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漓江的山水

 心然的原香 2020-06-18

心然简介:陈艳萍,湖北天门人,现居武汉。从生命的原香出发,与美同行,抒写生活,乡愁,诗情以及远方。

桂林的山水奇,桂林的传播方式更奇。没有哪一个景点,会像漓江山水这般被人们厚爱。一篇《桂林山水》的课文,让每一个中国人从孩提起即开始构建山水的梦想。一有时机,就心心念念奔向那里,去印证文字里读到的山清水秀。

漓江边的人,不会选择在山上筑房,甚至也不住在山脚下。那山像陀螺,陡峭,滑溜。再说山与山之间地势开阔,他们用不着去费力开山挖石。那些山峰,也鲜有人去攀爬。也或者说,人们看见它,一眼望到头,没有征服的欲望。

住在长江边,水的浩荡和气势,让我有死无葬身之感。而漓江没有,它像一条飘带,在阳光照射下,时而是金色的理想,时而是白色的梦幻,时而是绿色的希望 。它像孩子,仿佛就是流着玩的 ,逗圆的方的鹅卵石,逗山的倒影,逗竹的芳姿,逗鱼的穿梭,逗云的漂移,逗人的来去。 就连江水里的竹排,撑船渡河,你也不觉得它是真正意义上的船。它们成群结队栖在水边,像孩子澡盆里的玩具。

沈从文的文字里,写过湘西的沅水,极美丽动人的河流。那船上,得有水手,船在滩上时,撑急水篙,打得水里的石头“蹦蹦”响。遇到长潭则荡桨,躬起腰背,弄得水“哗哗”响。到急水滩时,背了纤索,用人力拉。再急些,得伏在石滩上,手脚并用地爬行。全然不似漓江这般,船行水上,轻松惬意像是飞。

河流两边,生长着粗壮的竹子。这竹子,一丛一丛,直插云霄。高处不胜寒。站不稳,你靠着我,我靠着你,紧紧搂在一起。这是因了河流而生的产物。河流一边是山,一边是平地,不利于搭桥。河水不深,是流动的。采几根竹子,做一只筏,竹竿一撑,就从这边到了那边,从那边到了这边。

电视里,看过黄河边的人,用羊肚子吹气绑成筏子渡河。我的家乡,用木头做成小船刷上桐油在河流里行走。资源的物尽其用,各尽其能,真叫人感动人的智慧,生活的美好。

“江作青罗带,山如碧玉簪。”走在漓江边上,眼睛总不得闲。看山看水看石头,还要寻找竹林里的竹笋。对这山里的特产,有些偏爱。它们是竹子生下的孩子,一个个小荷才露尖尖角一般露着头打量眼前世界。不知为什么,想起儿时睡在奶奶脚头,双脚被奶奶捂在怀里的日子。这些笋,也一个个在母亲的脚头,有母亲为它们遮风挡雨。到底又是个吃物,总有拔它的冲动,满足收获的喜悦。看一眼笋,再看一眼山。山像什么?都不如说像这脚边的笋来得贴切。

山是永恒的,水是流动的。在这里,时间的两种属性在眼前交替出现。我的生命,也呈现出永恒和流动的状态。过去的,进入永恒。流动的,向着未来。我处在永恒和流动之间,就是踏踏实实的当下。

我发现,生活没有想象的平静和安逸。但当下的踏实,让我感到了饱满和丰盈。生生死死,无暇顾及。钱多钱少,不去打算。想得再明白,也是糊涂的。想得再糊涂,也是明白的。“回首向来萧瑟处,也无风雨也无晴。”

我清楚自己,总是绞痛和伤怀于过去,悲观地希翼于将来,而忽略也或者痛楚着当下。 伤怀或者希翼,容易让我沉浸在虚无当中,从而不满足于眼前的生活。走在异乡,以这样的方式亲近自然,我发现自己没有过去,也没有未来。 只想做那浅水里的一枚石子,依山亲水,看雨看云。

早上六七点,晚上六七点,徜徉在漓江之畔,整个山水,几乎是为我一个人而设。我不排斥游客大量涌入。对于一个靠旅游生活的地方,不允许有那样的私心。但是万物都有巧处,只须静静去发现。人弃,我取。人走,我来。这是一种禅意。

一直想在依山傍水的乡间,好好住上一些时日。现在实现了,且是名闻天下的桂林。可见,再繁华的地方,也有安静的住处。再人满为患的景点,也有常人抵达不了的风景。

看风景和读书一样,贪多嚼不烂。一个一个景点地赶,看到的也许是同一种风景。旅行,游的是心,注重灵魂参与。古人说:“偷得浮生半日闲”。这半日闲,不是闲下来什么也不想,而是在自然的美感中,忘掉俗事俗务,独与精神相往来。只要真正得闲,看了什么,往往不需要条分缕析。

漓江边,认识了一个十四五岁的女孩,是附近朝板山中学的学生。甜美热情,纯真友好的她,利用暑假在亲戚开的民宿打工。我特别好奇,问她,校园设在这么美丽的地方,是不是谈恋爱的特别多?成功率特别高?她笑了,说反正她没有。

总觉得,少男少女们恋起爱来,走在这样的风景里,,自然风情和爱的风情互相渗透,将会是事半功倍的效果。

暮色逼近,凝望一眼近在咫尺的山水。山无言,水哗啦。看起来,是你缠着我,我绕着你。其实各有各的方向,各有各的思量。

 “振衣千仞岗,濯足万里流。”这总是古人想象的豪迈。真正的好水,脚泡在里面,有一种奢侈的不安,不敬的羞愧。河边的鹅卵石,像极了世间的人,各有形貌和情态,各有命数和际遇。我一路走一路寻找石头,找那块最喜欢的。

你若问我喜欢什么样的?我又说不清楚。这和旅途异曲同工,充满着邂逅之美。当你找到了,就会发现,有千丝万缕的缘,千里千寻的份。

最终,找到了那块石头。椭圆形,表面粗糙,色如黄土 ,有明显的划痕。掂着这块石头,我成了占卜的算命先生。从石头里,算卦自己性格命运的轨迹,为人处事的风格,精神品味的脉络。越想越像,越想越玄。像庄周梦蝶那般,有了物化之感。不知是石头赋予我,还是我赋予石头。

“山水自相逢,终会到漓江。”漓江的山,艺术化过般千姿百态,立在水边,仿佛一盆盆供人玩赏的盆景,永远不会老去。漓江的水,青青浅浅,不长水草,像孩子,拥有一颗玻璃心。这是造物主的恩赐,留存一片山水的儿童时代,让人们抵达亲近。

发现漓江山水的美,要孤独起来。也或者说,发现所有的美,都得让自己孤独起来。漓江山水,已不属于个人。热闹,是正常的。只有让自己孤独起来,跳开人群,透过现象看本质。就像人家给你介绍一本好书,你不能瞧着封面去判断书的好坏。你得用心阅读,用心灵感悟,才能评判。又或者,我们说一户人家,家居摆设非常典雅有致。你去看,正好主人家来了一屋子客人,你瞧不见好在哪里,觉得传言有诈。

或者,孤独这个词,太诗意,我抛开它。只说,你要拿出时间来,慢慢了解。如同观一个人,不能凭一个短暂的表象去评价他的本质。山水和人一样,有自己的内涵,那是很多个角度的结合和凝聚。

山水可人,造化也似乎特别眷顾。你稍稍给它时间,就会有不同的美让你发现。清晨,它欢悦地在晨雾弥漫间梳头洗脸。太阳出来,山体明黄,水泛金光,山影轮廓清晰了然,水中卵石调皮可爱。突然,乌云来了,山水乌青着脸,发起脾气来。乱风急雨初晴,气消了,心明了,此时,山水最美,干净澄澈,换了一副心胸,仿佛对着你笑。傍晚,日光渐渐聚拢西边,水波银纹,山色旖旎,筏行水上,渔舟唱晚。

鸬鹚站在竹筏上,悠悠然然,一会儿啄自己的腿,一会儿啄自己的翅膀。白胡子老爷爷戴着斗笠,拿一杆烟枪,闲闲地坐在船尾。或者撒一把空网,做一个捕鱼的姿势。夜幕降临时,再点起气灯,供摄影爱好者们拍一张古老的渔民生活图,慰一慰怀旧的心。

夜间,鸬鹚在竹排上捕鱼,是漓江岸边传统的捕鱼方式。一叶竹排,排头挂着汽灯,鱼在夜间有趋光的习性。划排于江中,引鱼汇聚,放下丝网将其团团围住,继而放下鸬鹚,渔夫蹬排呼喊,以浆击水,鸬鹚在水中箭一般穿梭,叼上鱼儿露出水面引颈而吞。但是它的颈部被系了绳,吞不下去。这时,渔夫抓起鸬鹚,把鱼儿挤进鱼篓。

这种围渔方法一般是群体出现,少则八九张竹排,数十只鸬鹚。多则几十张竹排,成百只鸬鹚。竹排在江上游弋,江面渔火点点,与波光形成游龙晃柱。夜空回荡着人声拍水声,与四周的青山岩壁构成一幅有声有色的立体图画,别有诗意。澳大利亚学者奥格特姆说:“阳朔渔火文化来自江中,升华于江上,把自然和文化很好地‘婚配’交融,极有审美价值。”

在人们不再以捕鱼为生的时代,这样的场景,自然而然地成了表演形式。这没有什么不可。依然是传承,是保留。我们不能容许自己去选择多样的生活方式,而让渔民们,一直古老下去,一直艰难下去。或许,这种矛盾,这种得失,在未来的很长时间,会掀起一种新的思潮。让人们发现,在古老和现代之间,以文字的形式,是最好的辩解和保留。

此刻,在这朵灯火里,体会到了江枫渔火对愁眠的怅然,想家的感觉升腾起来。远远近近的峰峦,分明是一群凝固的骆驼。漓江的水,从远方逶迤而来,流淌而去,是一条游动的鱼。骆驼是坚韧坚强的化身,鱼是自由自在的写照。人活在世上,既要做一匹骆驼,有坚持不懈的勇气,负重和跋涉,寻找生命的绿洲。又要像鱼儿那般轻盈,懂得劳累被自然托举的意蕴,回归永恒的故乡。

山水间奔走,田野里徒步,是一剂忘忧草,消散了积累的愁绪和哀伤。我知道,这一切,不可能彻底消失。我只希望,山水里的陶冶,让生命更单纯,让灵魂更丰富。这是人生幸福的光明之路,是此生此世的追逐之途。

寻找和追逐,会让生命以更加真实而又美好的态度对待生活中的人事。“越鸟巢干后,归飞体更轻。”自己依然会追悔,会恐惧,但同时也会有被高山托起过的轻巧,被流水冲洗过的纯粹。世间一切,有形的物质总在变小变少。唯有爱与美,唯有精神享受,可以一直长大,一直长久。

在这个清晨,鸡叫的远近高低中,我离开了古镇,离开了漓江。晨雾弥漫,山水还在梦中。一路上,不敢回头。就像和心爱的人告别,不能长相厮守,背影,或许是最好的仪式。此时,马修连恩的《布列瑟农》在耳畔响起:我必须离去,虽然火车将带走我的人。我的心,却不会片刻相离……

山形静默,流水潺缓,这是自然对于人类最好的嘱托和叮咛。永恒和瞬间,凝固和流淌,是时间的形式。青山和流水,石子和竹影,是爱与美的印迹。我装载它们,如一匹骆驼,也如一尾鱼,走向远方,走向我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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