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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海晚报

 杏林前浪4868 2020-06-17

  □徐继康

  张烜是谁?知道的人不多。

  自清以来,丰利的科举还算鼎盛,进士有张祚、石为崧、史鸣皋,举人有石琮、石锺瑞、陈松、马大良、石文,他们都是嘉庆以前的。清晚期,在同光年间,没有进士,举人出了两个,潘荫东与潘恩元父子,科第联翩,一时殊荣。但从嘉庆到咸丰这近百年中,举人仅出了一人,就是张烜。

  今天对张烜的研究很少,好像还没有专门的文字写过他。在《如东大观·文武举概览》中,竟然把他给遗漏了。

  翻阅过道光《如皋县续志》的人都知道,张烜曾经参与这部邑乘的纂修,职务是协修。协修在纂修之下,属于辅助性工作。纂修之上还有主修、监修,当然都是领导挂名的,这个古今差不多,纂修才是一本志书的真正负责人。那一次如皋续修县志,任职协修的就有二十一人,其中就有我们非常熟悉的徐珠、胡萱生、顾暄、范景瑗等,都是那时的如皋名流。张烜排名第十二,他的身份是“举人、拣选知县”,按照清代制度,有此“拣选知县”资格,说明他赴礼部会试,曾经三科不中。

  在同治 《如皋县续志》,我找到了他的传记:

  张烜,字春晖,居丰利,博学多才,登嘉庆庚午贤书,攻苦弥笃,留京八载,辛未会试,选中复遗,遂无心进取,侍亲色养备至。天文、地理、书画、岐黄、揲蓍无不精通,不屑以多能名。为人敦厚谦和,赈饥恤贫,人受隐德焉。年七十二卒。

  庚午,嘉庆十五年(1810),张烜中举。辛未,嘉庆十六年,张烜就去了北京参加会试,本想来个乡会联捷,可惜运气有点背,选中复失,这对他打击很大,但没有垮。他留在京师苦读,一呆就是八年,后来又考了两次,反而连第一次都不如,屡试屡踬,信心彻底垮掉了,打包回家。

  传记中说张烜“不屑以多能名”,但他确实多才多艺,天文、地理、书画、医学,他都会,就连古老的数蓍草以问卜,他也懂。只是这揲蓍“能于今中示古、古中示今”,张烜却没能准确地推测自己的科举,要不然,肯定不会留京八载了。除了才能,他的德行很好,敦厚谦和、孝顺父母,更重要的是他赈饥恤贫,做好事而不声张,一下子让人肃然起敬。

  张烜的资料,多年来就这些,好像没有更多的发现。

  前些时,崇川的顾颢兄发来几份如皋举人的朱卷给我看,恰好其中一份就是张烜的。虽然缺少乡试文章,但收有他的履历与科份,已经灰尘满面的张烜,一下子清清爽爽地站在我们面前。

  按记载,张烜的始祖是元代延佑年间的进士张轼,还是个翰林,世居在徽州休宁县杭溪。到了张烜高高祖张三益时, 始迁到如皋县丰利坝。从他的高祖张德贞开始,曾祖张鸣皋、祖父张思学,一直到他的父亲张廷模,都是国学生。张烜奶奶的父亲周顺年、母亲的父亲杨汝执,以及他的岳父杨元璜,也是国学生。此外,张家的其他一些人,他的伯曾祖、伯祖、叔祖、堂伯、堂兄什么的,一堆一堆的国学生。国学生本来算不了什么,但在这里最起码说明了一个问题——张家人很注重学习。

  张烜号镜湖,他在世时,应该很多人喊他镜湖先生。他行一,有一个弟弟叫张辉,业儒。他的儿子叫张均,张烜填写这份履历的时候,其子还小,没有更多的信息。张烜生于乾隆庚子十一月初四,乾隆庚子即乾隆四十五年(1780),可以推算,他中举时三十一岁;从北京回家时三十九岁;县志编完那年,他已经五十七岁了。咸丰元年(1851),他七十二岁,去世。

  在朱卷中,还记录他的业师,一共四位,分别是周敬堂夫子、冒莘田夫子、姚蝶庄夫子、马绎斋夫子。马绎斋就是马有章,与胡长龄、李懿曾并称“江东三俊”,为嘉庆六年辛酉恩科会元,钦点的中书舍人。名师出高徒,学生有了出息,老师的大名也记录在案,跟着一起荣光,这多好。

  张烜那年中乡试的主考官有两位,正主考是经筵日讲起居官、户部右侍郎、管理钱法堂事务总管、内务府大臣、翰林院掌院学士、镶黄旗满洲副都统、世袭云骑尉觉罗桂芳,副主考是翰林院编修、国史馆纂修饶绚春。同考试官是直隶滁州来安县知县伍士超。

  张烜的考卷,首先由伍士超阅卷,伍知县觉得还不错,写了个“荐”字。副主考饶翰林觉得也不错,批了个“取”,还给出八个字的评价:“亭经籍史,含英咀华”。最后到了大主考官桂芳那里,桂大人大笔一挥:“中”。别看只一个字,从此改变了张烜的人生命运——他中了江南乡试庚午科第五十七名举人。桂芳虽是满洲人,却是才华丰赡,为时所称,在一次召对后,嘉庆皇帝曾忍不住赞曰:“奇才也!”可以想象,张烜能有桂芳这样的座师,应该是相当自豪的。

  关于那一年庚午科江南乡试,还有两则逸闻,说来甚是有趣。第一则见载于甘熙的《白下琐言》卷一:

  嘉庆庚午科乡试头场,有妇人服男子衣冠闯入闱中,为号官察出,监临严讯,素有疯疾,常外出,别无情弊,遂饬其家人领回看管。是科首题为“才难,不其然乎”四句,下文有“妇人焉”,适与此事相应,抑异矣!

  那天,疯女人闯入闱中,正在考试中的张烜不知看到没有,这个不重要,有价值的是,我们晓得那天的考题是《才难,不其然乎》,语出《论语·泰伯》。

  第二则见于张培仁《妙香室丛话》卷十三:

  庚午岁,大兄将赴北闱。乩判曰:“且就南闱。”问中乎,曰:“中。”问名次前后,曰:“四十六名。”果于是科获隽,名数皆符,益神之。

  张培仁的大哥本打算去顺天府参加北闱的乡试,去占卜,乩语说:“还是参加江南乡试的好。”“能中举吗?”“能,是第四十六名。”没想到竟全应验了,不但中举,连名次都丝毫不差,实在有点神奇。

  人生不能有太多的巧合,特别是在人生重要的场合,巧合多了,容易走火入魔。后来,张烜痴迷于揲蓍,是不是受了这些影响?

  乡试揭晓的第二天,江南省的抚台、学台、藩台、臬台们在公所设摆鹿鸣宴,宴请考官、执事人员以及新举人。那一天,张烜还见到传说中的文坛大神赵翼和姚鼐。六十年前,他们也是在庚午科江南乡试中中举,也是青涩的毛头小伙子,时间的大风刮过,当他们重赴鹿鸣宴时,已是声誉卓著的海内大宗师。“江山代有才人出,各领风骚数百年。”就在八十四岁的赵翼与八十岁的姚鼐颤巍巍被搀扶出现的那一刹那,张烜的眼角湿润了。

  赵翼的外孙汤文卿亦在此科中举,与张烜为同年。这一科,张烜的同年还有周行、张克俭、张惇训、赵棠、李福等一些人,他们都刻了一卷《嘉庆十五年庚午科江南乡试朱卷》,至今保存完好,看得出,他们对自己乡试的答卷很满意。在当时,中举后,许多人将本人在场中所作之文刊印赠人,也叫朱卷。

  一份朱卷,你看到的是一份个人档案。再仔细看,可能里面还隐藏着一个家族的文化密码。打开了,说不定还可以链接许多好玩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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