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甄嬛传》热播时,听说是勾心斗角的宫廷戏,我没看。后来一个偶然,看了几集,竟然迷上了。同皇上一样,迷上了甄嬛这个古秀的女人。 按说女人看女人,容易心生嫉妒,但看甄嬛,却总容易生出学习之心,想是距离的原因。学不来相貌,学她温婉。后宫里,和她一般漂亮的女人多,但都没有她那股子明姿雅度。学不来聪慧,学她好学。一部戏里那么多女人,再没有像她那样有闲就读书的。可见一个女人,学识的濡养对整个生命的滋润,外人看去是如此赏心悦目。
喜欢女人的古秀美。古秀不好形容,只能看到了觉得是,就像甄嬛。那日去博物馆看瓷器,也是不懂,不知道它工艺制作方面的精彩处,只是觉得时隔幽远,那些瓷器身上都有一层韵。我想古秀的女子,应该有这一层韵,打动人的也是这层韵。
欣赏甄嬛的美,老让我想起二十多年前在一所学校里见过的一个恩施女孩。她眼睛不大,黑亮黑亮像深潭。皮肤不白,却像剥壳的鸡蛋般光润。小巧鼻子和嘴巴,秀秀气气。也许不是大众眼里的美人胚子,她不是校花。但在我眼里,她是美人。每次看到她,都会暗地里生出丑小鸭的情绪来。
多年后,不管在电视里在生活中逢到美人,思绪里总会飘过她的样子,觉得不过尔尔。千人千面,每个人审美观不同,我欣赏的就是这种美。没听她吟过诗,觉得她就是诗。没看她作过画,觉得她就是画。没看她弹过琴,觉得她有曲调。我甚至从没听她说过话,但是不打紧,看到她,就是看到了人间四月天。
没看甄嬛之前,我心中的美人就是那个女孩的样子,看到甄嬛,我心中的美人就成了她们俩的复合体。心底那个美人的清水出芙蓉,电视上这个美人的诗情画意。小家碧玉这个词,向来说不清词义,此刻,就觉得这两个女子是这种型,美人当中胜似美人。不一定大眼睛,不一定黛山眉,不一定娇喘微微,不一定弱柳扶风。古秀的女人,她的脸,是水和玉石的韵致。她的美,是烟水和远山的缥缈。她的态,是柳梢和月色的妩媚。
诗经里说女人:“手如柔荑,肤如凝脂,领如蝤蛴,齿如瓠犀。螓首峨眉,巧笑倩兮,美目盼兮。”把美人的手比作白茅的嫩芽,皮肤比作凝结的脂肪,脖子似蝤蛴,牙齿似瓠犀,前额方正,峨眉弯弯,一笑酒窝妩媚,秋水般眼波顾盼有情。擅长写女人的笠翁,他站在自己的审美角度从肤色,眉眼,手足,态度来一一说道美人,细节之细,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红楼梦》里美女多,第三回说迎春:“腮凝新荔,鼻腻鹅脂,温柔沉默。”说黛玉:“两弯似蹙非蹙罥烟眉,一双似泣非泣含露目,态生两靥之愁,娇袭一身之病,泪光点点,娇喘微微,闲静时如明花照水,行动处似弱柳扶风。”女人读女人,总有几分醋意,不喜欢这类太直白的文字。又或许是没真看到,觉得好笑,这哪里是说美人,分明在赏仙女。
文字里的女人,还是喜欢董桥说的好,他的美人合我古秀悠远的心意。“长发是乌墨,明眸是砚池,一脸胭脂晕是端溪佳石的韵致。”他写他愁苦的杏表姐:清丽的容颜仿佛朦朦胧胧的月亮,秀眉杏眼樱唇都蒙上薄雾,连甜甜的酒窝似乎也在苍茫的烟雨中。怎么都是美的。他写云姑:夜空中寒星似的眼睛天生是无字的故事。他写五十岁的半老师娘:秋月笼烟,晓霜映日。
可以说,再见多识广阅人无数的人也很难说见过真正的美人,因为美人本身不能在生活里亲近。董桥是深谙此理的。他写女人美,也就不似那些个古人,去夸张的写实。他的美人美在朦胧,美在年月,美在腹有诗书,美在殷实的家境。他的美人美得像一幅写意的古画,只引人远远的遐思。看文字,总在心里猜测,这位风流倜傥的才子,身边相伴的该是怎样一位佳人?
美人是一眸,是窗竹摇影。美人是依稀,是镜花水月。当年那个女孩,多交往一段,看惯她的样子,她不定能成为我心中美的楷模。电视上的甄嬛,我喜欢她也还是因为电视艺术的魔力,有创造性的成分在。我理解男人写美人的竭尽全力,美人越写越美。但我更欣赏男人写美人的在水一方。美人从远远的地方走来,但又怎么都走不近身旁。
梁实秋在小品文《脸谱》里面说过一句话:我们不能不叹服人类创造者的技巧的神奇,差不多的五官七窍,但是部位配合,变化无穷,比七巧板复杂多了。”万人万种情思,各人有心中美人的标准。美人在我,欣赏的同时是要能学习的。五官肤色从何学起?自己深知这一点,对美人,也就心有所属,以致飘飘忽忽去追随那远观而不可亵玩焉的韵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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