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华山行II王敏清(山西省)

国际诗歌网 2020-06-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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华山行

♢王敏清 (山西省)

来见华山，我们不是来享眼福的，而是带着一颗仰慕的心和两条登山的腿而来的，即便现在的华山已经有了投资过亿、直达山顶的缆车，但那只是为那些走捷径的有钱人准备的，而对于我们这些山里生、山里长的地道太行山来客，一座无路可走的“油道创”都可以登的乐此不疲，何况华山自古还有一条路！所以对于登山我们是不惧怕的，华山不也就是一座山吗？毫不夸张地说，我们从学步开始已经开始在太行山里爬行了，即便对华山之险早有耳闻，可打心眼里我们也没把华山放在眼里。

华山对于我是不陌生的，早在童年时期，我就从戏文里、老人们讲起的故事里听到过“劈山救母”的故事，一位心爱的母亲生生被一座大山压在山脚下，对于我这实在是一件心酸的童年往事；后来上小学时，村里演电影，黑白的，电影的名字就叫“智取华山”，反映的是中国人民解放军解放大西北时，胡宗南残部退居华山，据华山天堑负隅顽抗的故事，“华山自古一条路”也没能阻止我英雄的人民解放军侦察兵前行的脚步,自那时起，华山的“千尺幢”，“百尺峡”，“苍龙岭”“北峰”“西峰”“老虎岭”等已经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从华阴市的酒店出来，一抬头，我们便看见华山，它的突兀，让我们感觉到那华山不是一种恒久的存在，而是刚刚用一支神笔蘸着云朵一般洁白的油彩勾勒出的一幅图画。这座在屏幕和图画里经常出现的大山，此刻竟然如此近在眼前，我们的内心有了一种莫名的冲动。那裸露着的如月光的银白色，那是华山独有的皮肤。苍茫的天空下，它如一位似曾相识、久未谋面的旧友，那些潜藏于内心的华山故事如那裸露着的山的皮肤一般展现于眼前。

虽说没把华山放在眼里，可看到华山刀砍斧削的样子，内心还不得不承认华山的那份孤标傲世给我的心灵带来的震撼，虽说自称是太行来客，可华山还是有别于太行山的，我们太行山里的山是连着的，套着的，更像是一种自然的堆积和坍塌，而华山更像是一种神秘文明的遗迹，少了那种缠绵，每一座山峰都像一块块巨石被一种超自然的力量特意安排过，倘若没有岩缝里偶尔挂着的些许绿色，那华山不就是女娲补天遗失的一块光秃秃的大石头吗？幸亏华山旅游服务公司的大巴把我们送到华山山门，否则要想登上这华山好真成了我们一块难啃的硬骨头了。

上山前听很多人说：上了山就到了天宫成了仙，仙家的食品当然比不得人间，贵得很！所以在山下我们尽量把“油箱”灌得满满的，能装多少就装多少，我们深知食品装在肚子里是能量，装在兜子里就成了负担，所以即便耳闻天宫的食品很贵，但行囊里也不敢多带多大负重，贵就贵点吧！能在天上的街市吃顿仙品，何尝不是一件乐事！

出了玉泉院就到了华山山门，就要登山了，我们高兴的不知道说什么才好，记得著名作家杨朔“荔枝蜜”中写到：花鸟草虫，凡是上得画的，那原物往往也叫人喜爱。对于那些山川河流何尝不是如此。华山果然是名山，仅仅玉泉院内的石刻，就让我们感觉到华山气宇非凡，其中“水利救民”、“人类平等”、“破除迷信”，这些暖心的碑文，竟然出自西北军阀冯玉祥之口，对于那些对中国传统文化有考据癖的文化人来说，一块普通的墓碑都可能跪酸了双腿，倘若来到这五代道教寺院，尚未登山或许就已经被这深厚的文化底蕴缠住手脚了。可我们是来登山的，即便山门前的玉泉园还有北宋书法家米芾手书“第一山”石碑，但我们也顾不得看一眼就匆匆进了华山山门，开始向华山峪进发。

华山峪也叫华峪，是华山风景区的中心峪谷，北至玉泉院、南至青柯坪，全长约十公里。要想登上华山诸峰，这段路还是必须走的，尽管这还不是真正意义登华山的开始，可峰回路转之间华山风景已经让我们按耐不住惊喜的情绪不停地按下了快门，友提醒道：“省着点吧，风景还多着了，这才是登山前的一次热身！”，话虽说是一次热身，可刚到五里关我们就已经气喘嘘嘘了，而那些年少的登山客，似乎低估了前路的艰险，已经有好几拨如兔子般蹦跳着超越了我们，友是位号称穿开裆裤时就在太行上里行走的资深的登山客了，他登的山头比那些年轻人吃的馒头都多，看到他们那般少年不知山高路险的样子，不肖一顾的说道：“这哪里是在登山呀！一看就知道是常在平路上走惯了的城里人。”，话刚出口恰巧被一位插肩而过穿着牛仔裤戴着大耳环的姑娘听到，有点好奇的问道：“你是怎么知道我们是从城里来的？能分享一下你们的登山经验吗？”，友回答道：“凡是在平地儿走习惯了的人就有了惯性，一旦要登山了这种惯性还来不及转换，所以就会刹不住车似的往前跑，刚开始登山就如履平地一般，一看就知道是常溜大街的城里人！”“再说登山可比不得走平路，要脚踏实地，踏石留痕，一步一步的走，像平时走平路那样去登山，路不平了，整个身体的重心都放在了脚尖上，能不累吗？”“欲速则不达，登山考验的是耐力，刚登山就那么快，持续不了多久的！别看你们比兔子还跑得快，等着看吧！时间长了你们比我们快不到哪里去！”·····。友讲开他的登山经一套一套的，“大耳环”姑娘（姑且怎么叫吧）有点应接不暇了！听到友传授的登山秘籍后，它的脚步也变得和我们一样沉重而缓慢，远远的看上去还有点小可爱了！“看看，经咱们怎么一说，那大姑娘都快变成老太婆了，虽说登山经验固然重要，可人家还是比咱们有优势的，男女搭配，干活不累，人家登华山能获取爱情而我们却不能了！”·····

过了五里关，已经有太阳光照射到华山峪的崖壁上，有了阳光，那华山路边的石窝子便格外吸引人，我们在一个叫“毛女洞”的洞府前停了下来，红漆的大门紧闭着，相传秦时有一宫女王姜为躲宫人陪葬之难，逃匿华山，食松柏叶、饮山泉水，久之体生绿毛，逐呼毛女仙姑，毛女所居石穴称为毛女洞。在这充满剑气的华山峪，我们对这位千年前的宫女倒生出一番恻隐之心来。此时阳光正好，门前恰有石墩，我们何不坐下来多陪陪这位无奈而有可怜的宫女？“冷冷清月黄岭情，悠悠琴声骊宫恨”，这将是一段多么令人心酸和熬煎的人生时光呀!毛女洞前，我们为这位可怜的宫女悲惨的命运长呼短叹起来！

过了毛女洞不多远就到了华山峪的终点青柯坪，很显然我们的所谓热身快要结束了，可我还是忍不住的埋怨道：“这登山前的热身也太有点过了！”，友则说：“这倒有点吃不消了！还没到了回心石，到了哪里后悔还来得及。”，（所谓回心石是指过青柯坪，转弯、过桥，上陡坡之后，会发现有一大石壁上篆刻"回心石"三个大字。之所以有这样一个名字，是因为这里距山门口已五公里之多，虽然一直走在峪道，但坡陡路长，人确很累，到这里才算真正开始上山，又陡又长，又窄的千尺幢，百尺峡就在这里）。友已经是耳顺之年的人了，听到他这样说，我心里难免不服，心里暗想：你都能吃得消，我还有什么可回心的！因此，过了青柯坪，我便格外留意起这块回心石来，可直到看到千尺幢了，仍然未见到回心石，回头寻找，虽看到一块巨石上写着三个大字，但那三个字却叫响水石，陪伴我们一路歌唱的那股泉水原来是从这里发源的，没见到回心石就没见到吧！反正我们的登山之旅从没想到要回头！

千尺幢是一条峭壁上的大裂缝，陷在两旁的巨石之间，共370余级台阶，坡度极陡，接近70度，每级台阶的宽度不过三分之一的脚掌。俯视脚下，如临深渊。石级顶端犹如井口，倘若把"井口"用铁盖盖住，通往华山的道路便被堵塞，所以称之为"太华咽喉"。国民党韩子佩残旅兵守华山时，他曾经拄着拐杖在千尺幢上口的铁盖上敲得山响，嚣张地叫嚷：谁也别想越过这道天堑。他放心大胆地带着老婆去莲花峰的翠云宫去睡大觉，殊不料解放军侦察小分队从更加艰险的北峰背坡攀援而上，打他个措手不及，让韩子佩瞪大眼睛也想不通。有了千尺幢这段峭壁刻战史光荣的历史，我们也自认为就是那英勇的人民解放军了。

就要登千尺幢了，这是华山最自虐的一段路，近七十度的倾角让我们望而生畏，此时我们似乎还能看到那位不可一世的国名党将军仍然立在千尺幢上；似乎还能听到那铁盖上传来的那份嚣张的敲击声，可我们毕竟不是那英勇的人民解放军，在千尺幢的半山腰，不仅我们已经上气不接下气，整个千尺幢的每一个台阶似乎都在急促的呼吸。而就在我们喘息的间隙，蓦然回头，我们再次看到了那位在阳光下闪耀着的“大耳环”姑娘，果然还真应了友的那个判断，这路途长了考验的是耐力，尽管登山前他们跑得比兔子还快，可现在看上去他们缺老实了许多，远远的被我们甩出了约108个台阶！千尺幢上，只见她已全然不顾少女的那份矜持，近乎在石阶上耍开赖皮了，一屁股就坐在石阶上，成了彻头彻尾的“路霸”了。

“北峰快要到了！”

正当我们也将快变成“路霸”的时候，人群中有人喊出了这个振奋人心的消息，这真是一场及时雨，听到这个加油号子，我们像黄河岸边那拉纤的纤夫，呦嘿！呦嘿的过了老君犁、嘿呀!嘿呀的爬上百尺峡，胜利到达北峰。

哇！果真到了天堂了！我们一下子感觉到自己被悬在空中，脚底没了根，心也变得没着没落的，感觉眨眼之间就会飘在空中，围绕我们的南峰、中锋、西峰、东峰像巨人一般就要旋转起来，每座峰都想被天空含在嘴里的冰块子，被山风雕刻的晶莹剔透、冰清玉洁。

到达北峰后，游客好像都是从天上掉下来的一般明显的多了起来，通往华山诸峰的苍龙岭上更是人流涌动，有上山的、有下山的，远远望去，那人流好像都在刀尖上行走，倘若那沉睡的苍龙一旦惊醒，抖擞一下筋骨，那人还能活命吗？正在我为此而突发奇想时，在北峰的另一侧，我们看到了堪称"亚洲第一索"华山索道，原来游客突然增多原因是因为那条横空的索道，我们从华山峪到北峰顶近四个小时的艰难爬行经敌不过化80元钱几分钟时间就能到达的高科技手段，尽管这样，我们还是觉得来游华山倘若不用自己的脚丈量他的高度也是一种遗憾。

北峰是华山诸峰海拔最低的一座峰，又叫云台峰，一道苍龙岭把华山诸峰给串联起来，北峰就像挂在这诸峰之下通往天宫的一层云台，只有通过这个云台才能到达华山九重天！云台顶上，我突然想起了郭沫若“天上的街市”的几句诗：“我想那缥缈的空中，定然有美丽的街市。街市上陈列的一些物品，定然是世上没有的珍奇”，是的，此刻，我们就来到了这个美丽的街市，像那隔河的牛郎织女，骑着牛儿在这美丽的街市闲游、来往，可我们不敢在街市里长久的停留，因为在这街市的尽头还有落雁飞天、玉女盘坐、朝阳东升、玉莲盛开。于是，我们匆匆惜别北峰向苍龙岭进发！

苍龙岭是华山著名险道之一，据相传韩愈登华山览胜，游罢三峰下至苍龙岭时见苍龙岭道路如履薄刃，两边绝壑千尺，不由得两腿发软，寸步难移，坐在岭上大哭，给家里人写信诀别并投书求救，华阴县令闻讯便派人把韩愈抬下山。此后山西武乡有个叫赵文备的人，百岁时游华山，闻韩愈投书故事，放声大笑，崖壁题刻"苍龙岭韩退之大哭辞家，赵文备百岁笑韩处"就是明证，没想到在这苍龙岭上还有一位来自太行山区的前辈，他镌刻在苍龙岭的那份来自太行山的荣耀和自信比我们早了竟好几个朝代。

走在苍龙岭上，我终于可以仔细的端详和抚摸这块巨大的花岗岩了，三尺余宽的石阶开凿在苍龙的脊梁上，近看是在石阶上爬行，若是远观不就在锋利的刀刃上行走吗？我也曾在家乡太行山上俯瞰过张家凹的云海，我也曾爬在小西天峰顶上用眼睛丈量过万丈悬崖，可家乡的那些山尚能盛的下几个村庄、藏得住飞禽和走兽，留有余地、尚有退路，而华山怎么就如此绝情到无路可退、无处所藏身呢！苍龙岭上，俯首是悬崖、仰首是绝壁、双脚若不是踏在石阶上，还认为自己真的飞起来了！果然，华山让人震撼的美景都藏在这华山之巅，我们恨不得把这美景都装进自己的行囊里！在华山论剑处，面对华山诸峰，我深深沉浸在金庸老先生笔下那场刀光剑影的群雄争霸的情景之中，有点想要仰天长啸、笑傲江湖了！

从苍龙岭继续往南走就到了金锁关，金锁关是建在三峰口的一座城楼般石拱门，是经五云峰通往东西南峰的咽喉要道，由于精力和时间所限，我们只到了华山最高峰南峰（落雁峰）、西峰（玉莲峰），中锋（玉女峰）、东峰（朝阳峰）则擦肩而过，到达西峰时已近黄昏，夕阳中，我终于可以把我的影子投射在这兽脊一般的西峰印象之中，我终于在今生与这个已经等待了我几亿年的西峰相逢相拥，西峰顶上我们见到了沉香劈山救母的那把神斧，不管这把神斧是不是神话故事里的那把神斧，但此时此刻、此情此景，它的存在还有什么不可信呢！我因此而坚定地认为，我们中国古人则所以有如此丰富的想象力能塑造出天宫的景象和许多神话故事，触发他们灵感的难道不就是我们祖国大好河山超乎想象的自然存在吗？

“假如这里有人管吃、管住，我还真不想下去了”!西峰顶上，一个很奇怪的念头从我的心灵悄悄淌过，站在这华山之巅俯瞰人间，这人世间还有什么可留恋的呢？！怨不得华山出现如此多的寺庙道馆，难道这不就是一种仙风道骨的人生态度和人生境界吗？而友此刻想到了什么，我则无从知晓，只记得他在南峰顶上已经在没着没落的四处寻觅，可这华山之颠除了被山风吹佛了几亿年的大石头，路途中几个向游客谄媚的野猫，还有什么可寻觅的呢？可友似乎还是寻到了，只见他在崖缝里揪了几棵青草悄悄的放在了他的行囊中，在他眼里，那华山之巅的草还是草吗？那可是长在几亿年崖缝里的仙草呀！

夕阳快要落山了，我们不敢在西峰顶久留，到了“相逢也难别也难”的惜别时刻了，本来按我们的登山计划是不想乘坐缆车下山的，用自己的双脚丈量华山才是我们此行的意义，可当我们准备从索道旁的小道下山时，索道管理人员却拦着我们说：此路不通还需绕行，虽说我们对他说的话存在质疑，但我们还真有点心有余力而力不足了，看到将要西坠的太阳，我们还是决定乘缆车下山。

别了！华山！就让我们以这样飞翔的方式向华山告别吧！我们像上了贼船一般登上了索道，不管你情愿不情愿、接受不接受，索道的履带将带我们在这万丈沟壑中穿行，飞行的途中，我在心里不止一次的向上天祈祷，“这真是太要命了，这缆车可要足够的结实呀！否则····”，缆车上这个本不该出现的坏念头却情不自禁的出现了，我不敢在继续想下去。当我努力的睁开双眼俯视这万丈沟壑时，还是禁不住倒抽一口冷气，一会的功夫，我们就像金庸武侠故事里塑造的神雕侠侣一般从天堂飞到了人间！

华山归来后我们还好是余犹未尽的谈起了这次华山之行的遗憾，我的遗憾是：倘若知道是乘缆车下山，真该在西峰顶上的大石头上多躺会吹吹山风、看看华山日落；若是有足够的精力，真该到南天门的长空栈道去走走；友的遗憾则是没见到东峰，他说东峰看日出是最好的！遗憾归遗憾，但我觉得这世上若有一个地方游过之后尚存遗憾，难道这不正说明此地方还值得一游吗？果然,友继续说道：这华山还没登够，有机会还要来登一次的！我则陷入深深的沉思：杖乡之年的人尚能登华山已经是有福之人了，难道他还想学武乡的那位百岁老人赵文备了！想着想着不免伤感起来，人生登山需趁早，莫在迟暮空对山，也不知友这个愿望尚能实现否！

作者简介

王敏清，山西平顺人，笔名，白杨，文字爱好者，山西作协会员，爱好散文、小说写作。作品散见于各类报刊杂志，部分作品获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