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难忘那双滚毛边的棉鞋

 心然的原香 2020-06-18

端午节前后那些天,姑娘婆婆们会不约而同地做一件事。找出家里的破衣烂衫,拆剪出大块小块的布。用细米粉糊一盆稀稠得当的羹,准备一个刷子。卸下家里的门板,撕扯整刮干净过年贴的门神,拿刷子刷一层米羹,贴一层布。再刷一层米羹,再贴一层布。一般情况下,贴六层。猛烈的太阳下暴晒几日,彻底干透后,揭下来。谓之鞋壳。

每年,奶奶也会晒好一块鞋壳,卷起来,系好。找一个闲时,她拿出专用的缝衣篓子,里面,有她的黄板纸鞋样书,书里夹着爷爷的鞋底样,自己的鞋底样,孩子们的鞋底样,还有各种鞋子的鞋面样。

找出爷爷的鞋底样,放在鞋壳上面,剪出一个鞋底样来。如果做单鞋,要两层鞋壳叠在一起。如果做棉鞋,要厚实,那要三层鞋壳叠成一幅鞋底。剪下来的鞋底,一层层裹好边之后,再叠在一起纳。纳鞋底,最见得一个人的性格。马马虎虎的人,针脚稀松不规则。细致讲究的人,纳鞋底的动作流畅,针脚密实匀称好看。

奶奶一手拿鞋底,一手拿针,针在鬓边的头发上划几划,用箍着顶针的手指用力把针顶进去,再用一把小钳子夹着针头,一拉,针穿过鞋底,用手一扯,发出一串“嗡嗡”的叫声。

剪鞋面样,是技术活,它直接决定鞋子的外观,不是每个女人都会。有些人家做鞋,鞋样需要请人裁剪。奶奶给爷爷做的是一双单鞋,布面是早就备好的一块青色新布。她小心地把鞋样按在布上,剪成一副鞋面。再用一块旧布剪一副同样的鞋面,叠在里面。修理齐整后,用一块同色系的布条滚边。

奶奶没多少空闲,年纪大,眼睛也不好。她做好这些准备工作后,静等着姨侄女来做客时,帮忙把鞋子做成功。

把收拾妥当的鞋面和纳好的鞋底连在一起,最见技术。针脚要均匀,松紧要得当,严丝合缝才好看。

不记得从哪年起,小街上流行起一种靴子。灯芯绒鞋面,系鞋带,鞋口上额外滚一圈黑色人造毛。手巧的女人们按照这个样式给孩子们做。三十晚上,洗好澡,孩子们穿上镶毛边的新棉鞋,美滋滋地在小街上走来走去。

我和妹妹很想要那样的棉鞋。奶奶老了,眼神儿差,又太忙。她既要协助爷爷做那个养活一家人的小生意,又要照顾一家人的饮食起居。为我们俩做棉鞋,不太可能。她想起来一个主意,让我给妈妈写信,让她给我们做。

信写得很早,千盼万唤间,棉鞋终于在过年之前收到。一拿出来,我们傻了眼。鞋面是黑色灯芯绒,鞋底很厚实,可那样式 ,是松紧口,紧包着,像一粒花生的外壳,特别难看。妈妈离开我们多年,也不知道脚的大小,她估摸着做,想着宁大不能小。棉鞋分明是成人鞋,我和妹妹并不能穿。

这个年,我们没有穿上滚毛边的棉鞋。第二年,奶奶又想一个法子。她早早买好布,准备好棉花和衬里,带着我和妹妹去大伯家,亲手交给伯妈,让她看在孩子没有妈妈的份上,帮忙做两双滚毛边的棉鞋。

伯妈太忙了,她顾不上。当年,没有棉鞋做好的消息。第二年,也没有棉鞋做好的消息。后来,奶奶不提了,我们也不盼了。再后来,我离开故乡,那样一双滚着毛边的棉鞋,终是没有穿上。不过,在时代的变迁中,我也越来越不稀罕它。

虽说不再稀罕,但还是念想,念想那没有毛边棉鞋的时候,心里的渴望,焦灼,难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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