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湖南为官16年，扼南路者八年，防西陲者七载。忙忙忙

文/卢秀辉

杨翰上谷督亢人，他的父亲在四川茂州为官时，他出生在川中，未第时一直在蜀地度过，寄籍四川。道光廿五年，三十四岁的杨翰中式进士，散馆后任职翰林院国史馆，与何绍基共事。从此，杨翰开始了何绍基数十年的友谊，俩人常相交往，声气相投，非常人可比。

在京中为翰林八年，一直苦于无机会升迁，他乞假回籍。时太平天国举事，他销假后，被派赴胜克斋营中襄理笔札事务。时咸丰三年，胜保出任江北大营帮办军务大臣，截击太平军北伐。同年，胜保又被授钦差大臣，围攻高唐。因久攻不下，胜保遭革职，遣戍新疆。胜保革职前，上折保杨翰以知府用，咸丰五年十月，杨翰被授湖南永州府。湖南陷于战火状态，咸丰六年秋杨翰抵湘时，改赴常德上任。当时湖南为官不易，随时重开战事，几乎处处是危城，守任一方，民政、军事、刑讼、钱粮，须样样能够担当。1856年（咸丰六年）6月，太平军攻破“江南大营”，解了天京三年之围。逼清军统帅向荣在8月9日自杀。

咸丰七年春，又令杨翰权沅州。至咸丰八年，杨翰才到任永州太守。杨翰这一守永州就是七载，一直同治三年，太平天国被剿灭的那年。为官湖南十年，他捍危城，断刑狱，无日不筹谋军事，精力大不如前。五十三岁，他升擢为辰沅永靖兵备道，加布政使衔。辰沅永靖兵备道是一个军政合一组织，隶湖南布政使司，道治在五寨司城（今凤凰）。辖3府、1直隶州、4直隶厅、16厅(散厅)州、县。

他守永州时，永州是湖南通往广西、海南、粤西及西南各地的门户，是下岭南的必经之地。永州境内有湘江北上可抵长江，南下经灵渠可通珠江水系，自古代便是重要的交通要塞。元次山、柳子厚曾在此为官，故永州多元结、柳宗元遗迹。他修复元、柳名胜，重葺浯溪淡岩摩崖石刻。使永州面目一新，宛若战火中的净土。他在古迹处集颜真卿书《中兴颂》字，成八言联刻之碑：

地辟天开，

其文独立；

山高水大，

此石不磨。

杨翰离开永州去履新任时，特赋诗一首与送行者话别，祁阳县令特令人摩崖刻于石上：

乌帽黄尘漫七秋，

含情古意飞溪头。

杜陵感事同声及，

山谷题诗忆少游。

独对江山悲往迹，

欲镌石壁篆新愁。

一痕凉月窥杯入，

照见劳入泛未休。

同治十年秋，六十岁的杨翰忽被免职去官，他的情绪顿时失落。自到湖南以来，十六年来一直在湘省为官，本来是一介书生，为湖南形势所迫，成为文武兼能的干员。当年奉命守沅州时，值贵州大乱，而沅州郡内无一兵一卒，杨翰想到的是如何守沅江？他到永州时，永州被围城七昼夜，他一战成功，保住了湖南的南大门，湖南一省赖此功而无腹背受敌之恐惧。同治三年后，西陲又年年用兵，湖南省内空虚，“铜仁之围，新寨之忧，皆眉睫闻事”，而杨翰维持辰沅永靖兵备道大局。居官以来，不贪一钱，不积一案。所以，突然遭遇开缺，对他来说，是突然打击，令他茫然不解。

他在给何绍基的信中吐遭道：

垂二十年，守危城，决大狱，羁縻联络，茹蘖饮水，扼南路者八年，防西陲者七载。不名一钱，归耕无地。又以老亲八旬有二，不能负米远游。浯溪之行，亦不过戢影蓬蒿，尚不知何处觅藜藿，言之慨然。

杨翰伤心了，为官期间，没有为自己谋一分钱，以至退耕无田，上有年过八旬的母亲在，何去何从，陷入茫然。

杨翰一生喜好访古寻碑，勤研金石。青年时代在蜀地时，跋山涉水，不畏险阻，为寻得一石、拓得一碑为乐。为官京师八年间，有何子贞这样的同仁，加上京城厂肆，钟彝书画，泉器碑刻甚多，他更是出入于琉璃厂书肆、古董铺。哪怕见一眼、摩一手，也是不亦乐乎之事。湖南十六年，更是守一地，必蓬勃地方文化，深陷其中，为湖南艰辛、忙碌的官宦生涯中的不多的雅趣。他见多识广，刘石庵称他三绝：“题跋、诗、书”。留言镌刻，广为流传，惊服海内。故郭嵩焘在给杨翰的诗中说：

汉碣秦碑万古苔，

穷岩拨剔野云开。

发撝金石沉雄气，

润色湖山跌宕才。

暮雪骑驴弃官去，

晓风呼鹤载诗来。

吾衰万事嗟沦落，

补缀残书续玉杯。

杨翰无处可去，故乡河北去之日久，无片瓦片地，可供落脚；蜀中本来是客地，哪来的栖息之枝。无奈，抱着委屈的心情，不得已在永州浯溪寄居下来。期间，虽有过短暂复官，又以醉心于“溪山文字”，遭人弹劾。从此，金石书画且作伴，浯溪山水即为家，入乡随俗，不问世事，安度其晚年。杨翰被削职为民后，一贫如洗，一家老小，靠他到桂林、广州等地卖字画，赖以度日。

杨翰是一位精鉴赏、富收藏、喜金石、善吟咏、工书画的艺术家。他的山水远宗黄公望，近师王蓬心。花卉师徐青藤和李复堂，用笔放纵，水墨淋澜，落笔动健而有气势。移居浯溪后，先后撰写《诗集》、《志林》、《杂著》、《画谈》、《诗话》、《息柯杂著》、《息柯白笺》、《归石轩画谈》、《九九消寒集》、《扬州画苑录》、《清画家诗史》、《儒林琐记》、《顺天府志》、《桐阴论画》、《清朝书画家笔录》等。光绪五年(1879年)，他在穷困潦倒中病逝，年六十七。葬于浯溪，其子孙落籍于浯溪。

杨翰楷书宗颜鲁公，行书师法何绍基，他在京城为官时，与何绍基同值史馆，杨翰耳濡目染，受何绍基影响很大。他的行书与何绍基一脉相承，达到人神化境，离奇超逸，如出一辙，几难辨别。难得的是在这种神肖中，能找到自己，不能不说是杨翰的聪明过人。他的隶书宗《张迁碑》、《衡方碑》、《樊敏碑》、《韩仁铭》及《谷朗碑》等，结字宽博，字体端庄扑茂，方圆兼备，又能自出机杼。

杨翰（1812—1879年），字伯飞，一字海琴，号樗盦，别号息柯居士，直隶河间（今河北河间市）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