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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于B站上架87版《红楼梦》的一点絮絮叨叨

 文若观风水 2020-06-17

       1979年,王扶林导演受广播事业局委派,到英国访问。在BBC的发行部,王扶林导演发现这个电视台已经把本国甚至其它各国的名著都搬上了电视荧幕,受到了不小的震撼。因此,访问结束,局内讨论拍摄计划时,王导提出想到要拍摄中国的四大名著,但是他承认当时他对于《红楼梦》的认识过于浅薄,只是想到《红楼梦》相对其它三部名著而言,不是大场面武戏,而是室内文戏,也不需要特技,更容易拍摄。这一提议很快得到了通过。我们现在回看王导的履历,他是新中国第一部电视剧《敌营十八年》的导演、《红楼梦》导演和《三国演义》总导演,在中国电视史上留下了相当浓墨重彩的一笔。但在当时,王扶林的压力是巨大的。大家质疑王导和电视台都没有拍过古装剧,怎么就敢拍摄《红楼梦》。王导回忆说,大家都认为拍《红楼梦》是件好事,但是都不太敢参与进来,“笼统的赞成,具体的没希望”。外部环境矛盾,王扶林导演自己也非常纠结,但是他已经接下了拍摄任务,难以推辞,此外他了解到,当时很多大学生都没有看过四大名著,尤其是《红楼梦》,作为电视人的社会责任也使他要求自己迎难而上,可是他越了解越觉得任务棘手。他先是决定全面“脱产”,闭门研究《红楼梦》并且给各个角色写人物分析,而后敢为天下先,大胆拍摄,一切压力自己扛。贾宝玉的扮演者欧阳奋强说,当时他们给导演起外号,叫他“寂寞的小男孩”,在北京拍摄时,导演每天自己一个人骑自行车来,再一个人骑自行车走,在外地拍戏时,拍完就关起门一个人待着。

       30多年后,我们回看87版《红楼梦》的拍摄故事,它的筹备耗时两年,拍摄耗时三年。87版《红楼梦》剧组是我国第一个向全国征集演员的剧组,导演认为《红楼梦》的演员的第一标准是要真、要纯,年龄要贴近角色,因此大胆启用了许多完全没有演艺经历,没有经过相关培训的新人。

这里附一则关于林黛玉演员的小故事:

王导对林黛玉扮演者的要求是本人就要有诗人气质。陈晓旭当时在鞍山市话剧团担任报幕员,她看到报纸上《红楼梦》剧组选演员的消息后很感兴趣,给王导寄了自己的照片,在背面抄录了自己14岁时发表的诗作《我是一朵柳絮》:

“我是一朵柳絮,

长大在美丽的春天里,

因为父母过早地把我遗弃,

我便和春风结成了知己。

我是一朵柳絮,

不要问我的家在哪里,

愿春风把我吹送到天涯海角,

我要给大地的角落带去春的消息。

我是一朵柳絮,

生来无忧又无虑,

我的爸爸是广阔的天空,

我的妈妈是无垠的大地。”

王导看见诗作和照片之后,认为她大有希望,最后她果然脱颖而出。陈晓旭曾说,她一直觉得自己就是林黛玉,最后公布演员选择结果时,报到林黛玉,她几乎和台上的人一起念出来:“扮演者陈晓旭”。

       不只是林黛玉的扮演者,我们在剧组20年再聚首的节目和之后各个电视台的访谈节目中都可以发现,很多演员很角色性格相当贴近。在演员的文化修养和对《红楼梦》的理解上,剧组也下了很大的功夫。《红楼梦》剧组为演员开设了三期学习班。现在回看当时探班的录像,不只是主要演员参加了这些学习班,甚至一些在成片中没有露面过几次的小丫鬟和婆子也参加了当时的培训班。学习班不但请红学家来分析文本,还分析角色,分析《红楼梦》里的饮食、建筑和生活的方方面面。

贾宝玉的扮演者欧阳奋强是在电视剧已经开拍之后,才被找到并且选中的,他没能参加所有的学习班,但胜在十分好学。可导演认为他还缺一点贾宝玉的灵气和顽皮,于是命令他完成一些恶作剧。陈晓旭很聪明,她又和欧阳关系好,是这些恶作剧的主要设计人。在访谈节目中,欧阳多次提到陈晓旭给他出主意,冒充其它剧组找史湘云的扮演者郭宵珍试戏,郭宵珍一早高高兴兴出去,等了一天没等到人,灰头土脸回来,还怕被笑话,假托是家里来亲戚,她见亲戚去了。

      《红楼梦》的拍摄先后辗转了10个省市41个地区291个景点,耗资680万元,主要工作人员达到150多人。1987年5月2日,87版《红楼梦》在大陆和香港亚洲电视台同步播出,当时就创下了收视超过70%的神话,如今各级电视台已经先后重播87版《红楼梦》千余次。已故红学家周汝昌非常赞赏这一版电视连续剧,称其“首尾全龙第一功”。如果您留意片头,会发现,不只是周汝昌,王蒙、周岭、曹禺、沈从文等多位大家都参与了这部《红楼梦》的制作,非常积极地给剧组提意见。编剧周岭提到,周汝昌先生对于编剧工作十分关心,每集剧本写完都要第一时间捎给他看,要是拖得久,他还会来问。电视剧没有采用如今市面上流传的无名氏(之前说是高鹗续写,新的红学研究不再支持这一观点)续本,而是由编剧根据红学家们的意见进行了创作。虽然受经费和红学争议的限制,剧集中结局的内容被大大压缩,没能交代清楚所有人的结局,但我个人依旧非常喜欢剧集的创作,相比无名氏续本,我认为这些续写更加符合“落了片白茫茫,大地真干净”的意境。

        以上是翻看并且回忆了一些访谈视频之后,想给第一次看的朋友介绍的有关87版《红楼梦》的情况。欢迎大家补充和指正。

接下来,我想自己“发挥”一下。

        从87版《红楼梦》播出到我出生就已经隔了13年,到我上小学一二年级,妈妈想让我接触《红楼梦》,首先想到的方式还是买87版《红楼梦》的碟片给我看。

        说实话,87版《红楼梦》只提供部分歌曲和吟诵的诗歌的手写字幕,(部分视频网站有配字幕,但是在碟片里是没有的)。我当时其实不能听懂所有对白,只是囫囵吞下这顿“美味”。至于这“美味”美在哪里,我也说不上来,看着电视剧里的人物说说笑笑的段落,我就会觉得高兴。到了抄家衰败的段落,我就喜欢跟着念甄士隐解的《好了歌》,羡慕那种“看破红尘”,现在回想是“为赋新词强说愁”。

       直到《如梦令》、《醉翁亭记》、《桃花源记》陆陆续续出现在我的课本里之后,我才意识到,我早就和它们打过照面,这可能就是我感受到的美的一部分,在背诵的时候,与这些课文生出许多亲近感。最近尝试着读《长生殿》,读到“米大蜘蛛厮抱定”,电视剧里的片段又出现在我脑海里,这可能也是我当时感受到的美的一部分,我现在读到它感觉“就像是旧相识,今天就当做远别重逢也未为不可”。

       我忽然觉得我的很多爱好和兴趣的种子都是曹雪芹在很多年之前种下,经过王扶林导演和这些演员、制片、配音、剪辑等等的剧组成员培养,在某个时机就抽芽了。

       87版当然也是有缺憾的,王扶林导演自己也承认,如今回头看,这一版也有很多问题。

       我来提一点我个人感觉到的87版的遗憾。87版删减了很多情节,这里没有冷子兴演说荣国府,没有贾宝玉神游太虚幻境,也没有秦钟的所有故事,我并不认为这些内容应当全部舍弃。同时,87版也带有当时红学界的风格,我个人认为贾政、王夫人、袭人等角色都带有一定的脸谱化。贾政虽然在故事前半段一直希望贾宝玉读正经书考取功名(我没觉得这样的期待有什么问题),和贾宝玉爆发过很激烈的冲突,但是他后来渐渐接受了宝玉,“老学士闲征姽婳词”一段,我每次读到都会觉得很温馨,然而这在87版中是没有的。贾政也没有受到“女子无才便是德”的思想影响,对于女孩儿们的才华很赞赏,“凸碧堂品笛感凄清 凹晶馆联诗悲寂寞”中,林妹妹很自豪地告诉湘云,这里的两处名字是她拟的,名字拟好了先拿给元春看,又给贾政看,“谁知舅舅倒喜欢起来,又说,‘早知这样,那日就该叫他姊妹一并拟了,岂不有趣!’所以凡我拟的,一字不改都用了”,这段对话87版也没有。在“制灯谜贾政悲谶语”一节中,贾政是这繁华中第一个意识到不祥的人,认为这些女孩子“看来皆非福寿之辈”,“甚觉烦闷,大有悲戚之状,只是垂头沉思”,“回至房中,只是思索,翻来覆去,甚觉凄惋”,这在87版里还是没有的。87版刘姥姥一进荣国府前和女婿的一段对话也没有拍摄,每次看到刘姥姥回忆当年还没有出阁的王夫人“着实响快会待人,倒不拿大”,再想到贾母对王夫人的评价“可怜见的,不大说话,和木头似的”就会心惊。虽然说“人和人之间的结局不过是生离和死别”,但对于王夫人来说,这一切来得太早,在故事开始之前,可以稍稍寄予延续家族希望的贾珠就去世,元春也被送到宫中去了。王夫人的形象中还有很多让我觉得感动的部分,她和迎春的感情远比邢夫人这个名义上的母亲和迎春的感情深,王夫人早早地认识到了探春的才能,是她提供给了探春理家的机会。可能是我想太多吧,上一辈人或主动或被动地渐渐掩盖住自己的个性的悲哀,让我没有那么厌恶他们。但是这些描写,可能要读了文本才能注意到。

        我之所以一定要说说这一缺陷,是因为之前B站有一版《红楼梦》,由于版权原因下架,我盼着87版《红楼梦》再上架盼了很多年。但这种期盼又很矛盾,当时就已经有一些很过激的弹幕。台大教授欧丽娟的《红楼梦》公开课我很喜欢,她提到,我们只是在以现代人的视角,在看到两百多年前的故事,在文化上相隔的更是两千年的鸿沟。由于87版的篇幅限制,我认为,通过电视剧了解《红楼梦》们更是隔着鸿沟在看经过打磨的碎片。所以,我希望弹幕可以包容各种各样的角色。《蒋勋戏说红楼梦》实体书的腰封上我记得印着这样一句话,“我是把《红楼梦》当佛经来看的,因为里面处处是慈悲,处处是感悟”。

      看见《红楼梦》要上架的动态太激动,一时兴起想写长评,没想到写了这么多(怎么会这样)。絮絮叨叨了一点小意见小牢骚,不服也不要和我吵架,求求了(毕竟我老是吵不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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