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我在北国边城延吉读大学政治系。第一次认识金达莱花,还是系里组织去图们枫梧水库春游时,朝鲜族同学李丹给我介绍的。她好像十分了解金达莱花,说它在料峭的早春先于绿叶绽放,盛开时鲜红如杜鹃啼血,凝结着诚挚的友谊和纯洁的爱情。这虽是她的想象和描述,可那花的品质也着实影响了那时的我。 我们的学校座落在城西的山坡上,早春三月,校园马路边和甬道旁的灌木丛里,金达莱花就开得沉醉不知归途,可谓“月穿珠珞索,风动玉叮咚”。坐在教室的窗前,侧目北面的山坡,同样会欣赏到郁郁青松下面由金达莱花点缀而成的火红的风景。 大概金达莱花是朝鲜族象征的缘故,我们班里的朝鲜族女孩几乎都钟情于它,每到这个季节,她们就三五成群地趁课间休息,去山坡的灌木丛里采上几枝带到教室,或放在窗台上早就备好的白蓝相间的汽水瓶里,或采下几朵夹在教科书页里。整个季节瓶里的花就没间断过,我们的教室因此也就香气浓郁,充满了春的气息。 在这些采花的女孩中间,细高个、大眼睛、戴着近视眼镜的李丹就十分热心。虽说她是朝鲜族,可汉语说得非常好。她说朝文看不懂只会说几句,后来才知道她大学以前的课程是在汉族学校里念完的。她逢人便笑,每到春天就爱穿那件绿色的风衣。给人留下了仪态娴静、与众不同的感觉。她采了花不是放在窗台的瓶子里,而是小心翼翼地夹在书页里,独自享受那花的馥郁。 起先我以为她的与众不同就在这一点,可有一次在课间小憩的空当儿,我看见她把快要干枯的金达莱花瓣放在鼻翼,倚着窗台凝神沉思;再后来我发现她经常把夹在书页里的金达莱花,放在信笺里寄给一个远在上海读大学的男孩。 说实在的,她是让我心动的女孩,我在感觉里非常爱她,经常与她一起出入教室、图书馆。当我向她流露爱情的时候,她几乎坚决地回拒了我。 她说被人爱是幸福的,她此时也被另一个人爱着,正爱得如醉如痴。他是她父母的干儿子。他们有着相同的族别(父亲都是汉族,母亲都是朝鲜族)、又以相同方式(金达莱花传媒)结合的父母。“文革”期间,他的父母因“臭老九”、反动学术权威的罪名,遭人揪斗,惨死在金达莱花盛开的时候,他因此被她的父母收养。读大学后,他们双双流露出了爱慕之意,她的父母为他们以金达莱花为约订了婚。在大学里,两人犹如牛郎织女,思念的痛苦让她哀怨,整个人儿就变成了一朵朵火红的金达莱花,时不时地投进邮筒。她说她珍惜我对她的感情,犹如金达莱花一样清醇。 大学毕业后,我回到了家乡。又有了爱别人和被别人爱的经历后,我才品味到初恋的清醇甘冽,总是那样驿动不已,绵长悠远。我曾经也学着她把一朵金达莱花夹进书页,但早已无从说起。多少年后,因工作变动搬家到另一座城市,我翻书橱,从那本《教育学》里又看到了这个心念之物,可它已泛出了污黄的旧迹,妻见了,眼里充满疑惑。我淡淡地笑笑,心想人生有太多属于自己的回忆,我又何必惊扰你伴我走过的梦。 在这期间,李丹也结婚了。她在给我的来信中说,她的婚姻很尽人意。在信的末尾还轻若飞燕地写着:“我生活得很好。春天来了,仍然穿上淡绿色的风衣,去山坡采金达莱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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