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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父张老三，地道的农民，小学文化，有时候也是初中文化。 父亲喜欢抽烟，而且是杂牌子的烟。 记得小时候，老家有种烟是大运河，白蓝相间的封面，一座古朴典雅的大桥横亘江面，看起来相当威武霸气。烟是软包装，当是定价大概是八毛钱一包。 父亲每次下地干活回来都是天黑的时候，天黑了，他坐在桌子前吃着奶奶给做的饭，然后让我去给他买烟。要知道，农村的晚上黑灯瞎火的，一片漆黑，我当时胆又小，父亲让我买烟，我那是鼓足了勇气去的，要是不去，那就得一顿皮带炒肉丝伺候。从家里到商店三百米的距离，我一口气三分钟跑完，来回五分钟左右。后来，也是这个缘故，我在小学长跑比赛中拿过二等奖。 父亲的衣服上总是有种烟草留下来的味道，经过奶奶洗过后的衣服上则混合了洗衣粉的味道。也就是这种味道，让我觉得有种安全感。 再过了几年我大概是上了三年级了，父亲就很少在家里呆了，一年之中在家呆的时间不会超过一个月。现在想起来，我一年呆在家的时间也没有三个月。也许，这也是一种进化吧。虽然，父亲在家呆的时间短，但是，他还是会支使我去买烟，现在不买大运河了，买大前门了。这烟当时的定价应该是一块五一包。 有时候，我买了回来会把烟放在鼻子上闻闻，嘿，你还别说，还真挺好闻的。父亲基本上都是晚上回来，我也基本上都是晚上给他去买烟，所以，只要我晚上去商店买烟，商店的光棍儿就会问我，狗日的，你爸回来啦？ 我闻言都会白他一眼，拿了烟就跑，然后大声地在路上回骂他一句，你才是狗日的。接着商店里那些岁数大的人，一阵哄堂大笑。到现在我也不明白，骂人哪里好笑了。 到了家，父亲会坐在微黄的电灯下，嘴里叼着烟，伴随着一阵耸肩地剧烈咳嗽从怀里掏出一把皱巴巴的票子，递给奶奶，说道，这是老大今年的学费，这是给你的买菜钱… 等他把钱分配完以后，手里就剩下几张黄不黄绿不绿的几毛纸币了。他把嘴里烧的大半截的烟连同烟灰一起拿在手里看了看，轻轻地弹了弹，烟灰就像雪球一样掉落在地上，却不散开，变成一个灰色的烟棍。 再后来，我上了中学，能见到父亲的面基本上很少了，基本上两三年看到他一次。我也不知道他在外面做的什么，我对他也没什么感觉。 有一次，他回来，我发现我的个头比他高了，他的头发也白了。不过，他的身上还是留有那种烟草的味道，然而，这次混合更多的是汗臭味。 他依旧让我去买烟，不过，这次是白天。卖烟的大叔年前死了，所以他弟弟继承了他的产业。这次父亲让我买的烟依旧是大前门，不过，烟还是那个烟，价钱倒是涨了五毛，现在是两块钱一包了。 卖烟的老汉看着我，知道我父亲回来了，就打趣地说道，你爸在外面挣了那么多钱，就不能买包好烟抽抽？ 我闻言，只能尴尬地笑了笑，那是我第一次感觉到原来抽烟也能看出来家里是否有钱，所以，后来父亲再让我买烟，我都偷偷地给他加点钱买一包不好不差的烟。 父亲知道后，先是像我瞪了瞪眼，后来发现他打我的手有些抬不起来，才意识到我已经是个大小伙了。再后来，父亲就不让我买烟了。 有一段时间，我还庆幸，不用去商店遭受那些无趣的嘲讽了。 父亲在我大学毕业后不久就回到了老家，那时候，老家里好多人家都靠着收破烂发了财，把房子也翻新了。我们家却依旧是那个九八年大水冲垮后，村里扶持盖的瓦房。 父亲看着周围林立的小楼房，蹲在我们家的小矮房门口吧嗒吧嗒地抽着烟。我凑过去，从身上掏出一包苏烟递给他，他看了看，说道，你那烟，我不抽不惯。然后，起身离开了。我对他的这种态度有些意外，因为，大多数的家长看到孩子抽烟都会说两句，可父亲对我，却是那种理所当然的态度。 我举着手里的烟看着远去的父亲，觉得他的腰有些弓了。一时间，突然觉得，我才是家里的顶梁柱。我看着周边的小楼房，默默地把烟点上。 在我结婚的前一年，我把家里的房子翻盖了，用我微博的工资和向着亲朋好友借来的钱重新搭了一个窝。 父亲乐呵呵地抽着烟，眼睛眯成一条线。我从怀里掏出一包十块钱的烟，递给他，他看了看，还是那句，你的烟，我抽不惯。可是，我已经看到了他的烟盒已经扔了，少不得他要去买的。他就是那么倔强，没有抽我的烟。 晚饭后，他去买烟，我尾随着他到了商店。商店的老板又换人了，原来的老汉也死了，现在是他的胖儿媳妇继承了产业。 这个女人有些凶悍，听说在她公公没死的时候，因为公公内急冲到厕所里不小心跟她撞了个满怀，她顺手就抄起粪舀子把他公公头都打破了，结果他公公也拉在了裤裆里。 父亲来到琳琅满目的烟柜前瞅了半天，问了一下这烟多少钱，那个烟多少钱，最后胖女人有些不耐烦地说道，你到底要不要？父亲看了看他，怯生生地说道，拿五块钱的雄狮吧。 我当时听到这话，立马冲了进去和那胖女人吵了一架，骂他狗眼看人低，要不是有人拦着我肯定要揍她一顿。最后，父亲的烟也没买成。 我和父亲回到家，都不说话，我把身上的烟递给了他。这一次，他接了，点燃烟后，抽了一口，淡淡的说道，其实，我也不是不习惯抽贵的烟，只是，贵的烟抽习惯了，就不想抽便宜的了。家里不富裕，你又刚上班，现在起了房子，将来还要结婚，哪哪都需要钱。我现在也干不动了，帮不了你了，能省点就省点儿。烟嘛，五十一包冒烟儿，五块一包也冒烟儿。咱不图那些，只要把日子过好了，别人就不会瞧不起你。 我听了父亲的这一席话后，没有说话，猛地吸了几口烟，站起来将烟头踩灭，看着老父亲慢慢地说道，爸，以后会越来越好的。 父亲看看我，从怀里掏出一包雄狮来，我怔怔地看着他，父亲似乎也注意到我的表情，于是淡淡的说道，你刚才和人家争吵的时候，情急之下，我把烟放在了兜里，现在，你把这五块钱给人家送过去。记住，再穷不能欠人家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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