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古原秋草 山水之约总是美好的， 比如秋日草原。   // 粤东沿海，受亚热带季风气候影响，一年四季之中，夏日长，秋日短。我对秋天敏感，因了秋色的稍纵即逝，因了秋景的难得一见，哪怕只是一树黄叶，哪怕只是几簇芦花，都会为之动容，流连艳羡。 今日之行，我又一次醉秋草原。当车子在看不到尽头的公路上奔跑时，我就按捺不住一再把头探出窗外，贪婪地吸纳空气中荡漾着的芳草清气。到达景区，我欢快地撒腿跑了起来，一头扎进没膝的草甸。 草是大地肌体上最柔软的组成部分，赤足走在丰美的牧草上才能体验到这种脉脉的细腻。我仰卧草中，让身体最大限度地展开，让每一根神经都触及叶子所传递的情意。一种温柔而颇具刺痛感的痒痒弥漫开来，一种无微不至的抚摸快感让我颤栗起来。我开启一条眼线，瞥见草儿摇摇晃晃，为我翩然起舞。点头的叶，弯腰的茎，立定的根，无风作浪，婆娑踏歌。 此时的草原，一眼望去，阳光金灿，秋风馥郁，委婉的草甸，绵延铺展。一片片秋草编织成一席漫卷的黄色巨毡，一行行常绿小灌木成了巨毡上绿丝线般的点缀。草甸深处飞扬如飘带的河流，撑起无尽视野的重重远山。  利用同伴进蒙古包家访的时间，我独自来到莫日格河谷。在这水之滨，有一个刚刚刈过的草场。机械化作业，把草整成一盘盘刚出笼的糕点，齐整划一，排列有序。近处，停着一辆打草车。有个打草的牧民在他的“房车”里发现了我。我上前打了招呼，为了表示友好，递给他一包老喜利猪肉脯。他接过手，用很好奇的眼神瞥了一眼，露牙一笑。 我问他，这四轮子作何用？ 他答，出外打草时住的铁屋。 我问，这些草就是你打的？ 他说，一个月能打三两千亩地的草，不仅有一万多元的工钱，还能给家里的牛羊打些草回去。只是这草原太大了，他从8月起就开工打草，一次出门少则一个月，多则五十天，吃住都在这四轮铁屋里。 他抱怨起来，说如今气候环境越来越不正常，加上重型打草机的辗轧，土质变得越来越硬，草越来越矮越稀，牛羊却越来越多。 他问我，去过额尔古纳吗？那里也很好玩。 被他这一提醒，我才匆匆跟他道别，归了队。   / / / 假如把呼伦贝尔草原比喻为一片天空，那么，额尔古纳河就是一道蜿蜒的银河。走进根河湿地，让我始料不及的是，这里的秋草又是另外一种表情。 根河为额尔古纳河支流，根河湿地被誉为“亚洲第一湿地”。这里地形平缓开阔，涓涓的河水沿着弯弯曲曲的河道绕着河漫滩、柳灌丛、盐碱草地、水泡子流淌。三角洲冲积平原肥沃的水土，让所有的草木挺秀繁荫，峥嵘葳蕤。飘拂的垂柳，挺拔的水杉，参差的白桦，起伏的针茅，在这个马鞍型的景区展示出一份古原秋色的壮美。 从观景台上走下来，我见到了最接近天堂的纯净的草甸。因为曲水环抱，经久滋育，这一段河岸在沿途的予求予取中谨守着温婉明艳的宁静，在矮树灌木的呵护中保持着濡染淋漓的丰美。草群亲密相拥，热情围簇，自觉地向纵深集结，又被风着意推向远方。云追雾罩，树木难得向上生长，草儿却悠然茎壮叶茂。在草甸上行走，脚下绵软如同一袭无边的氍毹。这里物种丰富，植物、动物种类繁多；这里更是鸟类的天堂，每年在这里迁徙停留、繁殖栖息的鸟类数以千万计，是世界鸟类保护的重要区域。幸运的话，还能在这里见到丹顶鹤、鸿雁、大鸨和小天鹅…… 果然，鸟声由远而近，由弱而强，冷不防“嗖”地一声，身边就腾起一二锦鸡，三两灰鸭。一雁冲天，犹如一石击水，惹动了整条河涌。顿时，啼声恰恰，如琴操弦动，水起风生。我惊坐在草丛中，领受着大野的这一份赐予，恍惚间被漫天的芦花苇草给埋了似的，有一种窒息的绝唱和凄美。  手机这时不合时宜地嘀了。朋友圈在为我的一组“古原草”照片点赞。 “徐霞客”问：去过腾格里沙漠吗？若再拍一组“瀚海沙”才叫绝配。 我回复：去过宁夏那一段，沙漠没有草原的感觉好。 “徐霞客”回：水让草蓬勃，风让沙迁徙。沙漠与草原一直都是自然界两股神力的较量。 我回了个赞。心情却突然间从秋色秋草的绚烂中坠入怅惘。我又想起了刚刚别过的那位刈草牧民，想起了他的抱怨，他的担忧。  暮色已融入秋野。金黄的草，沸腾的草，燃烧的草，在夕阳余晖里更显热烈浓艳，异彩纷呈。我穿越时空，把黄色的沙漠和绿色的草原拼接同框，久久地停留在脑际间。自然界中，沙与草就是一对与生俱来的矛盾。而一个人，只有走过了恢宏盛大，浩渺无匹的大沙漠，才能体味到古原秋野秋色秋草的旷芜和深秀；只有真切领略瀚海飞沙的景象和意味，才能把一怀愁绪消融于秋风瑟瑟的长吟之中。 人如草芥。经历了春的蓬勃，夏的热烈，步入秋境，才会更加深刻体验生命、爱情、人生乃至大爱大悲。才会真正跨越人生的枝枝蔓蔓，跨越一沙一草，一时一景，直达生命的底蕴。这样想着，我如同从大海里探出头来，独立于芊绵草色中，发一声天地沧桑之慨叹—— “离离原上草，一岁一枯荣。” - end -  陈跃子，澄海人。中国作家协会会员，二级作家。已发表文学作品200余万字，出版长篇小说《针路图》《韩江骄子》，中篇小说集《女人是岸》，散文集《渔家客宴》《尘香》《江上往来人》，文化专著《中国名村·前美村》等。 作家简介  文|陈跃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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