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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风险溢价与升水 P2P这个产品从一开始我就认为有问题，正面说起来，是金融的去中介化，不要中间商赚差价，实际上造成了风险控制环节的缺失。 金融有一个很重要的概念，叫做“风险溢价（升水）”，意思就是风险是有价格的，承担风险就理应获得这个溢价与升水。金融系统最重要的功能与利润之源，就是吃风险的价格。 借钱给陌生人有风险，但银行有风险鉴别的能力，有系统的控制风险的制度与手段，那银行就可以赚这个风险的钱。同时银行有风险承受能力，这其实是一种实力，你的资产足够分摊到足够多的篮子里，任何一个篮子的倾覆都不足以对你造成致命性的损失。而普通的投资者与散户，缺的就是这种实力。当然，他们也缺乏识别与评估风险的专业。 互联网浪漫主义，把去中介化，不要中间商赚差价当做自己的伟大使命，在各行各业去中间商，复制更为扁平的结构，把世界变平，这是互联网革命的一项重要的作用，因为它可以通过巨大的网络，直接链接到每个C端，降低了整个社会的运行成本。 但“世界变平”在金融领域的复制，可能就遇到了问题，所谓华尔街没有新鲜事，金融领域因为巨大的利润，汇集了全世界最聪明的头脑，事实上他们早就在这么干了。 2、金融市场的系统性BUG 上文说了，金融的作用在于吃风险的价格，我认为最重要的一条在于：你要承担风险，承担多大的风险，赚多大的钱。但金融界聪明的头脑不想这么干，他们以金融创新之名，赚了风险的钱，却把风险转嫁了，这就是是造成系统性金融风险的核心BUG。 P2P就是这种创新的典型，以去中介之名，直接链接贷款人与借款人，中间的风控环节却缺失了。是的，很多P2P产品都号称有系统的风控措施，什么严格审核借款人等等，但风控的要点在于，风险控制者必须承担风险。他们把风险直接转嫁给了根本没有风险控制能力、风险承受能力的C端散户。 赚风险溢价，却不承担风险，简直就是金融人的梦想。次贷危机其实也是一个套路，银行把房贷资产打包，卖给投资者，那谁还来审核房贷的安全性？风险既然已经转嫁，本该控制并承担风险的银行，只想放飞自我快速做大资产包，于是把贷款放给大量有毒的高风险客户，最后造成系统性的崩塌。 其实，股市一定程度上也是这种去中介、转风险思路的结果。否则，从为什么从股市融资叫做直接融资，从银行借钱叫做间接融资，因为把股权卖给了广大股市中的缺乏风险识别与风险承受能力的散户。这种风险承受人与风险控制人的错位，最终也造成了巨大的系统性的问题。大量的评级机构、做空机制、券商、机构投资者，实际上都是对这个系统性BUG的弥补，但他们往往识别风险，但又不是风险的承受者。所以我们看到中国的券商没有唱空的研报，只有唱多的研报。在金融市场的实践中，这个系统性BUG的魔鬼，时时冒出来，发动一场场的金融海啸。 某些经济学家认为国企垃圾，为市场经济与私有企业辩护的一大理由就是，私企有作为实际控制人的股东，它们为股东负责，而国企缺乏实际的控制人，然后他们推出荒谬的结论：国企没有实际控制人，反正会像冰棒一样在阳光中化掉，不如卖给私人，即便是贱价卖给私人也比冰棒化掉好。 实际上，经过股市多年的充分交易，大量企业已经变成了没有实际控制人的公共企业。波音前两大股东都是基金公司，一个是领航集团（7％），一个是贝莱德（6％），这两家基金公司同样是上市公司，股权分散。GE的股权结构基本上也一样。 波音是一家公共上市企业，可以说，它几乎处于无人监管的状态。别说有董事会，董事会也是基金公司的职业经理人。无人监管的职业经理人共同体控制了这家公司。他们行为短期化，专注财报漂亮，而不关注公司实质的发展，用股票市场短期波动创造的虚假浮盈，回报实际上也是职业经理人控制的股东。股东也乐见并配合职业经理人的短期行为。 美国股票市场不合常理的、远远超出经济增长的10年长牛，正是金融公司与实业公司的经理人合谋，共同助推的结果。他们亲自下场买股票，用公司的现金大量回购，维持股票的持续上涨。这直接造成了经理人公司治理激励机制的扭曲。没人再关注公司发展的实质，而关心的是如何炒股，通过股价上涨回报股东。杰克韦尔奇正是这种经理人的代表，他砍掉GE所有不受资本市场喜欢的项目、妨碍财报漂亮的项目，也断送了GE的未来。 3、去中介的浪漫主义 很多人不喜欢中介，认为中介就像拦路剪径的土匪，他们在本来光滑的市场交易中平添成本。这种不喜欢甚至会变为仇视，犹太人放高利贷，在动乱时期引发国家机器系统性的迫害。买卖房屋，二手中介帮他们跑上跑下终于撮合交易，最后买卖双方却私下交易，觉得凭什么带我看个房，就收我几大万。他们从不想，别人中介带人看了50套房，最终才成交这一套。 实际中介是市场交易的重要组成部分，它起到汇集供应与需求的信息，匹配供需撮合交易，识别市场风险，承担市场风险的重要作用，是保障交易的不可或缺的市场机制。当然，也是市场的成本，但这个成本是必要的。互联网发明了效率更高的汇集供需信息的方法，减少中间环节，将世界压平，但互联网也发明了更多如何利用市场BUG的方法。 甚至，在去中介的互联网浪漫精神下，把自己包装成屠龙骑士的互联网巨头，却变成了另一条更难搞的恶龙，滴滴司机发现没了出租车公司，滴滴公司更黑。淘宝店主发现没了批发商与实体店铺，淘宝平台收费更贵。原来只是剪径的土匪强盗，现在成了绕不过去的军团武装。 在创新与互联网扁平革命的浪漫情绪下，我们务必要随时识别BUG，万万不可将一切“创新”视为进步，华尔街没有新鲜事，很多东西仅仅是换了个马甲，重新出来而已：那就是人类对风险的厌恶，要赚风险的钱，却不愿承担风险的贪婪。 所以金融创新的另一个意思：逃离监管，把风险转给没有风险识别与承受能力的投资者——“韭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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