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心然简介：陈艳萍，湖北天门人，现居武汉。从生命的原香出发，与美同行，抒写生活，乡愁，诗情以及远方。 我们这地方，有句俗语。不好好读书，家长说，你将来只能望天。不好好挣钱，太太说，我们望天去。天，是指望不得的，叫天天不应。望天，就是什么也没有。 我们这里还有句俗语：出门观天色，进门观眼色。小时候，常常看见一个情景：爷爷出门前，他戴好草帽。出门，又取下，手搭凉棚状，望一望天。发现天色不对，他折回去，再出门时，胳膊下夹一块塑料布。 我看习惯了爷爷的动作，也学着他的样。出门就望天，观察天气。不仅如此，无来由的，我也望天。 怀着寂寞的心去领略天际的无言，它包容了我无边的寂寞。 我相信天空本来的颜色如同大地裸露的黄土一般应是恒久的蓝，而我每天看到的天，色彩和形态不一样，是因为云层的游移和变幻，只是表象。 有时，当云清而薄透的时候，看到的天是醉心的纯蓝，那是最舒缓眼睛和熨帖心灵的颜色。我内心的欢欣穿透了仰望的眼睛直达天空，广博的自由之境展现在眼前，顿时，一种澄明神秘的心境油然而生。 想起葡萄牙诗人费尔南多.佩索阿。他不爱出门，别人说他怪，因为他写过“永远不能靠得太近，这就是高贵。”写过“我们活过的刹那，前后皆是暗夜。”他热恋一个女孩，女孩答应嫁给他，他却不敢娶。他说：“当我希望遇到她时，我情愿遇不上她。这样，我就不会离开她。” 我想起他，其实不是无端地，他一定喜欢望天，暗夜里的天。他写道：“ 黄昏降临的融融暮色里，我立于四楼的窗前，眺望无限远方，等待星星的绽放。我的梦境里便渐渐升起长旅的韵律，这种长旅指向我还不知道的国家，或者指向纯属虚构和不可能存在的国家。”他写道：“如果我想象什么，我就能看见它。” 所以他说：“真正的景观是我们自己创造的，因为我们是它们的上帝。它们在我们眼里实际的样子，恰恰就是它们被造就的样子。我对世界七大洲的任何地方既没有兴趣，也没有真正去看过。我游历我自己的第八大洲。我的航程比所有人的都要遥远。我见过的高山多于地球上所有存在的高山。我走过的城市多于已经建起来的城市。” 佩索阿靠着天的启示，拥有了整个世界不说，还有自己的第八大洲。他从不走向人群，却知道人在想什么。 望天的时候，我是笑着的，那是最快乐的时刻。我为我是一个人而快乐，为我发现了天可以和我做朋友而快乐。 不多一会儿，居住在对面楼顶的那群鸽子就会回来。每天每天，它们不会急于归巢，而是围绕在楼顶四周盘旋，盘旋。这样一种仪式究竟为什么呢？应该是感恩生活的一种形式吧！庆祝自己又度过了快乐的一天。 此时，说到“一天”这个词，又笑了，为什么把每过一日称为“一天”呢？这是因为，我们每过一日是遂着天的旨意，天意的日子就应该叫“一天”，这是一种感恩。 我常常仰望蓝天，就更是一种感恩。 有时，乌云慢慢渗透，我看到一幅幅由远而近的水墨画。随意抹，无意描，有很多形状，你看它像什么它就像什么。然后乌云逐步聚拢，最后黑压压的一片，要下雨了。 有时，火烧云的时候，可以把一方天空映衬得像火山爆发一般。这时候，如果一架飞机穿过，就会架起一条炫目的金光大道，直伸到远方。有时候，火烧云也可以和一群淡云琴瑟和谐，交相呼应。那时，看到就是一幅最美夕阳图。余晖逶迤，远远的山脚边，一层一层被罩着金光的梯田，淡淡的白云分布在其中宛如一排排沟渠。农人牵着牛在田地里耕作。还有最后一圈，他该回家了。他的家在山的另一面，已是炊烟四起。 有时，雨过天晴，天空的云层很活泼，它们一团团一簇簇，起起伏伏，追逐戏耍。月亮正要升起，它们赶过去挡住月亮，月亮急了，在云层之中穿上穿下，扑扑朔朔。 有一句歌词：“月亮在莲花一般的云朵里穿行”。云朵，怎么看，怎么不像莲花啊！想多了，夜晚，做了一个梦。梦里，天上的云朵真的变成了一朵朵莲花状，在天空缀行款款，载沉载浮。 等着看着，看着想着，一天就过去了，天际渺渺任闲云悠悠，大地茫茫任我心飞翔。依仗着天地，我也任性了一回，自由了一次。 写到这里，想起平生最美一次望天，在母亲那儿的沩山上，正值十月间。 走到一处开阔地，被前所未看的境界惊呆了。一个晚上的编织和堆砌，天空和云彩为我铺陈出一片浪花奔涌的海洋。 海水幽蓝，浪花翻腾。慢慢的，云彩散开，似洁白的绵羊缓缓行走。 有一位诗人写过：“我的文字，是我放养的洁白羊群。”诗人的“羊群”，不是吃草的羊群，而是这天上的“羊群”。真正的诗心，是向上帝走近的心。羊群，由上帝亲自放牧。 宋人慧开禅师写过：“春有百花秋有月，夏有凉风冬有雪。”一年四季的风物，唯有秋，大师引领我们看向天空。“自古逢秋悲寂寥，我言秋日胜春朝。晴空一鹤排云上，便引诗情到碧霄。”诗人刘禹锡的《秋词》，更是此意。秋侵草木人影瘦，还是看天吧。把内心的诗情蔓延至天际。康德也说过，头顶的星空和心中的道德律。 天，是大美。望天，就是望见大美。
|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