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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乡,远去的爷爷和奶奶(纪实散文)

 新用户06868399 2020-06-24

故乡,远去的爷爷和奶奶
文/师鑫宇 校对编辑/王成海

故乡是什么?也许有很多种说法,于我而言,关于故乡最多的记忆是穿着对襟袄小脚的奶奶和戴着黑毡帽、留着长长白胡子的爷爷,那些碎片般的记忆,拼成了我的童年,拼成了故乡模样。

我出生在北方农村,二十岁之前从不喝茶,无论冬天夏天,渴了就是一瓢凉水,虽然农村也有茶,一般人家,就是花十块八块钱,买上一块二三斤的大砖茶,平时也不喝,只有亲朋好友上门,才用菜刀砍下一块,放在大塘瓷缸子里,加满开水,盖上盖子,捂上十分八分钟,农村里,有专用茶杯的人家不多,一般都是用吃饭的碗,把泡的浓的颜色发黑味道发苦的茶分倒在饭碗里喝,遇上过年过节,婚丧嫁娶客人多的时候,直接把巴掌大一块茶扔进大铝壶里,煮成酱油一样浓稠,再兑上开水稀释了喝。一般,一块茶砖能喝二三年,也倒不是舍不得喝,而是人们觉得真心不好喝,还不如喝凉水痛快,但客人来了,总不能给端上一碗凉水吧!反正那时候觉得人们喝茶就是件不可思议的事,妈妈的,又苦又涩的泡枯树叶子喝,不是神经就是脑子有问题。

在我的记忆里,也曾是喝过好茶的,那时候也就十来岁,一天,和村长的儿子喜平去他们家玩,喜平渴了,从壶里倒茶喝,也给我倒了一杯,我说,我不喝茶,苦他妈的跟草药一样,不好喝,喜平说,喝哇,这是小叶茶(方言)花茶,不苦,甜的,我半信半疑尝了一小口,哎呀妈呀,真是甜的,太好喝了,比我偷家里的鸡蛋去小卖部换的水果糖都甜,还有一股奇特的香味。

于是我就回家缠着母亲给买小叶茶,我怕父亲,不敢问父亲要,母亲拗不过,只好去村里白进员大爷开的供销社给买回一袋小叶茶来,那时候大概是四五毛钱一袋。回家后,母亲给用开水泡了一碗,我喝了一口,对母亲说,不对,喜平家的小叶茶是甜的,这不甜。母亲叹了口气,从裤兜里掏出钥匙,打开柜子,取出半罐头瓶白糖来,小心翼翼地用小勺挖了一勺,搅在茶水里,我端起碗,喝了一口,又撒起泼来,躺在地上边打滚边哭闹,不对,不是这种甜,和喜平家的甜不一样,此时,站在一旁的父亲,早就忍不住了,操起炕上的鸡毛掸子就在我屁股上打了起来。

我的哭闹声引起了正在外面干活奶奶的注意,奶奶踮着一双小脚走到屋里,对父亲吼到,你咋啦又打他,边说边抢过父亲手里的鸡毛掸子扔在地上,然后扶起躺在地上的我哄道,不哭了,奶奶给你打他。弄清了我为什么哭闹的奶奶,带着我去了村长家,去问人家的小叶茶到底是一种什么样的甜法,怎么放了白糖还说不甜?村长告诉奶奶说放的是蜂蜜,于是奶奶又踮着一双小脚,带我在村西三里的地方养蜂的侉子那里去买蜂蜜,我们那地方把说话口音和我们不一样的人统统称为侉子,后来知道那养蜂人是安徽侉子。

到了养蜂侉子那里,奶奶从对襟袄的兜里掏出个小布包来,里三层外三层地揭开,拿出一张五毛,一张两毛,一张一毛还有几个五分二分一分的钢镚(硬币)递给了养蜂人,养蜂人接过奶奶带来的输液用的葡萄糖瓶子,给灌了半瓶蜂蜜,于是,我一路欢笑着和奶奶往家走,到家的时候,父亲在院子里对奶奶说:你就好好惯着他的哇,奶奶对父亲说:你去远远的……我也学奶奶的口吻对父亲说:你去远远的,只见父亲瞪着眼睛冲我走了过来,奶奶一推我说,又快挨逼兜呀,快跑,(就是挨揍的意思,鼻斗就是耳光我们那里的方言,)于是我撒腿就跑,父亲摇摇头,干活去了。望着撒腿就跑的我,靠墙坐在屋檐下的爷爷,一边捋着胡须,一边呵呵地笑着说,这狗的,这狗的,跑得倒挺快……那半瓶蜂蜜一袋小叶茶被我一下午就糟完了,后来,奶奶告诉我,买小叶茶和蜂蜜一共花了两块钱,那时候的两块钱,够买全家半年吃的盐和调料了。

喝完蜂蜜小叶花茶,我明白了一个道理,好喝的不是茶,是蜂蜜,于是几次缠着母亲、奶奶和爷爷要蜂蜜,可家里哪有富裕的钱给我买蜂蜜啊,几番哭闹无果后也就断了念想,可每当想起蜂蜜的香甜就忍不住心里痒痒的难受。在蜂蜜强大的诱惑下,我决定冒险去养蜂侉子那里偷蜂蜜。不曾想为此付出了巨大的代价……

那是一个热得狗都喘不过气的中午,干了一上午农活的家人吃过午饭后,都去歇晌午睡去了,我偷偷地爬起来溜了出去,一个人往村西头养蜂侉子搭着帐篷的住处跑去,村里看不到一个人,四周静悄悄的,阳婆像一个大火球挂在天上,村西头六红头家的大黄狗爬在大杨树的树荫下舌头伸得老长哈哈地喘着气,还不时地滴下一串又一串恶心的口水,树叶里的蝈蝈不知疲倦地“吱吱”的聒噪着……

出了村西边,是一片坟地,我平时白天也不敢过去,可在蜂蜜的诱惑下,居然没了平时的害怕,穿过坟地,再过一片小河沟就到了养蜂侉子的住处了,我的心像擂鼓一样,“咚咚咚”地跳着,自己都能听的到,养蜂侉子和他老婆也在歇晌睡觉,远远地就能听到养蜂侉子打呼噜声,“呼哧呼哧”的就像村里赵木匠给爷爷割棺材锯木板的声音,一排一排的蜂箱排在侉子住的帐篷的前边和后边……蜜蜂嗡嗡地飞舞着,我屏住呼吸蹑手蹑脚地走到离帐篷最远的一个蜂箱前,揭开蜂箱盖子,就用手扣蜂巢,手指突然被蜇了一下,我大怒,一脚踢翻蜂箱,被激怒的蜜蜂铺天盖地地追来,我用褂子一包脑袋,拼命地往家跑去,就这样,脑袋脸上和后背还是不知道被蜇了多少下,等跑回家的时候,脑袋己经肿的像井口上打水的柳斗(柳条编织的木桶)那么大,疼得就像火烧刀割一般,我在院子里就像杀猪般地嚎哭起来。

我的嚎哭惊动了歇晌的家人,父亲一看我肿的那么大的脑袋,急的鞋也没顾上穿,光着脚板跑着去喊村里的赤脚医生满仓老汉去了,母亲吓得哭成个泪人,爷爷手里握着拐杖,下巴上的胡子一撅一撅的,不住地重复着一句话:“这狗的,这狗的……”奶奶踮着小脚,围着我转圈圈,双手像沾了什么东西似的,不时地在衣襟上擦一下,满仓老汉来了,看了看我的脑袋说,赶紧去公社的医院哇,奶奶大声喝骂父亲,让他赶紧套起牛车送我去公社医院,院子里不知道什么时候己经站满了看热闹的大人和小孩……

正在父亲牵着牛套车的时候,养蜂侉子来了,手里还拿着一酒瓶蜂蜜,侉子看了看我的脑袋,示意父亲不必套车,侉子让奶奶进家找个脸盆和碗,等奶奶的小脚挪到屋门口的时侯,隔壁李振卫老婆早就把脸盆和碗递到侉子手里了。

养蜂侉子拿着碗,看到刚从小河沟耍水回来的二毛猴,二毛猴光着屁股,身上晒的比非洲人还黑,侉子让二毛猴往碗里尿尿,二毛猴吓的双手捂住小鸡鸡只往后躲,父亲一把抓住二毛猴,对二毛猴说:“快尿,尿完给你买糖吃,不尿今天非把你鸡子割了去。”二毛猴吓得哇哇大哭,边哭边尿了满满一大碗尿。

侉子把碗里二毛猴的尿倒在脸盆里,碗里留下一些让我喝下去,我不喝,父亲抓住我的手,侉子捏住我鼻子给我灌了下去,然后侉子用手沾上脸盆里的尿,往我头上脸上和背上被蜂蜇过的地方抹了起来,还别说,过了一会儿,就觉得疼痛减轻了不少,过了一夜,脑袋就小了很多。我后来才明白,蜂毒是酸性的,人尿是碱性的,尿能中和蜂毒,所以能治蜂蜇伤。

我闯了这么大的祸,把人家养蜂侉子的蜂箱弄坏,人家侉子不但没责怪,又给我拿来蜂蜜又给我治伤,奶奶觉得心里过意不去,就从鸡窝里抓出一只老丢蛋的母鸡,又包了五个鸡蛋,让父亲给侉子送过去谢谢人家,奶奶说:“这也不多,要是去公社医院治的话,卖三只鸡的钱也不够。”父亲提着礼物,领着我去给侉子送礼去了……

多年以后,当爷爷奶奶离我远去,我终于可以买回上好的茉莉花茶和蜂蜜,却怎么也沏不出一碗当年奶奶给沏的蜂蜜茶的香甜来,如今,望着爷爷奶奶坟头随风摇摆的荒草,禁不住潸然泪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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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 ◆ 弟

【作者介绍】师鑫宇,老家乌兰察布商都县西井子镇,幼时随父母迁居察右后旗土牧尔台镇,由是把它乡作故乡,以后旗为桑梓。尽管从小顽劣不堪,不服教,不属管。但性虽孤傲而谦卑于道,情虽质陋而垂首于理。为人严正疾恶,快意恩仇。然半生蓬草浮萍于世,不改,自名曰老匹夫!曾经读书,喜文厌理,亢奋于涂鸦文字,妄想成一作家耳,然迫于生计,中途易辙,时至今日,偶有闲暇,煮茶嚼文,仍为至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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