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各种描写明末情景的地方文献中,几乎都能发现其对本地生活风俗日趋奢靡的忧虑和慨叹。
万历《顺天府志》的编者谈到,当时京城的人士,忙于社会交往而对自己的亲戚却很冷淡,崇尚轻浮而讨厌老成,醉心于宴饮和游玩,把饮酒、赌博当成了本业;有的人家中没有什么储蓄,在服饰、饮食、器用等方面却像富豪一样,甚至为了筹集烧香拜佛的经费,不惜典妻卖子。
一些地方志也大多都有关于本地风俗奢靡的负面描述,担夫家的妇女也要穿着彩帛,贫穷佃户也要置办丰美的酒席,哪怕借贷也要这样做,不然就会感到耻辱。类似的记载在明末编纂的地方志中,可谓比比皆是。
衣——苏杭风骨,样式繁多
在明末,服饰仍是社会风尚变化的最明显的标志。江南士民在服装用料上越来越讲究,几乎是“衣必绮纨”;有些人觉得“罗绮不足珍”。服装的款式也越变越快,越变越奇。
据顾起元《客座赘语》卷一记述,南京的服饰,隆庆、万历以前还比较朴谨,官员都戴忠静冠,士人都戴方,但到万历年间,巾冠的式样日新月异,奇形怪状,有所谓汉巾、晋巾、唐巾、诸葛巾、纯阳巾等十几种;妇女的衣饰,万历前期还是大约十年一变,到万历后期则是两三年一变。发髻的大小、高低、衣袂的宽窄、长短、花钿的样式、衣料的颜色、头上的首饰、脚下的鞋子、无不花样翻新。
顾起元还特别谈到,当某种衣饰流行之时,“众以为妍”;一旦过时,则“向之所妍,未有见之不掩口者”。正因为衣饰屡变,妇女们为了追求时髦,不得不时常措办新衣,以致家庭的财力大半消耗于此。
著名文人张岱曾以戏谑的口吻谈道:浙江人极无主见,苏州流行什么,必极力模仿,以致巾帻忽高忽低,袍袖忽大忽小,可总是落后苏州一步所以苏州人经常讥笑浙江人为“赶不着”。
除不断翻新外,明末服装的颜色也十分鲜艳,男子的穿着打扮与妇女很难区分。浙江士人李乐对“凡生员、读书人、家有力者,尽为妇人红紫之服”的情形深为不满,套用唐诗讽刺说:“昨日到城郭,归来泪满襟。遍身女衣者,尽是读书人”。
食——食不厌脍,豪奢无度
在明代人们的主食基本上是五谷杂粮,所谓五谷,是指稻、黍、稷、麦、豆。通常而言,北方人以黍、麦为主,南方人则以稻米为主。
宋人似乎有一种基本认识,五谷之中,稻米最为贵重,从饮食的角度看,稻米无疑也是人们最为常见的。稻米的烹饪方法多种多样,但一般是蒸、煮而食。明代饭食种类甚为丰富,有麦饭、粟饭、米饭、黍饭等。从这些名称来看,饭食的制作原料很多不是单一的稻米,而是掺和了其他种类的粮食。从现代营养学的角度看,这种多种粮食混在一起制作的饭食应该更能有效地维持人体的机能,对人的健康是有益的。
《金瓶梅词话》第二十二回就曾谈到西门庆一次早餐的食谱:“四个咸食,十样小菜四碗顿烂:一碗蹄子, 一碗春不老蒸乳饼,一碗馄饨鸡儿;银厢瓯儿里粳米投着各样榛松栗子果仁玫瑰白糖粥儿。
明代蔬菜种类也繁多,据《梦粱录》记载,临安市民日常生活所吃的蔬菜包括苔心野菜、大白菜、芥菜、生菜、莴苣、葱、韭、大蒜、黄瓜、葫芦、冬瓜等,种类繁多,且与现代的蔬菜名称极为近似,有些甚至完全同名。但其中有一部分我们很难完全认识,或许是现代依然存在,不过是称谓出现了变化。
水果在明代也是品种极多,就是同一类型的水果也存在不同的品种。如荔枝,在《淳熙三山志》所罗列的就达到二十八种之多,其中以江家绿质量最为上乘。不仅像西门庆这样的富豪家庭如此,一般人家的饮食也比较讲究。《喻世明言》第一回就记载小商人的妻子王三巧招待邻家婆子,很轻易地就摆岀“两碗腊鸡,两碗腊肉,两碗鲜鱼,连果碟素菜,等共一十六个碗”。这些小说家之言是有充足的现实根据的,很注意观察世风变化的明末学者谢肇淛,就曾深有感触地说道:“今之富家巨室,穷山之珍,竭水之错”。
住——户园林立,富丽雅致
在明末,人们对于住宅的要求也越来越高,房屋追求高大宽敞,一般都是五间七间、九架十架,朝廷规定的间架标准早就被完全抛开。
尤其值得指出的是,从嘉靖末年开始,私人造园之风越刮越烈。明末著名文人祁彪佳著有《越中园亭记》,记载了绍兴明中叶以后建造的园林,遍布城内外,仅城内一隅之地就有淇园、贲园、快园、有清园、秋水园、虫园、选流园、来园、樛木园、耆园、曲水园、趣园、浮树园、采菽园、漪园、乐志园、竹素园、文漪园、亦园、礞园、豫园、马园、今是园、陈园等。
这些园林大部分小巧玲珑,布局造景都很精湛,也有的园林占地较广,建筑较多,正是因为造园成风,晚明涌现出大批优秀的园林专家。
苏州吴江人计成就是其中非常知名的一位,他曾应邀为许多士大夫规划、营筑园林,并在总结自己丰富的实践经验的基础上,博采众长,撰写了我国第一部造园理论专著《园冶》。
不仅如此,家中摆设的家具,在明末时期也处处讲究。范濂谈道,在他少年时代,还很少见到细木家具,但隆庆、万历以来,购置细木家具已成为一种比较普遍的社会风气,“虽奴隶、快甲之家,皆用细器”。在晩明的江南等地,檀梨漆器很受富家青睐,难以形容,真古来未有之奇玩也。
行——节庆集会,声势壮观
中国人很重视节庆活动,但在明初,由于社会经济比较萧条,节日活动也比较简单。明代中叶以后,社会经济日益繁荣,节庆活动也搞得越来越热闹。到了明末,许多地方的节庆活动过分铺张,耗费了大量金钱。
范濂《云间据目钞》卷二曾记述松江举行的迎神赛会,盛况十分惊人:“各镇赁马二三百匹,演剧者皆穿鲜眀蟒衣靴革,而幞头纱帽满缀金珠翠花。如扮状元游街,用珠鞭三条,价值百金有余。街道桥梁,皆用布幔,以防阴雨。郡中士庶,争挈家往观游船马船,拥塞河道,正所谓举国若狂也。”
李日华《味水轩日记》卷二中谈到,浙江秀水县濮院镇每年三月三征敛金钱举办神会,“迎于市中,远近士女走集,一国若狂”。甚至以祭拜先人为宗旨的扫墓,也成为人们郊游狂欢的节日。
结语
明朝末年,在奢靡风尚席卷天下的时候,为了表示自己具有高雅的情趣,一些人开始在奢靡的基础上追求雅致,力求使日常生活变得艺术化。
一部地方志中说:“二三十年前,峻宇雕墙必朱丹金碧,游侠子弟必红紫靓衣。今若见此,则嗤笑欲呕,此大雅将还之验也。”这种“大雅将还”的迹象,首先出现于文化名城苏州,而后传播到其他地方。
参考文献:
《金瓶梅词话》
《客座赘语》
《越中园亭记》
《云间据目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