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李天成｜已惊岩下雪如尘

国际诗歌网 2020-06-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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国际诗词协会

作者简介

李天成，江苏苏州人，现为南通大学在读硕士生。热爱山川河流，善于记录与书写，喜爱文学艺术，也同样喜爱旅行，东北、青藏、江浙、八闽……都曾留下过足迹，愿将所见所想与所热爱的世界寄托于文字。

已惊岩下雪如尘

从未涉足过雪国的我，终于在这一个冬天得以成行，十多天的旅程在回忆中仍旧让我心动。从北方回到初春的江南，一切恍如梦境。在这些夜晚和夜晚交错穿插起来的故事里，那些我原本极力想要记住的每一个瞬间，都开始模糊了。只留下了大片大片我没有办法看到边际的余白，那些如同鸦片的让人上瘾的白，是雪国难以被染指的尊严。

事实上在出发前，在火车上，在每一个辗转换乘的瞬间，我都不止一次的怀疑我自己是否能够自己摸索着这一条没有经历过的曲折道路最终到达双峰林场的二浪河，然而当我真的被客栈的陈阿姨从挤满了人的乡间大巴上接到她家里的那一刻，我的双脚踩在漫无边际的雪地上的时候，我只是觉得，世界本该是这样，还没回家的人在夜幕降临的时候牵着自己的狗，吹着口哨，弹落帽子上的积雪缓慢的踏着回家的路，土房子上的低矮烟囱徐徐的吐着烟圈，寒冷而安静，没有鸟叫，没有机器轰鸣，没有吆喝；有月亮，还有星星。

借宿的旅人们以及像陈阿姨这样的村里大妈都不少，我们互相没有寒暄，微笑羞赧的问候，羞赧问候着微笑，所有素未谋面的局促都只是在打开家门的一刻就这么顺其自然的被温暖的空气融化了。

仿佛我不是过客，是归人。

刚到二浪河的时候夜色已经吞噬了所有的白，那些堆积的雪花逐渐在我久经舟车的疲倦双眸中随着均匀散布的远近灯笼一起变得模糊，我走进陈阿姨家里，吃了人生第一碗杀猪菜，关于旅途的疲惫已经被我扔到了九霄云外。

翌日我开始探索二浪河，这里的天空被大片大片的云朵切割成两块，各自没有一点杂质的保持着自己的颜色。“西北有浮云，亭亭如车盖”，我想大概就是这个样子。下午和旅伴沿着看不到尽头的公路一路向南，想要爬上南方的一个山头看雪山日落。

风很冷，它吹向高高的山，吹往看不见的远。雪很深，那些看似平整无缺的雪地里潜藏着不为人知的世界，我多次就像是游泳一样的匍匐到那大片雪海中间的某一块没有被淹没的礁石上，站在上面，经过我耳边的风就像是劝说着我一跃而下，像一个充满向往的年轻水手那样拥抱这片海洋，而我始终没有这么做。

山脉的每一寸肌肤都与绵延的雪斯磨缠绵着，大片的针叶林在素白之中若隐若现，像是龙形的刺青，这种刺青从天边最远的山头一直蔓延到你的跟前，而零落在枝桠上的雪花时而被风抖落成一幅画。

前往山脚的过程就像是天方夜谭中的寻宝故事，陈阿姨告诉我们沿着路的某一边走，直到发现一个砖房，然后继续走，知道发现一个木房，在木房路边无人的更深处，你将会看见一条通向山顶的密道。

其实密道并不多“密”，这是一条已经被很多人走过的从而踩出来的路，因为周围植物和岩石的遮挡让这条白色的小路藏匿在了这个白色的世界之下而已。小路两边都是大片的光滑的雪，在夕阳的余晖下闪耀着光芒。我走过一片苇草丛，他们在阳光下迎着风，我走过结了冰沉默静谧的长河，冻结的河面依偎着冻结的岩石，我和朋友用枯枝在雪地上写了许多字，最终止步在一个被积雪压垮的巨大树干面前。

天要黑了，而我们再没有机会登上山顶，所以回家吧远游的旅人，有时候即使远远的看一看缓慢移动的斜阳，还有斜阳散落人间的温暖光泽，那雪白的已经足够安慰你的灵魂。

从二浪河离开的清晨，溪水不知道在何时已经揉碎了湖面的心房，缓慢而清澈的流淌，那一天天空飘着小雪，缓慢落着的雪，如烟，你看着看着就忘了他们是升腾还是坠落的了，就仿佛你脑海中深爱姑娘的脸，想念着就已经忘了那一眼是开始，还是结束。

中午的时候到达了雪乡，位于雪乡内部的羊草山并不是一座很高的山，却大概是我爬过的最困难也是最最有意思的山。上山还轻松，我与一起登山的同行者拉拉扯扯的到达了山顶，当发现下山根本不能走的时候，我们果断的选择了将整座山当做滑梯然后慢慢的滑下去，恐怕以后我没有机会再一次坐这样的滑梯了。下山的途中偶遇了一对广东母子，我们与之作伴而行，相谈甚欢。

我们在山下坐上了雪谷驿站的马车，这时候已经离开了雪乡的区域，驾车人饱经风霜的脸在雪地的映照之下更黑，更干枯，像是深色的树皮，隐藏在黑短胡须下的龟裂嘴唇吆喝着马儿不紧不慢的前行，身后的广东母亲不断的叫他大叔，最终他终于忍无可忍的开了口，我也讶异于他竟然只有四十多岁。

羊草山顶狂风和太阳席卷着整个山头，那那远在山头更远处的天空湛蓝的像是我似曾相识的去年的某一个梦，旅行者偶尔留下风雪来不及淹没的足迹，他们断断续续的像是巨兽的脊梁横陈在雪山积雪浮云的浅滩。木制的路牌早已经被风推到在雪地之中，半掩的身躯遗留着顽强裸露的头部。我和陈踏过路牌，任凭呼啸着的催促，回过头凝望着那一缕力透重云的夺目阳光。

那山下是无尽的白色，蔓延的藏青纹身盘旋过山腰之后就稀稀寥寥，我们伫立在这白色迷人的山巅，沉默着呼吸，想要被雪融成万古的岩石。

马车，灯火炊烟，然后雪谷。

旅途最美的部分已经缓慢低沉的渐入尾声，雪谷游弋之后，我开始前往哈尔滨，而直到汽车缓慢驶离之后，我才看到雪谷之外那大片大片无人沾染的雪原，他们皎洁平滑像是大地的肌肤，远山在阳光下剪影顺着冻结的胡泊投影在雪原上，偶尔冒出的枯枝是北国目送行人的守望者。有时经过残破了多年的弃屋，悬挂在门口的布条被风跳动的摇摆不止，我顺着弃屋看着他身后无垠无岸的雪海，这残旧荒芜最终顺着夕阳的方向与我渐行渐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