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彻底的小人费无极 | 左传拾趣

费无极是楚国平王、昭王时期的大夫，来历不明，他以小人形象出场，以小人形象谢幕，至死未改。

1、逐蔡朝吴

朝吴是蔡国大夫，前531年，楚灵公灭蔡，派弟弟弃疾管理蔡地，朝吴为蔡公辅臣。前530年，楚灵公外出冬狩，朝吴联合楚国贵族观从发动叛乱，说服蔡人拥戴公子弃疾。公子弃疾最终成功灭掉楚灵公、逼死另外两个兄弟子干和子晳，于前529年继位，是为楚平王。楚平王继位之后恢复此前一度被灭的蔡国及陈国，朝吴继续当任蔡国大夫。

至于费无极，《左传》对他的来历背景全无交待，他的第一次出场，是在楚平王继位两年之后（前527年）。费无极担心朝吴留在蔡国对楚国是隐患，想驱逐朝吴。他先鼓动朝吴说："楚王因为信任您，所以将您安置在蔡国。您年纪和资历都不浅，而位阶却不高，这对您来说是耻辱。您应当谋求更高的职位，我将助您一臂之力。"一转身，费无极又去鼓动爵位在朝吴之上的蔡国其他大夫说："楚王因为信任朝吴，所以将他安置于此，您各位实力、名望都不如他，却位居其上，这难道不是问题吗？不早图之，各位必将蒙难。"受此挑拨，前527年，蔡国贵族联手驱逐朝吴，朝吴流亡郑国。楚平王听说朝吴被逐之后大怒，斥责费无极说："我正因为信任朝吴才将他安置在蔡国，况且如果没有他，我还坐不上这个位子。你为何要驱逐他？"费无极回答说："臣下岂不欲留住朝吴？但我之前便知晓此人心存异志，他若留下，蔡国必然很快就会背离楚国。臣驱逐朝吴为的是剪除蔡国羽翼。"

其实细想之下，若从政治斗争的角度看，费无极驱逐朝吴之举似也在正常逻辑之内，算是防患于未然。

2、老婆成后妈

楚平王当年受命管理蔡地时，郹阳（蔡邑）官长的女儿私自投奔他，两人生下一个儿子，名建。楚平王继位之后，这个儿子就成了太子。前523年，楚平王任命大夫伍奢为太子师傅，费无极为少师。太子建不喜欢费无极，对他毫无宠信之意，费无极于是开始使坏。他向楚平王建议道："太子已经长大，可以为他娶亲了。"

楚平王于是为太子建向秦国行聘并派费无极前往迎亲。费无极去秦国见到新妇之后立即派人回国禀报楚王，劝楚平王自己娶了这女子（大概秦女貌美）。因此，当嬴氏女到了楚国，就由计划中的太子妃变成了楚王夫人。公公成了老公，老公成了儿子，这在春秋历史上并不少见。

3、太子守边

同年，楚平王打造水师，欲率水军伐濮（南夷）。费无极献策说："晋国强大，且靠近诸夏（诸夏即中原各诸侯国），楚国地处偏远，所以无法与晋国抗争。如果在北面的城父（今河南宝丰县东）建筑大城，派太子驻守，则楚国势力可直达北方，君王亲自收复南方，如此则天下可得。"楚平王闻言大悦，听从费无极的建议，派太子建前往城父驻守。就这样，费无极成功地将太子远放边疆。

4、离间

楚太子建驻边在前523年，次年（前522年）费无极进一步离间楚平王父子。他向楚平王告密说："太子与伍奢将凭借城父叛国，欲割据自治，把城父自比于宋国和郑国。齐国、晋国将同时为他们提供帮助以对抗楚国，已经快成事了。"楚平王一如既往相信费无极的说法，找来伍奢问话。伍奢毫不客气怼回去说："君王此前纳太子之妻，已铸成一错，何必再信谗言而一错再错呢？"平王大怒，将伍奢抓了起来，同时下令城父的地方官员司马奋扬杀掉太子。司马奋扬领命之后，先让人飞速赶往城父通知太子，自己随后再慢慢动身前往。所以当奋扬赶到城父时，太子建已经流亡到了宋国。

见事未果，楚平王召奋扬问责，奋扬让城父人将自己绑了前去面见楚王。楚平王质问他说："杀太子之令出于我之口而入于你之耳，此外并无第三人知晓，那么请问是谁暗地通知了建呢？"奋扬坦然答道："是臣下告知太子的。君王曾经命令臣下说：'事奉太子，就如同事奉本王那样。'臣下不敏，无有二心，只知奉君王当初之命而不忍领受君王杀太子之命，因此纵其逃离。太子逃走之后，我虽后悔但也来不及再执行君王的命令了。"楚平王追问道："既然如此，你还敢来面见本王，又是因何？"奋扬回答说："领受君王的命令却没能完成使命，君王召唤而又不前来，这就是再奸王命，一犯再犯，就算逃命也没有地方可去。"面对奋扬的坦然，楚平王竟无言以对，只好说："你回去吧，继续履行好你的原职。"

没杀得了太子建，费无极继续对付太傅伍奢，他说："伍奢的儿子有才能，如果他们归了吴国，势必成为楚国之忧，不如以免伍奢之罪为由召他们前来。伍奢的儿子们若仁爱，就会前来归罪，否则就将成为楚国之害。"楚平王于是派人前往伍奢儿子们的驻地宣召他们回国听令，说："你们回国，就免除你们父亲的罪行。"伍奢的大儿子棠君（棠是地名，在今江苏六合或河南遂平，靠近吴国。）对弟弟伍员（即伍子胥）说："你去吴国，我回国就死。我的智力能力不及你，我能够赴死，你能够报仇。君王既然放话说我等回去可以免除父罪，那就不可以逃君命而不顾；父兄被杀，则不可以有仇而不报。子赴死以免父罪，这是孝；君子贵有事功，这是仁；知道当如何做，这是智；明知将死而不避，这是勇。父亲不可弃，名声不可废，兄弟听我一言，好自为之！"于是伍尚（棠君）归国赴死，伍员（伍子胥）逃吴。

听说小儿子未归国，伍奢说："日后楚王及其大夫怕连按时用餐也难！"伍奢知道小儿子伍员的能力，若父兄被杀，他必将全力复仇，楚国日后恐难得安宁。

果然，伍尚回到郢都之后就随父亲伍奢一道被处死。伍员投奔吴国，十六年之后吴国军队攻破郢都，楚国几乎亡国，这是后话。

至于太子建，自流亡之后便终身未能再返故国。他先居宋，后为避宋国内乱而入郑，最后因参与晋国袭郑之谋而被郑国人杀死。

太子建被废，他的母亲被遣返郹阳娘家居住。太子建逃亡后第三年（前519年），这位前楚夫人秘密联络吴国，开启郹阳城门迎接吴军入城，吴军取楚平王前夫人及郹阳宝器而归。太子建的母亲以叛国的方式替儿子、也为自己狠狠报复了一把楚国。

5、取货于蔡

前522年冬，蔡国国君蔡平侯死去，太子朱将要继位。次年三月，在蔡国为平侯举行的葬礼上，太子朱并没有站在嗣君的位置上，而是与其他人一道依长幼排序而就其位。看来蔡国在继任国君的事情上出了问题，而此事竟出于费无极的运作。

蔡国弱小，长期依附于楚国。蔡平侯死后，费无极知道有利可图，便向平侯的弟弟东国索取贿赂，随后吓唬蔡国人说："太子朱不听从楚国的命令，楚王将立东国为蔡侯。如果不顺从楚王的愿望，楚国将围困蔡国。"蔡国畏惧，于是将太子朱驱逐出国，转立东国为新君，费无极计谋得逞。

太子朱被逐之后向楚平王申诉，楚平王并不知道费无极从中作梗，打算替太子朱出头兴兵伐蔡。费无极立刻出面劝阻说："蔡平侯与楚国有盟约，楚国因此封他为国君。他的儿子朱对楚国有二心，所以要废了朱。当年楚灵王杀了蔡国的隐太子（东国之父），而您又杀了灵王（楚平王以杀楚灵王而继位），相当于替东国报了父仇，东国势必感激您。更何况蔡侯之废与立，其权力都握于楚王您之手，蔡国不会心生他念。"就这样，费无极成功劝阻了楚王，东国顺利继位为蔡国国君，是为蔡悼公。

6、诛郤宛

前516年，楚平王善终，太子壬继位，是为楚昭王。次年，吴王僚趁楚有国丧而发动袭击，吴、楚爆发战争。四月，吴公子光（吴王僚的堂弟）发动政变，用"鱼藏剑"之计干掉吴王僚之后继任吴君，是为吴王阖庐。因吴国内乱，楚国主动退兵。楚国退兵的理由是"乘乱不祥"，意思是趁着别国内乱而发起攻击既不道义，而且不祥。

楚大夫郤宛（时任左尹，为令尹之助手）为人正直且性情温和，深得国人尊重。楚右领（右领为官名）鄢将师与费无极勾搭成奸，厌恶郤宛。令尹子常既贪财又容易听信谗言，费无极于是设计陷害郤宛。他先对子常说："郤宛想请您饮酒。"随后转身对郤宛说："令尹想去您家里饮酒。"郤宛说："我位卑，哪有资格宴请令尹？令尹来则有辱，恩惠太过，我没有什么可报答，如何是好呢？"费无极说："令尹喜欢盔甲兵器，你拿些出来，我帮你挑几样。"费无极替郤宛挑了五副盔甲、五样兵器，吩咐道："将这些置于门旁，令尹来后必将观赏，你便以此酬报令尹。"

等到了宴饮那天，郤宛如约将兵器排列于门左并以帷幕遮挡。费无极却急匆匆向令尹告密说："我几乎害了您！郤宛想借饮酒之机作乱，连兵器都已备好暗陈于门旁了。您千万不要前往！郤宛私下得了吴国好处，不战而还，还故意误导群帅，使大家都退了兵，说是'乘乱不祥'。吴国既乘楚丧而来，我若乘吴乱而入，又有什么不可呢？"令尹派人前去郤宛家察看，果然见有兵甲暗藏，于是取消赴宴，召右领鄢将师前来，把情况告知他。鄢将师退下之后立即下令攻打郤氏，派人放火焚烧郤氏家宅。郤宛自知已被构陷且无从脱罪，于是自杀身亡。

当鄢将师下令纵火时，国人不愿执行。鄢将师强令道："凡是不去放火的都与郤氏同罪！"百姓们只好随便抓一把秸秆禾茎之类扔过去，郤氏的宅子始终烧不起来。鄢将师最后命令那些里胥、里宰之类的小官小吏动手，这才将郤宅烧毁。郤氏一族尽灭，其政治同党——楚大夫阳令终、晋陈两家亦受波及而被诛众多。时楚昭王年幼（十岁），晋陈家族的人终日在城内喊冤说："鄢氏与费氏以楚王自居，专祸楚国，消弱王室，欺瞒令尹，以图自利。现在令尹完全信任这两人，楚国该怎么办啊？"言论传到令尹耳中，令尹子常终于察觉事情不对劲，自己怕是被人操控了，由此深感不安。

7、伏诛

郤宛遭冤杀后，楚国内部流言纷纷，前来进献的人无不将矛头指向令尹子常。沈尹戌（掌管沈地的长官，名戌）劝说子常："左尹郤宛和中廄尹阳令终，大家都不知道他们犯了什么罪，您却杀了他们，谤讟之言因此而起，一直未能平息。我对此觉得非常疑惑：即使杀人以平息诽谤，仁者也不为，现在您杀人以兴诽谤，而不想办法补救，这不是很奇怪吗！那费无极乃是楚国之谗人，对此无人不知。他逐朝吴、驱蔡侯朱、害太子建、杀连尹奢，通过这些恶行来蒙蔽君王的耳目。不然，以平王温惠恭俭，超越成王、庄王之品德，却得不到诸侯拥戴，都是由于他宠信费无极之故。现在又因郤宛、阳令终、晋陈三位无辜大夫被杀而导致言论四起，几乎要追究到您的头上来了。您还不想办法补救，事情该如何是好呢？鄢将师假传您的命令，灭了三个家族。这三家都是国家良臣，忠诚履职而从无越位。现在吴国有了新君，两国边境日益紧张，楚国若因此而起战事，您的责任就大了！智者清除谗慝以自安，如今您却听信谗慝以自危，这太过分了，我因此而深感疑惑啊！"令尹子常说："这确实是我的罪过，我一定尽力补救！"

前515年九月中旬，子常杀费无极和鄢将师，尽灭二族以取悦于国人。楚国国内的谤言，这才因此止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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