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 / 湛蓝 — 01 光秃的疏枝上挂着一两片枯叶,风卷着枯叶在空中打了几个旋儿后,树叶飘进河里。十七趴在桥栏杆上,目光追着叶子在空中划下的弧线,最后终结在河水粼粼的波纹上。她想起小时候跟在男孩子身后,看他们用瓦片在池塘里打水漂,一池塘的水被打破,波纹一圈一圈扩散。她的唇角不禁漾起浅浅的笑。波纹消失后,十七没有抬头,长长的眼睫毛往上一翘,望见灰色的云层很厚,就像搁在高层建筑顶上一般。十七出来一个小时了,沿着河畔走过两座桥,这周围,除了河水的涟动,她实在没发现另外什么动静。 桥头就是小区了,难保不遇见人。十七把口罩往上提了提,用拇指和食指在鼻梁上压了压,觉得妥当了,往桥头走去。 街道很干净,这座城市虽然是有名的卫生城市,可这也太干净了。地上没有一片树叶,没有小孩子玩闹,没有流浪狗。十七蓦然想起,连流浪人也很久没看见了。她摇了摇头,往自己的小区走去。 “小十七!” 这突兀、十几年来一直响在午夜梦回的声音,让十七停下脚步,如梦初醒般循着声音侧过头去。这世上,已经很多年没人唤过她“小十七”。不远处,一个男人靠在车引擎盖上。深蓝色大衣领子竖着,两边短发型,鬓边修理得干干净净,即便是这样极寒的深冬,依然利落干净。一步,两步……他朝十七走过来,带着口罩,那刻在心里的眉目还是让十七长长的睫毛剧烈地抖动起来。 十七愣在那里,忘记了思索。 男人走近,欲表明自己的身份:“小十七,是我。”他准备摘下口罩。 十七见状,忙摆手阻止,同时决绝地发出一个字:“别!”然后转身就走。 “小十七,你已经认出我来了!”他快步上前,握住十七的手臂说,“你听我说!” 十七看了一眼小区大门,穿蓝色制服的保安笔直地站在那里,红色的横幅上写着白字:各回各家,各找各妈,安全居家!低声说:“请放开我!非常时期,你不希望引起什么响动吧!” 男人的眼睛对上十七潋滟的眼瞳,眸色又深了一些。十七避开,指了指手臂上的手,又回头看了看小区门口的保安和横幅。 男人叫冷逸辰。冷逸辰眼里的疼惜深了一些,他明白,十七在提醒他不必纠缠,她连多一句话都不肯与自己说,可以想见她这些年独自承受的苦楚。“小十七,我凌晨回的成都,以后不走了。我明天再回来看你。你注意防护,没事别出门。”说完,松开了手。 十七如释重负,头也没回就往小区门口走去。 冷逸辰的眼神像一团燃烧的火焰,想要点燃十七的背影,直到那背影消失在转角处,她也没回头。一抹愧色浮上眼眸。 02 十七转过背去,盈盈泪水无声地穿过口罩褶皱在脸颊流淌。 十几年前,初春的早晨,空气冷冽。十七早早去南门的车站候车,8点过,搭乘大巴去峨眉山脚下的质量技术监督学校找儿时的伙伴,顺道去爬峨眉山。坐上车的时候,还有些兴奋。可大巴车在老旧的巷子里拐来拐去捡客,迟迟不出城,十七的情绪在大巴车摇摆中变得恹恹的。她一闻到大巴车上的气味,就感觉闷得难受。每次坐大巴车,都会提前准备一两个桔子或者青柠檬,在车上时不时挤压果皮,果皮喷射出一股股清新的汁液能缓解她晕车的压力。 十七在大巴车拐来拐去的摇晃中昏昏欲睡。车好不容易出城,上了高速。视野开阔起来,道路两旁的风景快速往后退去,十七精神为之振奋。她从背包里拿出铅笔和画板,侧脸看风景,然后对着画板勾勒出轻轻浅浅的线条,寥寥数笔后,她放平铅笔在纸上涂抹出淡淡的光影。或写或抹,不断变换握笔姿势,她白皙修长的手背上,筋骨和淡蓝的静脉也不停变换构图,青灵美好。白色的羽绒服,一条火红的围巾,这样强烈的碰撞,让人惊心。两种颜色都很衬肤色,未经粉饰的脸庞如瓷般玲珑细腻,青丝垂落,真是动人。一幅栩栩如生的速写,一气呵成。最后在下端右侧落款:十七 1999.3.峨眉途中。 冷逸辰看见“十七”两个字的时候,心里一震。“好美的两幅画!”他冷峻的目光在十七的视线和手上逡巡,她过分专注于自己手上的事,浑然不觉。见画成,他由衷地发出一声赞叹。 十七回头,撞见一双深而温和的眸。 “你的素描画面清简,取舍适度。着重表达的地方,处理得很深入,能透过线条看见清晰的山脊以及山脉的走势,光影给人无穷的想象,去探求被阳、海拔高度等概念,一条线又蕴含着许多可能的变化,尾部线条弱化,细节处理有耐人寻味的绵延不绝。看得出,你有绘画功底,作品有你个人的气息,保持你的风格,这是属于你自身的独特的艺术语言。” 听完陌生人的点评,十七的眸子变得更亮了。她报以感激的笑:“谢谢!您看得比我想的更深入,也很专业。” “冷逸辰!”他伸出手自我介绍,“小十七,认识你很高兴。” 十七大大方方伸出手,他的手大而温暖,可不像他的姓。十七忍不住好奇地问:“您是美院的老师吗?” 冷逸辰唇角一勾:“小十七,我是比你个头高,但没你想的那么高。” 十七突然站起来,“貌似我比你高一点点。嗯哼!”十七慧黠一笑,“对了,你刚才说两幅画?” 冷逸辰被眼前这女孩子逗笑了:“你坐在窗前看风景,看风景的人窗前看你!”他把卞之琳的《断章》改了一下,算是回答。 十七的脸一下红了,便不再说话,侧过脸看向窗外。 “生气啦?小丫头。” “请叫我十七,我有名字。”她更正。 “十七,这名字好听。对了,小十七,这名字谁给你取的?”冷逸辰快速岔开了尴尬。 “以前在南靖美院的群里认识的一个人,有一次跟他聊天,我说下周要回家去。他问我回家有什么事,我说老爷子生日。他顺道问老爷子多少岁?我便如实回71。没想到他反过来问我几岁,我就灵机一动,回17。结果……” “他试着念了一遍‘小十七‘,结果他说,以后就唤你小十七了!”冷逸辰替她道出了结果。 “冰雪!”十七竖起大拇指,他能猜出结果,她并不意外,她暗暗觉得此人非俗物。 这时,突然急刹车,眼看十七的头就要碰上前面的靠椅,冷逸辰闪电般伸出手,提前挡在椅背上,十七的额头杵在他绵软的手掌。这一颠簸,十七觉得一阵难受,胸闷感又来了,胃也开始翻腾。 冷逸辰见十七脸色苍白,心疼地问:“你晕车?” 十七用手指了指网兜,冷逸辰瞬间明白过来,迅速拿出一个青柠檬,用腰间的军用匕首切开,把匕首压在左手的柠檬下,右手拇指和食指捏着柠檬皮靠近十七的呼吸挤压,清新的青柠汁雾气一样喷散在空气里,十七做了几个深呼吸,那种窒息的压迫感渐渐缓解。她抬起头说:“谢谢,多亏了你!”语气虚弱。 冷逸辰的眉头微锁:“你怎么不早说,可以跟其他人换可以开窗的位置啊!这车尾汽油味浓,车也颠。” “这等小事,不好麻烦人。” “以后你记住,美人无小事!”冷逸辰霸道地说,“柠檬片,再切一片?” 十七点了点头:“嗯,再要一片。” “你的目的地是哪儿?” “四川省质量技术监督学校峨眉分校。” 说话间,车到站了。冷逸辰背上自己的背包,一手替十七拎包,一手扶着十七下车。出站后,一辆橄榄绿吉普停在路旁,两个身穿迷彩服的人上前欲打招呼,冷逸辰挥手阻止了,对两人说:“先去质量技术监督学校!”然后把车门拉开,让十七坐进去! 十七还没明白怎么回事,车一溜烟儿上路。 “你啥时候回成都?”冷逸辰问。 “明天下午,晚上有课。” “你念大一吧!” “仗着身高优势,见着谁都小巫是吧。”十七撅起嘴不服气地说,“大三了!” “绘画功底深。”冷逸辰竖起大拇指,“这是你的专业吗?” “我学的汉语言文学,绘画是我的第二专业。” 聊着,车停在技术监督学校大门外,冷逸辰下车,拉开车门,左手放在车门上,生害怕十七会碰了头。十七下了车,他把包递给十七时说:“小十七,开心玩。明天下午三点半,我来这里接你!”说完,没容十七反应,吉普车扬尘而去…… 03 冷逸辰在风里站了一会儿,似乎想起了什么。他摁了一下遥控,只听“嘟”的一声,然后是车门落锁的声音。 他远远看见街道的尽头有超市的招牌,于是朝超市走去。 他推着车在超市里逛,他买了一袋橘子,一盒草莓,两盒大樱桃。在水果区看见黄柠檬,犹豫了片刻,走开了。他拿两包奶粉,叉烧包,烧麦,元宵,又拿了一盒鲜牛奶放进推车。最后他去净菜区,买了些蔬菜,看见保鲜盒装的青柠檬,他眼睛一亮。 那个春天的下午,他靠在车门上等十七,抬腕看了一下表,三点一刻。他冷峻的目光望向校门,方正有力的立体字“四川省质量技术监督学校峨眉山分校”嵌在白色的墙上。不远处,两个女孩子一人拎一个包朝校门走来。冷逸辰勾起唇角暗暗赞叹:守时。十七换了一件雾霾蓝长大衣,白色围巾对折后在脖子上绕了一圈,流苏刚好穿过中间的活口,不累赘也不碍事。斜阳投射在她身上,镀上了一层金色的光辉,她的脸像琥珀一样剔透。青丝在风中飞扬。那美,不带任何修饰。 见两个女孩子走出校门,冷逸辰走过去替十七拎包。十七先愣了一下,没想到冷逸辰真的按时来接她。她大大方方向身边的短发女孩介绍:“这是冷逸辰,昨天是他们送我过来的,不然可得麻烦你阮大小姐来接我了!”然后向冷逸辰介绍,“这是我的发小,阿阮!” 两个人相互问好,阿阮向冷逸辰投来一瞥,看似礼节性地,冷逸辰能感觉到她目光在自己的表情里寻找着什么蛛丝马迹。阿阮又看了看十七,十七心无邪人若自然。阿阮一无所获,对十七说:“到了给我打电话!” 坐进车里,冷逸辰问:“小十七,玩得开心吗?” “美景佳人伴,春风仙子陪,不开心才怪。”十七笑了笑,“哦,还有良辰才子随。”“我算才子,虽然次了点,那就勉为其难吧!对了,都玩了哪些地方?” ““昨天下午上山,今天早上下山,匆忙间,走马观花。不过,舍身崖下的云海,浩渺无垠,波涛漫卷,变幻无极,真让人叹为观止。” “我昨天有公事在身,不然可以搭你的顺风车,蹭个免费导游。”冷逸辰听十七讲话的瞬间,削了两片青柠放在仪表台上,一股清新顿时弥散开来。十七不禁发出一声惊叹:“哇哦,你上哪儿买的?我跟阿阮专门去超市都没买到。” “想知道啊?叫声叔叔!”冷逸辰似笑非笑地逗她。 “你当叔叔?真敢说,你是怕我把你当大尾巴狼吧!” “真聪明!”冷逸辰笑了笑说,“不愧是小十七!“ “不对!”十七听冷逸辰一口一个小十七,总感觉熟悉,她突然想到什么,盯着冷逸辰说,“你一开始就认出我来了?” “嗯哼,你终于想起来了!”冷逸辰呵呵一笑,随即又诚恳地说,“其实也不是一开始就认出你了,看到你在素描下落款十七,我心里一震,试探性问你名字的来由,方确定你就是QQ上的叶小绿!” 冷逸辰回忆起那天的情景,眸色越来越深,幸好戴着口罩,没人看见他莫名其妙的笑。 冷逸辰又去买虾,夹了几只起来看,第二对步足又粗又长,身体的透明度不是太高,显然都是河虾,弃了。他想起那次与十七在线上聊天,十七说自己是个怪物,吃海虾不过敏,一吃河虾过敏,一吃一个准。 冷逸辰从超市出来时,暮色渐渐包围过来。他竖着大衣领子走在风里,街道显得尤其萧瑟,广场上的灯笼在风中晃动,可见昔日的繁华。他放慢了脚步,心底涌起温暖,广场上一定有十七和孩子走过的脚印。 冷逸辰把菜放在门口保安那里,保安让他登记,冷逸辰写下十七的房号和电话号码,附了一张便签:小十七,思念若有声,唯恐你早已震耳欲聋!无事勿出门,每天我按时送菜来!逸辰 冷逸辰坐进车里,给十七发了一条短信:小十七,我回来了,在郊外别墅隔离。食物和水果放在保安室,你去窗口拿一下。——逸辰。 然后驱车离开。 04 十七看了一眼手机屏幕,把手机扔进沙发角落里,连自己也莫名,不知道这气生给谁看。 抱着膝盖猫了一会儿,她又把手机捡起来,心里脱缰的野马在奔腾,他到底什么意思,一去十几年杳无消息,又没有任何先兆地突然从地缝里蹦出来一样。想问个究竟,手机信息写了删,删了写,最后还是没发出去。 这时,电话骤然响起,显示是物管。十七接起电话,那端传来保安的声音:小叶老师,保安室有您的包裹,放在窗口,这会儿没人,您记得来拿! 十七穿上大衣,戴了口罩出门。夜幕降临,院子里路灯昏黄的光打在树木上,身影时而长时而短,鞋跟叩击地面石,发出瓷实的“笃笃笃“声,周遭显得更加寂静。她抬头望了望建筑,每个窗口都亮着灯,满城灯火萤萤,街道这么空,回忆这么凶,思念这么浓…… 十七把包裹提回家。水果、蔬菜、早餐放冰箱里,自己的口味他都还记得。她又生起气来,是什么让他这样自信她这么多年口味没改变? 十七发现了自己的凌乱。冷逸辰对自己了如指掌,而自己对他失踪后的一切一无所知。 她去书房,打开书橱的锁,两手有些颤抖地慢慢拉出抽屉,铅灰色的衬衣领口上两颗并列的扣子,随着抽屉慢慢打开,细致的脖颈,傲慢的下巴,轻抿的唇,挺括的鼻子和锐利、深邃的眼眸,睿智的眉一一浮出来。十七的视线在眉眼上停顿了一会儿,脑际忽地闪现出下午在大门外见到的那双眸子。尔后,一张完整的素描随着抽屉的打开显露无疑,刻画得很有真实感。十七颤抖着手拿出来一叠素描,手指轻轻抚过脸庞。一张一张摊开,每一张黑白灰着色深浅都有细微的不同,随着时间的推移,光影变淡,眸色加深。一共十三张,落款年份不同,日子都是八月十七。“十三年了!“十七喃喃,“我都快描摹不准你的神韵了。”这十三年,每年冷逸辰的生日,她都为他画一张肖像。 她放下画,心里堵得慌,她去客厅打电话:“阿阮,你们都还好吗?” “这当下,好的标准已经大大降低了,一家人平安无事就算万事大吉,我们都好!叶子,你怎么了?”阿阮好似察觉到什么一般,“咦,我怎么感觉你好,又不好呢?” 十七说:“阿阮,他,还活着!” “他还活着?”阿阮的声音突然提高了八度,忽又降下来,“这,这到底怎么回事?” “今天,我在小区外遇到他了。尽管他带着口罩,那冷峻的眉眼和温和的声音,典型的火焰与冰雪共舞,变不了。一时之间,我无法消化这个从天而降的事实,我负气拂袖而去。” “太不可思议。太不可思议了。”阿阮喃喃。 多年前的冬天,冷逸辰带着十七和刚满周岁的婴儿,自驾从萨努尔出发,去世界级潜泳天堂巴厘岛东北海岸的图兰奔。图兰奔自从1963年火山爆发以后,布满了各种鹅卵石和黑沙,由于图兰奔水流平缓,水质清澈且水温较高,适宜众多海洋生物栖居。尤其是珊瑚花园,潜泳者能欣赏到美丽的海洋生物,是海底一种奇观。冷逸辰从11岁开始学潜泳,一个属于大海的人,有生之年,自然得去一次图兰奔。 到达图兰奔,冷逸辰并未立即下海潜泳。图兰奔没有银行,甚至没有一家称得上完美的咖啡馆和酒吧,远离一切现代元素,原生态小镇风貌,让人内心变得无比宁静。依偎着,晒太阳,走走停停,宛若置身方外。第三天早上,冷逸辰要下海了,把十七和婴儿留在小镇旅馆,临走时不舍地亲吻了十七和婴儿的额头。 然而,他下海后没再上来。 十七在布满鹅卵石的海滩上跌跌撞撞,脚掌磨起了血泡,磕破了膝盖。一天,两天,三天……五天,把小镇翻了个遍,也没找到冷逸辰任何线索。 异国他乡,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孤儿寡母的无助,让十七已万念俱灰。她觉得世界都关闭了,惟怀里的婴孩,天真无邪地笑着,对着心力交瘁的母亲,发出咿咿呀呀的声音。孩子在与她发生连接。十七知道,那是婴孩在跟她说话,触动了她的柔软。她的眼里顿时涌出淋漓的泪滴,僵硬、失去笑容的脸,那一瞬间恢复了知觉,唇角的肌肉抽动了一下,再动了一下。心里有个声音告诫她:我得回去,得把他的孩子带回去。 女人并不强大,然为母则刚。十七饱餐了一顿后,收拾行李准备回去。收拾冷逸辰的东西时,在包里看见逸辰的护照,身份证,结婚戒指,除了青丝手链,其他能证明他身份的东西全都在里面。那年从峨眉回来,冷逸辰向十七索要了几缕头发。当时不知他要干嘛,直到几天后见他手腕上戴着一串青丝编的手链,手链一绺一绺,拧得整齐、紧致、细密、光滑,力道均匀。他说,我花了整整一个晚上才编好,每次抚摸手链,就像抚摸你的头发,往后,手链和人永不分离。十七手指轻轻拂过护照上他的眉目,鼻子,唇,泪雨滂沱。她把婚戒紧紧握在手心,几近嵌进肉里。 买了一个婴儿篮,把孩子安全地固定在后座上。离开前,十七哀伤的目光再一次深情地抚摸小镇,默默与他告别:冷逸辰,你是属于大海的,你终于到达了你的天堂!三个人一起来的,回程却只有自己和襁褓中的孩子,想及此,她不禁潸然泪下。她朝着大海深深地鞠了一躬,然后回到车上,脚踏油门,驱车离去…… 回来后,十七向单位请了一个月假,哪儿也没去,她抱着孩子在家里等。一个月过去了,单位催促她回去上班,孩子又没人看。父母那里屡屡打电话询问冷逸辰怎么这么久没去个电话。冷逸辰投资的户外登山俱乐部合伙人也在找他。十七本已负重的心,再不堪重负。只得把冷逸辰没一起回来的事实告知父母与合伙人。半年,一年,两年过去了,依然杳无消息。时间给了人直面巨大悲痛的缓冲,似乎,大家心照不宣默认了一个事实。冷逸辰的父母是高校的教授,虽然痛失爱子悲伤不已,他们更体恤十七的不易,让她给冷逸辰立一个衣冠冢,十七说:“爸,妈,我不是有意忤逆你们的心意。只是,在我心里他鲜活着,这是属于我和逸辰的感应。所以,没见着他之前,我们什么也不用做!”声音不高,有种不容再提的坚决。 从深陷的回忆中走出来,脸上还有没褪去的悲戚,但整个人却平静了下来。灾难当前,每个人最高的要求也不过是为了能够活着。在这种境遇里,能见着一个好好的他,又何尝不是一件幸事。最终,时间会带来解脱。 十七去厨房做饭,她想,水芹鲜嫩,包一顿饺子吧。 (未完待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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