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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晨2点多，关掉电视，关掉灯，独坐黑暗中，四周一片寂静，内心却奔涌如江河。不须饮酒，但胜似烈酒在喉，各种情绪抵死缠绕，激斗如虎，找不到冲出桎梏的罅隙。 就在刚刚，2019温网男单决赛，费德勒苦斗五个小时，在决胜盘长盘决战的最后抢七中惜败于德约科维奇，以最壮烈的方式无缘本届温网冠军，留下一场荡气回肠的史诗级战役和一个难掩落寞的背影。 如果不是打出了这样一场创造历史的超级经典战役，其实对于费德勒的失利并不特别难以接受。赛前我已预想了他各种被打败的方式——三局惨败、吞蛋、五盘惜败、抢七负……，愿意承受那种凄凉。但当比赛真的打到这个份上，老费超出预期的发挥几近完美，那种“这一次绝不能输”的感觉愈发强烈起来。两个抢七负固然遗憾，但老费都能迅速调整，以超出一筹的表现扳平比分，也使得“逆转”从理论上越来越可能实现。决胜盘奶牛体力出现问题，第六局被破发，但他展现大心脏，随即回破，顽强咬住比分。这一幕与前年澳网决赛苦斗纳达尔时何其相似，回破一瞬我首次跃起高呼。可小德毕竟是当今世界第一人，他稳住阵脚，6比6后双方进入长盘决斗。第15局，奶牛再破！全场的欢呼声中，似乎他已成就温网九冠王伟业。发球胜赛局，40比15，两个赛点，我迫不及待地拿起手机，准备记录下历史性时刻…… 所有的期待不过是一盏灯，开关由命运之神掌控。即使是生涯已经夺得102冠的费德勒，在那样的窒息氛围中也失去了坚定。两个冠军点一一挥霍，随即更被小德回破。瞬间想起2010、2011年两届美网半决赛，也是面对小德，也是两个赛点，其中一次也是自己的发球局，奶牛都错失胜利…… 两大高手迅速调整心情，12比12！直接抢七，温网新规首次触发就是决赛！运气已经不在费德勒这一边了，哪怕自己一直在为他念着心经。又一次抢七失利，大比分2比3，历史一幕终于定格。 从竞赛角度看，这一场对决堪称完美，所有戏剧化元素都已具备，唯一可惜的，胜利者不是费德勒。无数人都在说，这场比赛没有失败者，无数人都在感叹：应该有两个冠军才合理。可是终究要有个结局，伟大的失败者也是失败者，在那一瞬，所有人为你心疼，但用不了几天，历史上铭刻的只是胜利者的名字。 三个抢七负，费德勒的悲情如同1983年的日本十段战挑战赛，面对此前被自己死死压制的师兄加藤正夫，当时集日本围棋四大荣衔棋圣、名人、本因坊、十段于一身的赵治勋却遭遇滑铁卢，连遭两个半目败，迅速以两个中盘胜扳平比分后，决胜局又是优势局面下被半目逆转，三盘棋一共才输了1目半便痛失桂冠。但赵治勋丢掉十段头衔后仍是当时的日本第一人，而费德勒，错过这次良机后，还能再夺得大满贯吗？还能重回世界第一吗？ 真的，如果不是决赛打得缠绵至死，我会坦然接受老费的失利。激情原本都准备在了半决赛的费纳决，能够再度于大满贯中击败一生苦手，奶牛已经可以笑对所有人。 虽然费纳决的次数其实比不上德纳决、费德决，但那才是网坛真正的不朽之光。在最美好的年华，两个相差五岁的年轻人在各自最擅长的领域创造前无古人的传奇，因为纳达尔的存在，费德勒无法“天下无敌”，因为费德勒的存在，纳达尔只能遥指“史上第二人”。 在今年的决赛之前，温网历史上最令我澎湃的无疑是十一年前的费纳决斗。连续三年，两人背靠背会师法网、温网决赛，前两年都是纳豆的法网、奶牛的温网，2008年，纳达尔在法网决赛中横扫，费德勒必须在温网决赛中守住城池。也是五盘大战，也是长盘决斗，大比分0比2落后的费德勒连赢两个抢七，但决胜盘还是以7比9落败。那是他首次温网决赛失利，五连冠戛然而止。 那也是自己生命中无法忘怀的一年，最幸福与最残忍交错，跌宕起伏从未停止。年初，赵治勋在日本棋圣挑战赛上1比3落后于山下敬吾时，奋力扳平比分，无奈决胜局仍未能上演大逆转好戏。而李昌镐在前一年、当年和下一年，连续在富士通杯决赛中失利，自己最钟爱的两名棋手已经无法回到巅峰。当时，自己独自在异乡的小宾馆房间里，喝着二锅头看着费纳决，费德勒城池失守的那一刻，酒与泪交融，却无法怒吼——低谷中的人，连宣泄都不能恣意。 十一年前的温网颁奖典礼，费纳都穿着白衣，十一年后的温网决战，费德勒和德约科维奇也都是白色战袍出战。一瞬间我有些恍惚，以为穿越了岁月。十一年，自己从“大叔”变成“中年大叔”，费德勒也从风华正茂进入职业生涯暮年。他留下了两场旷世杰作，但结局一样残酷。 其实温网上的费德勒绝对不是一个失败者，08年失冠后，09年他就在决赛中两个抢七胜加长盘决胜16比14击败罗迪克，重归王位。那一年他还夺得了法网，完成全满贯梦想。2012年、2017年，费德勒又两次捧起温网金杯，一共八冠，仍是史上第一。不过他也曾四次决赛失利，除了08年不敌纳达尔，14、15年和今年的决赛都输给了德约科维奇。不知不觉间，曾经的“三德子”已经成为世界最强，也是费德勒新的苦手。 更早的年代，2003年，费德勒在温网决赛中完胜澳洲大炮菲利普西斯，那是他温网第一冠，也是迄今20个大满贯的起点。那时的费德勒还留着长发，也是白衣飘飘，看起来并不如何年轻，虽然事实上只有22岁不到。 开始的时候，并没有觉得费德勒会成为自己最在意的运动员。在自己也是白云飘飘的年代，马拉多纳、范巴斯滕、塞纳、乔丹已经攻占心灵，自然，还有一生所爱的赵治勋、李昌镐。但年龄渐长，对新贵们很难提起兴趣，就像听的一直还是老歌，电影也钟爱老片。费德勒打动心灵不仅是他旋风般崛起后取得的绝佳战绩，把自己塑造成传奇英雄，也在于他的“天下有敌”，纳达尔的存在让他如鲠在喉，始终难以畅快淋漓。这才是更真实的人生吧，对于我们每一个人，可以在某个领域取得成就，但真要睥睨天下，也只能在梦中想想。 所以，这些年陪着费德勒的浮沉，看着他崛起，看着他受阻，看着他王者归来，看着他英雄失路。他赢了，纵情呐喊，他输了，心底黯淡却更加疼惜。 真正尊重一个英雄，就在他失意时仍以英雄待他，至于能否重卷风云，那并不重要。费德勒不是不再需要证明自己，在这个功利的时代，哪怕你连夺四大满贯的银盘，也仍会被人讥讽，世人可以轻易挥别每一个英雄的时代，只要他在你心底仍熠熠生辉。 就像那袭白衣，早已在岁月中蒙尘被你收入柜底，打扮得五彩斑斓的我们在呼朋唤友的灯红酒绿中把自己伪装成世俗认可的“成功人士”，但总有一个夜晚，你会记起那遥远的梦，翻出早已不合身的白衣，嚎啕失声。 每一个胜利者都值得祝贺，就像德约科维奇，他同样承担了太多压力，无愧伟大的球王。而失败也是人生的良遇，真爱一个人，就陪着TA一起承受，这个TA，也是你自己。岁月从未曾辜负你我，是我们在辜负自己。我们在岁月中渐行渐远，忘了初心，但白云飘飘的年代永不过时，总会有人比我们更配得上那身白衣。 不知所云，有酒何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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