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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0061 春花秋月 公元 978 年 8 月 13 日，汴京利仁坊一处居所内，宋太宗差人送来御酒，李煜一饮而尽。顷刻，他腹痛难忍，手足抽搐，抱恨长逝。 那一天为农历七夕节，是李煜 42 岁的生日，却也成了忌日。 《合乐图》局部 南唐 周文矩 当夜的祝寿宴，算不上奢华。零星的几个随从侍立身后，伶人丝竹迭奏，他与小周后饮酒唱曲，触景生情，悲从中来，写下了那首千古名词《虞美人》。 虞美人 春花秋月何时了，往事知多少。 小楼昨夜又东风，故国不堪回首月明中。 雕栏玉砌应犹在，只是朱颜改。 问君能有几多愁，恰似一江春水向东流。 春花秋月本是美好事物，它们与故国明月、雕栏玉砌一同被李煜放进了一江春水中，这些内涵各异的愁思，无论如何也难以改变滚滚江水的东逝。《虞美人》既形象又抽象，其中的每一句都为今人所熟知，像这样被广泛记忆又被广泛引用的词句，少之又少。 《合乐图》局部 南唐 周文矩 李煜终究是悲情人物。 他才华横溢，一首《虞美人》便足以将其推至顶端；他非治国之才，无称帝之心，却在叔与兄的权力争夺中莫名走上了最高位。就是这样一位掌权者，处于乱世的漩涡里，定是难以抵挡历史的车轮—— 公元 937 年，李煜出生，那时，他的名字还是李从嘉。 同一年，祖父李昪（ biàn ）受禅称帝，国号大齐。他自称是唐宪宗之子李恪的四世孙，于是在两年后改国号为唐，史称南唐。 这个王朝承袭了吴国故地，版图最大，李昪无意继续开拓，他采取了对外休战，对内安民、兴利除弊、虚心纳谏的良策，短短几年，南唐社会经济得到很大发展，一度成为十国中的强者。 《夏景山口待渡图》局部 南唐 董源 年幼的李煜生活无忧，受父亲影响，从小喜爱诗词与绘画，他不问政事，醉心经籍，自号钟隐，又号莲峰居士，志在山水，无意皇权。 此时，李煜写下的词以宫廷生活和男女情爱为主，虽有少许悲愁情绪，却也只是青涩的少年情感，远没有后期异乡生活的复杂感悟： 长相思 一重山，两重山，山远天高烟水寒，相思枫叶丹。 菊花开，菊花残，塞雁高飞人未还，一帘风月闲。 《夏景山口待渡图》局部 南唐 董源 南唐的变化，出现在父亲李璟在位时期。 与李昪防守亲善邻国的政策不同，这位奢侈无度的掌权者多采取积极伐战的对外策略，遗憾的是，征战并没有使南唐走向强大，反而加速了它的灭亡。 公元 956 年，还只是在后周任职都虞候的赵匡胤率大军南征，多战告捷。屡战屡败的局面，使南唐最终向后周称臣，李璟被去除了皇帝尊号，改称江南国主。因南唐共历经三代，只有最初的一代皇帝，所以李璟被叫做中主，李煜为后主。 国力虽渐衰，李璟的三弟李景遂所掌握的军力却日渐增强，为防止谋反篡位，这位南唐中主颁布“兄终弟及制”，称自己死后将传位于兄弟，最终稳住了政局。当时的权势格局，被周文矩含蓄的留在了画中，至今仍可领略一二： 重屏会棋图（宋代摹本） 南唐 周文矩 《重屏会棋图》中，帽子最高者为李璟。常规来说，古代绘画中的人物大小不一定按照实际尺寸画定，特别是君王，享有最高权力，他在画中一定是最大的。而这幅画里的四兄弟竟然一般大，单凭大小甚至难以界定身份高低，更诡异的是，李景遂还坐在了李璟身旁，与君王肩膀持平，粗略看来，这位三弟简直是作死的节奏。 事实的确如此，仅过两年，李璟的三弟李景遂与长子李弘冀爆发皇储之争。李景遂自知继位无望，欲退出争夺，推辞储位，却还是遭到了李弘冀的毒杀，而残害皇太弟的李弘冀因为多疑鲁莽，最终没能登上王位，在他被废除太子之位几个月后匆匆暴毙。 待李璟死去，南唐已无人可继承正统，此时，24 岁的李煜便接过了权力棒。 《湖山春晓图》局部 南唐 巨然 就在前一年，赵匡胤在开封陈桥驿发动兵变，篡后周政权建立大宋，国力强盛。相比之下，李煜接过来的南唐，只是一个物产丰饶又摇摇欲坠的落魄王权。 他一面向宋廷称臣，一面暗中缮甲募兵，潜为备战，同时，也不忘用诗词抒写内心的细致情愫。公元 964 年，李煜与小周后幽会后，写下满是男女欢情相聚却又不庸俗的《菩萨蛮》。 菩萨蛮·蓬莱院闭天台女 蓬莱院闭天台女，画堂昼寝人无语。 抛枕翠云光，绣衣闻异香。 潜来珠锁动，惊觉银屏梦。 脸慢笑盈盈，相看无限情。 《湖山春晓图》局部 南唐 巨然 之后的 5 年，赵匡胤继续着统一之路，他击灭后蜀和南汉后，屯兵汉阳，向南唐施压。 李煜十分忧虑，备兵之余，遣其弟李从善向宋朝贡示好，遭到扣留。他多次请求宋廷让其弟回到故土，未获允许。公元 972 年初，李煜站在恼人的春色中，思念弟弟，完成了这首《清平乐》。 清平乐·别来春半 别来春半，触目柔肠断。 砌下落梅如雪乱，拂了一身还满。 雁来音信无凭，路遥归梦难成。 离恨恰如春草，更行更远还生。 鸿雁已经飞回，而你的音信全无，路途遥远，归梦难成。大致从此时起，李煜的词开始发生变化，对生活、对亲人、对家国的描写逐渐增多，内在情绪也变得更加忧伤。 《湖山春晓图》局部 南唐 巨然 公元 974 年，宋与南唐的对决还是到来了。 赵匡胤以祭天为由，诏李煜入汴京，李托病不从，宋廷出兵南唐。李煜早知会有一战，遂即筑城聚粮，全城戒严，并停止沿用北宋年号。 结果显而易见，李煜苦撑近两年，于公元 976 年正月被俘送到京师，南唐宣告灭亡。那首《相见欢》，应是写于入京之前。 相见欢 无言独上西楼，月如钩。 寂寞梧桐深院锁清秋。 剪不断，理还乱，是离愁。 别是一般滋味在心头。 词牌名为“欢”，咏的却是“愁”。被俘之后，他的词多是倾泻失国之痛和去国之思，沉郁哀婉，感人至深。 《江行初雪图》局部 南唐 赵干 几个月后，赵匡胤召其弟赵光义饮酒，共宿宫中。隔日清晨，大宋第一位皇帝突然暴死。 是否为毒杀，有多种记载，但与赵匡胤相比，赵光义确实更为多疑。他不仅强暴了李煜的妻子小周后，还多次派人打探其有无策反之心，即使那时的李煜只是一个文弱词人，已无力反抗。 生命的最后两年，他将悲怆写进文字中，催生了最为绚烂的诗词。 浪淘沙令 帘外雨潺潺，春意阑珊，罗衾不耐五更寒。 梦里不知身是客，一晌贪欢。 独自莫凭栏，无限江山，别时容易见时难。 流水落花春去也，天上人间。
《江行初雪图》局部 南唐 赵干 公元 978 年，又是一个七夕夜，李煜与小周后共同唱起《虞美人》：“小楼昨夜又东风，故国不堪回首月明中。雕栏玉砌应犹在，只是朱颜改。” 可惜，二人对故国的思念，只是换来了一杯牵机药，再无其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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