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毛道海先生的民俗文学巨著《潜江风情录》最后一块的内容，是他写自己阳台上的花卉盆景的一组文章。从“月季花”到“冬珊瑚”共计十一篇。在“种花随感”一篇中，作者发出这样的感叹：“退休了，我可以专心致志地种花了。”并声言：清顺治甲午恩贡朱士尊老夫子成了他退休后的偶像。我读这十一篇文章，有以下三个方面的突出印象: 一、细腻的描写 先看“扶桑花”中的一段: “两盆扶桑，枝叶婆娑，那花蕾排队似的一个接一个从芽腋中走了出来。就在某一个夜晚，第一批花蕾成熟了，待第二天早晨，它们陡地绽开，一株数朵，艳若牡丹！傍晚，花瓣徐徐关闭，似美人抹去浓妆，在人们毫不经意时悄然合上眼睛。这就是扶桑花。但是，不会有人因为它朝开暮落，怜惜它生命短暂，因为明天面对你的又是一树鲜花。" ——写扶桑花蕾绽放时，作者用了一个拟人，一个比喻，“排队似的走了出来”，颇具动感，一个接一个的花蕾就像在我们眼前晃动。“艳若牡丹”是说它的艳丽可与牡丹媲美。这里既是比喻也可看作类比。在写花瓣闭合时，作者又用了个比喻——“似美人抹去浓妆……合上眼睛。”正当我们为花瓣的闭合生出一点惋惜之情时，一个转折句，让我们的惋惜烟消云散。作者如此细腻且富于动感的描写，不仅将艳丽的花朵呈现在读者眼前，而且牵引着读者的情绪起伏。 再看“仙人球”中的一段: “长长的花蕾从体侧伸出，就像斜举着的一只手臂。花蕾未绽放前，顶端鼓鼓胀胀，就像紧攥的拳头。在开花的那一刹那，“拳头”愈变愈白，里面的无限生意仿佛随时随地都可将裹着它的一层薄薄的表皮摧裂。……那洁白清秀、鲜艳动人的16瓣花瓣，是在不知不觉间微微显露出来的。这时，你会看到，花瓣中璎珞一样的雌蕊把仅有的一株雄蕊高高地托举得像一根飘扬着旗帜的旗杆。往花瓣里看，是一个幽深的黑洞，弄不清楚花蕊依附在什么地方生出。此时此刻，盛开着的仙人球花再不像手臂了，它分明是一管长号，满室流动的暗香就是从那大喇叭筒里吹出来的。” ——这段细腻的描写中有比喻和夸张的联用，“像手臂”、“像拳头”、“像旗杆”是明喻，“是一管长号”是暗喻。它们同时又是夸张。这两种辞格的联合运用，把仙人球花的花蕾、花蕊形象鲜明地摆到了读者眼前。读文至此，让我们感受到花蕾绽放的全过程。尤其是结尾一句，一个“吹”字，把满室的暗香和绽放的花蕾紧紧地联在一起，让我们仿佛闻到了那股流动的暗香！ 我在分析比较毛道海先生与其他作家不同的语言特色时，曾写过这样一个句子:“毛先生的文句通俗晓畅，清新活泼，得益于他对辞格的灵活运用”。以上所举的两段描写，充分证实了我的判断。 二、生活的情趣 除了细腻的描写外，这十一篇写花卉盆景的文章还写得生活情趣盎然。 看“月季花”中的这么几句吧: “当你面对着花容秀美、千姿百态、芳香馥郁、四季常开的月季，就仿佛生活打了个弯，重回到了‘姊呼弟弟，快来看花’的童年时代。” ——这个句子有个巧妙的跳跃，从眼前的艳花跳到对童年时代的回忆，让读者也自然而然地想起自己那无忧无虑、活泼天真的童年生活来。这就不仅仅是眼前的花美，那甜蜜的回忆还会让人的心里美。 再看“金银花”中的一段： “在潜江，真正的釆药骨干是那些初生牛犊般的大小孩，你看，到处拱篱笆根子摘金银花的是他们，提着篓子跟在大人的犁尾巴后面拾半夏的是他们，在包谷林里和树林里钻来钻去寻知了壳的是他们，在桃树底下和住户人家门前的垃圾堆里拣桃核的还是他们……” ——读完这几句，那一群群活跃在田间地头、房前屋后的乡村大孩子，是不是来到了你面前呢！你一定看到了他们竹篮里的金银花和半夏，你一定看到了那装满了知了壳或桃核的手提袋。一组排比勾勒出一个个清新的画面，好一幅农家生活的自在美景！ 再看“桑枣熟了”一篇中的一段: “我们爬上桑树后，通常是在不高不矮处的枝桠间选好一个地方坐下来，倘能半倚半躺，更好。然后，从从容容摘，从从容容吃。釆摘动作好比是以自己的小手臂为半径在树上画圆，超过了半径，夠不着了，还没有解馋，那就挪个位置，再摘，再吃，直到手和指甲、嘴巴和牙齿像抹了紫药水一般，且小肚皮也鼓起来的时候。” ——我相信生活在农村的孩子，生活在有桑树的村庄里的孩子，绝大多数都会有这样的生活经历。有过这种经历的人来读这段文字，你一定会情不自禁地颔首微笑！你一定也在自言自语：这哪里仅是一段文字，这就是一幅生动的画——一棵棵桑树的枝桠间，坐着一个个摘桑枣吃的孩子，他们的手指和嘴巴紫紫的，脸上满是幸福的微笑。 我深信，以上这些充满生活情趣的画面，一定会深深地埋入你的心间，让你久久难忘。 三、非凡的意义 作者写花卉盆景十分重视思想内容的开掘，在“杜鹃花”一篇中，作者有这样的叙述：新千年到来之际，北京召开“两会”，从人民大会堂到人民代表、政协委员们分组讨论的小会场，全都摆放着杜鹃花。有些杜鹃高达数米，简直就是杜鹃树！此时作者这样抒发感慨:“这样大的盆花集中摆放一起，不仅美，而且大气！使人生出希望，坚定信心，焕发火一样的热情，产生奋勇向前的力量。”这就不仅仅是在写花卉，而是由花及人，由花及时事，表达出对“两会”的热情赞美！表达出对祖国富强、民族振兴、人民幸福的热情讴歌！ 在“月季花”一篇中，作者写道:“花是人世间美丽、美好的象征。爱花，就是爱五彩缤纷的生活。”“月季一年数度开落，让人永无休止地生活在憧憬中。假若花儿天生就该与春相伴，月季在人的心中，就是永驻的春天。” ——这些情感的抒发，作者把种花、赏花与人的精神生活，与人的价值观、人生观十分巧妙地融合在一起，表达出对生活的深深热爱，和对美好明天的热烈憧憬。 读毛道海先生这组写花卉盆景的文章，我们既观赏了五彩缤纷的花卉，又感受到浓浓的生活情趣，也领悟到作者在描写、抒情中所蕴含的非凡的思想意义。 （今天是端午节，毛道海先生离开我们整整三年了，谨以此文表达我对先生的深切怀念。） 2020、6、25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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