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远建:联卷河东九域红——浅谈河东流派楹联作品艺术价值

文山书院 2020-06-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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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杨远建

联卷河东九域红

——浅谈河东流派楹联作品艺术价值

幸福随身，贪一晌门前绿地；

文明签约，聊半天窗外白云。

这副楹联的题目叫题“城乡巨变七十年”，属时事联，以眼前景“绿地”、“白云”作象征，为中国城乡人民的“幸福”“文明”生活作了生动形象的注解，以巧取胜，为楹联河东流派名家之一何沁学所撰。

“河东”即今山西，因黄河流经山西省的西南境，山西在黄河以东，故称。秦汉时期，河东指河东郡地，即今山西运城、临汾一带。它是中华民族的发源地，是华夏文明的摇篮。

“楹联河东流派”是指近年来，山西运城文化界、楹联界出现的一种文化现象，其作品不但数量大，而且水平高，名家云集，普及率亦极高，在全国楹联界具有较大的影响力。如范青山参加“津美杯”征联大赛获得“一等奖”的作品：

津津乐道，踞晋南以领周边：聚秦霞鲁月，散鄂烟豫雾，几千程客往商来，呈旷代繁华，小关虽小市场大；

美美共分，凭案上而赢天下：从村酒野蔬，到海味山珍，八百亩青摇丹动，叠米家诗画，新景常新生意隆。

这也是一副时事联，为“津美农副市场”而题。联语虽长，却紧扣题目，布局严整，层次分明，读之，而不觉其长。品来，觉其意象丰富，境界开阔，于诗情画意中展现出农副市场繁荣，是当代社会经济快速发展、昌盛的一个缩影。

在河东，人文景观依然是联家们创作的主要对象之一，接着，我们来赏析十一副人文景观联。杨振生题运城市联曰：

上下五千年，华夏于斯开步早；

纵横三万里，大河顾我掉头东。

此联之语言简省，读来明白如话，气势磅礴、雄浑。上比从时间上讲中华文明“于斯开步”，下比从空间上用拟人写中华母亲河——黄河“顾我掉头”，传达出主人翁——运城的人文与地理上的显明特征，读之，则自能知“运城”也！杨振生的另一副题山东章丘清照祠的联语，却风格相反，颇为缠绵、婉约：

花气袭人，一任绿肥红瘦春无减；

诗心故我，总教人杰鬼雄风不柔。

“绿肥红瘦”典出李清照词《如梦令·昨夜雨疏风骤》；“人杰鬼雄”则典出李《夏日绝句》 “生当作人杰,死亦为鬼雄。至今思项羽,不肯过江东。”而结语“春无减”、“风不柔”看似写景，实颇含哲理，构思新颖别致，韵味无穷。

张丹薇题愚溪联：

山水多穷途知己，何谓智，何谓愚，且浣一襟飘泊泪；

烟霞招词客妙章，补以亭，补以岛，来栖万古寂寥心。

“愚溪”在今湖南永州市西南，旧名冉溪，唐柳宗元改名愚溪，其并有《愚溪诗序》为证曰：“予以愚触罪，谪潇水上，爱是溪……故更之为愚溪。”张联借“山水”、“烟霞”起笔，上联通过“何谓智，何谓愚”排比式的议论与感叹，自然引出柳宗元的“一襟飘泊”之“泪”；下联以两个有规律重复的“补”字与“烟霞”相呼应，炼字孤绝，自然引出柳宗元“万古寂寥”之“心 ”。两者共同点明题意，含蕴深刻，以情动人，最为称道。这里还有一副张丹薇题写惠州西湖之联：

钱塘水宜晴宜雨，颖州波如鉴如环，一样湖光，梅花香接罗浮梦；

循东坡旧迹遣怀，幸西子慧灵解语，偶来坐咏，飞絮诗酬岭表云。

联语用典甚多，但都十分雅切，它们在“一样湖光”、“偶来坐咏”的转承和挽和中，做到逻辑严密，章法紧凑，意境闲美，令人神思飞扬，惠州西湖如在目前也！

范青山参加“西庐杯”全国网络征联大赛作品：

置草亭于胜，引溪以咏觞，叠山以住云，不负娄东王者气；

造奇木入园，栖鸟而皴韵，收霁而调色，尽朝吴下画之宗。

王时敏(1592-1680年)，晚号西庐老人，南直隶苏州府太仓人，明末清初画家，'四王'第一代人。西庐园，为王晚年归里所筑的田园式别墅，主人曾与诸多画家在此聚会，赋诗作画。联语中间两组句中自对的分句“引溪以咏觞，叠山以住云”、“栖鸟而皴韵，收霁而调色”最有味。其以画笔出之，造境娴熟、生动，如入其境也！范青山另一副应重庆长寿菩提寺楹联征集题说法堂的联云：

禅音乍被云听去；

法卷又教月打开。

“听去”、“打开”运用拟人手法，写山中“云”、“月”深受寺里佛法的影响，而颇有性灵，借以突出说法堂说法者的极度高明。虚词一“乍”一“又”、动词一“被”一“教”，颇有“古寺无灯凭月照,山门不锁待云封”之闲散韵味。

何沁学为闻喜涑水公园所写之以下这副联，亦为人文景观联：

捧半掬清流，沉浮日月；

铺一堤嫩绿，替换古今。

此联以夸张手法撰之，小中含大，想落天外，动词“沉浮”者为“日月”，“替换”者为“古今”，如此“半掬清流”与“一堤嫩绿”的能量可不小耶！联语赞美公园风光之深情自然含之。

朱天运有三副人文景观联，其一，题圣天湖望春亭联曰：

十里平湖，问莺语何方？看几缕春风，摇弯翠柳；

半瓶浊酒，正魂销此处，恰无边细雨，灌醉桃花。

联作者通过联想，设身处地，站在圣天湖边的亭中，遥望满湖春光，不觉感叹，而起笔即从描写眼前景——“十里平湖”着手，通过“莺语”先引出“春风”，再逗出“翠柳”，上比“莺”“柳”呼应，一派活泼的春的气息。下比写亭中饮酒，由此联想到“细雨”与“桃花”的关系，言“细雨”把“桃花”“灌醉”。这“灌醉”二字精妙，写出联中主人翁不是因“浊酒”，而是因春景而醉，想象独具。整联紧扣题目，把春色描绘得十分迷人！其二，题梦湖亭联：

紫燕休来，我欲醉眠芳草；

香舟且住，莫教划碎琼瑶。

此联紧紧围绕着“梦”来创作，意境似梦非梦，而又如梦如醉，联中“紫燕休来”、“莫教划碎”之语，真乃醉语也，充满浪漫主义色彩，着实让人醉迷无限！其三，题重庆酉阳桃花源联：

莫言故事无寻，喜蜀水巴山，长留津渡；

试问渊明何在？邀吟诗种豆，共住桃源。

联语借《桃花源记》的作者与传说，上下比起句故意制造悬念，引起读者的严重关注，随后以领字“喜”、“邀”作转折，各自引出一组两个四言分句作解释，一曰“长留”，一曰“共住”，“津渡”与“桃源”令人无限遐想，令人无尽回味也！

廉宗颇题天池景点联云：

万里云程，疑闻骏马铃声远；

千秋史话，远望瑶池梦影深。

上比从空间着笔，言“万里”之空间也，下比从时间落笔，言“千秋”之时间也，其意境开阔、深远，意象概括，然随后一“闻”、一“望”又把它们具体化了，在“铃声”之“远”、“梦影”之“深”中缀尾作结，一动一静里，把读者带入无限的想象时空。这里，虽然“远”字为不规律重字，但依然不减其艺术价值也。

河东流派的人文景观联既如斯超绝，哪么其他题材的楹联呢？且看何沁学的一幅人物联曰：

劳作有闲暇，抓一把风霜雨露，从心头滋润；

勤耕无懈怠，舀半瓢日月星辰，在笔底沸腾。

此联是何题闻喜农民诗人李旭群先生的。联语中，数量词“一把”、“半瓢”本是寻常词组，而用在“风霜雨露”、“日月星辰”之前，便神奇了，其可谓想象与夸张的典范。再续以“从心头滋润”、“在笔底沸腾”的缠绵与豪气作结，成功塑造了这个农民诗人的形象，含蕴丰富，亦可谓言有尽而意无穷者也。陈振民的一幅真挚、感人的联语是：

文苑停耕，莫非是偷闲入梦？

春光正好，快起来共我吟诗。

此是陈为联界名家王学程先生所写的挽联。“莫非是”即“难道是”，猜测意味甚浓。其实联作者明知好友已逝，而故作此问，可见其才情非同一般也！这样写，不但巧妙、逼真地塑造了逝者的形象，也暗含作者逝去联友的极大悲痛，可以说越嚼越有味，越品越感人！廉宗颇题团中央春联：

短信大棚飞，一句心声春节好；

丰年正月始，几分劳作菜花香。

这里，联的春的气息极浓郁。“短信”、“大棚”在新形势下，已经赋予了新时代的强大内涵，选择这样的词语入联，自然极合题意。这个十二言联，在“春节好”、“菜花香”中，情深韵浓，意气风发，真乃春联也！最后，来赏析以下张丹薇的一幅休闲联，其题目曰“春日闲暇”：

微雨偶贪杯，趁画境横生，诗心漫起，信步拈来花一片；

春眠不觉晓，待莺声在耳，日照于窗，卷帘放入绿三分。

此联写尽春日之闲暇、趣味，尤其是结句“信步拈来花一片”、“卷帘放入绿三分”可谓神来之笔，风情无限，在诗情画意中，人物之形象、早春之气息，尽浪漫地包含于其间也！极耐人反复品味！

慢慢地、深入地品鉴着河东楹联，让本文作者想起清代袁枚的《随园诗话》，袁是极力推崇、实践着诗词创作中的“性灵”说的。这里，河东的作者们也很好地把“性灵”说嫁接到了楹联创作中，使联语写得极富个性、才情。因为“性灵”说的核心是强调诗歌（包括对联）创作要直接抒发诗人、联友的心灵，表现真情实感，扩大了来说，认为文学的本质就是表达感情,是人的感情的自然、真实流露。明代袁宏道曾说，好诗应当“情真而语直”（《陶孝若枕中呓引》），“非从自己胸臆流出,不肯下笔”（《序小修诗》）。袁枚云：“诗者，人之性情也。”“凡诗之传者，都是性灵，不关堆垛”(《随园诗话》)。又说“诗难其真也，有性情而后真”（《随园诗话》）。“诗者，心之声也，性情所流露者也”（《随园尺牍·答何水部》）。

当代联坛非常重视对联中的文学性，即联作者“性灵”的表达，而河东楹联在这方面起到了积极的、颇具影响力的带头作用，河东联风、联格风靡全国，真可谓：“联卷河东九域红”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