝酒,但抗不住女人敬酒。

这么一次次过来,在江苏作家中,也就有了一点酒名。特别是有一次,专业创作组在金坛活动,晚宴由当地招待,由副市长王市长主持。金坛可算我第二故乡,我曾在那里的乡村插过队,也曾招工在文化馆里从事过群众文艺创作四年,到省作协工作后,还曾挂职到金坛,当地人都称我“储县长”,金坛改成市后,又称我为“储市长”。这是好多年前的事了,那王市长知道我,坐下来就说,今天要好好陪陪储市长。她说她是金坛的四套班子里最不会喝酒的。但一开始,就把她与我面前盛酒的玻璃壶都倒满了,不是倒至壶颈,而是一直倒至壶口,险险就要溢出了。她端起壶,说一声,先干为敬。便把一壶酒一口气喝了。我是回金坛家乡,又在创作组各位同事面前,再加市长热情,也便把一壶酒一口一口都喝了下去。好的是这一次喝的是五粮液,入口绵柔。茅台虽好,但酱香型酒,我总觉得入口太辣。

这样一开头,接下来,是这边一桌和那边一桌的金坛办事干部都轮着过来,这个半壶,那个一杯。我也喝了。

再接下去,我作为创作组成员又作为金坛老官员给同桌的各位敬了酒,开头的满壶在那里,下面的一杯杯少不了是满杯,同桌的创作组兄弟姐妹也自回敬。这一桌敬完了,拎一壶酒,端一个酒杯,再到那一桌上去敬。

再接下来,第二轮的敬酒开始了。我是主客两边熟,既是客也是主,两边都来敬,特别是金坛的主人们。创作组的诗人子川真怕我喝多了,说你们不能再敬你们的储市长了。我定眼看创作组的各位同事,只见黄蓓佳笑微微地看着我。第二天活动时,谈到昨晚的酒,都说我喝得真多。我对黄蓓佳说,昨晚除了子川,你们都不说话。黄蓓佳回说:从来没看过你醉的样子,就想看你到底能喝多少。我说:那么你看到我醉了吗?她想了想说:后来你打牌的时候,说话的声音有点大。

其实喝酒,除了基因,也靠训练,多喝了,喝惯了,也就能喝了。用我父亲当年的话来说:酒(久)练成钢。当然还要合环境和氛围。

一年年过去了,人生的好年岁慢慢流逝而去。

到了今天,我可以说:我大概此生无醉了。因为我年岁已到老龄,上了饭桌,别人已不好劝酒,加上我有高血压,还有肠胃不好,辅助胃消化的胆又切除了,现在我就是有这个喝酒的心,也没有这个胆在酒桌上逞强了。

此生无醉。这个“醉”当然要按我的定义。喝多少酒,只要不吐;只要意识还能自持,不当众倒头而睡,不掏心掏肺似的胡言乱语,不一反常态似的形象大变,就不算醉。至于离席后,肚子舒服不舒服,第二天人有没有精神,那全不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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