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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月坊文苑】藏在旧时光中的优雅——民国弘一法师手札赏析

 一滴水之二 2020-06-27

长亭外,古道边

芳草碧连天

晚风拂柳笛声残

夕阳山外山

天之涯,地之角

知交半零落

一壶浊酒尽余欢

今宵别梦寒

大概在十五、六岁的时候,第一次听到这首曲子,第一感觉就是——多么美啊!没有宋词婉约派那种哀怨,也没有豪放派那种热烈,歌词娓娓道来,都是对景物及世事的轻描淡写,淡淡的清凉当中带着温暖,仿佛岁月的柔荑轻抚心灵的皱褶,听着曲子,可以想见作者那从容不迫、安详和煦的神态。

我心里赞叹不已,觉得填词的作者真是个了不得的大才子。从此这首《送别》常常在我的耳畔流淌,在心中回味。但直到很久以后,才知道《送别》是李叔同填词,约翰·p·奥德威作曲。

李叔同即弘一法师,出身津门望族,由富家子弟而翩翩浊世佳公子,由翩翩浊世佳公子而才艺绝世的大名士,由才艺绝世的大名士而一代律宗高僧。其在俗时即声名隆盛,在诗词、书法、美术、音乐、戏剧上都取得非凡建树,为世所重。

正值如日中天的壮年之际,李叔同突然出家,令人错愕。他出家后诸艺俱弃,不弃者唯书法一艺。反而在书道一途,孜孜不倦,直到生命的最后一刻。翰墨缘深,真积力久,毕生心血凝聚,越到晚年越臻化境。绚烂之极终归平淡,把字写得无上清凉、晶莹剔透,如羚羊挂角无迹可寻。

李叔同之所以出家,其来有自。

如同当时一切有志青年一样,年轻的李叔同也是个热血的爱国青年。据僧睿《弘一大师传》记载:“师生而颖异,读书过目成诵。志学之年,即知爱国。谓中华老大帝国非变法无以图存。”李叔同曾刻“南海康君是吾师”一印以明心志,足见其关切国事,并对维新救国的光明前途满怀希冀。

他是对旧世界不满,希望有所改变的。但其时形势是袁世凯窃国在前,张勋复辟在后,外侮内乱,军阀混战,生灵涂炭,苦海无边。时局让人失望,无可如何,李叔同沉默了。他在思考,在寻求改变这个世界的方法和途径。他“以为造成这样悲惨罪恶的社会,完全是由于人们无穷的物质欲望和狭隘的自我执着所致。若欲根除此害,就非唤起人们的觉醒,把狭隘的小我扩大起来,博爱群生普及物类不可。”但他“寻找来寻找去,最后寻找到的途径与方法,却就是自己甘愿吃大苦,以苦行僧的意志和行动现身说法,以达到移风易俗的目的,以救度群众出这个恶浊世界。”

所以李叔同出家救世,成了弘一法师。

出家后的李叔同依然胸怀热血,忧国忧民,保持着对时局的关切。他主张念佛救国,其题记有云:“佛者,觉也。觉了真理,乃能势舍身命,牺牲一切,勇猛精进,救护国家。是故救国必须念佛。”这个理念在他的书法作品中也可以得到证明。

弘一法师念佛救国书法作品

释文:念佛不忘救国,救国必须念佛。

同时也保持着对世人的关怀,从他写给其俗家弟子刘质平的信札中可见一斑。刘质平字季武,浙江海宁人, 1917年秋,刘质平考入东京音乐学校专修音乐理论与钢琴,入学不久,家中因事宣布中断对其资助,他被留学费用折腾得一筹莫展。

李叔同获知此事,毅然决定解囊相助。其后更是频频与刘质平书信往来,或叮嘱其安心求学无须担心学费,或从其他方面进行鼓励与帮助。

李叔同致刘质平的信札既有温度,书法又精彩纷呈。我尝试释读数通,学识有限,还请诸君不吝指正。

李叔同致刘质平手札一

李叔同致刘质平手札一试释:

专悉,君所需至毕业为止之学费,约日金千余圆。顷已借华金千元以佚此费。余虽修道念切。然决不忍置君事于度外,此款倘可借到,余再入山。如不能借到,余仍就职至君毕业时止。君以后可以安心求学,勿再忧虑,至要至要。即颂近佳。演音。三月廿五日。

思考解读:

1.佚:此处当作替代,补充之意;

2.演音:李叔同的号。弘一法师,俗姓李,名息,学名文涛,又名成蹊、广侯,字叔同、息霜,号漱筒、演音等,别署甚多。

白话文试释:

已经获悉,你到毕业为止所需的学费,约千余日元。最近已经借到国钞千元来暂解燃眉之急。我虽然出家修道的念头急切。但是决不忍心对你的事情置之不顾,如果这笔钱可以借到,我再入山修行。如果借不到,我仍然参加工作到你毕业为止。你以后可以安心求学,勿再忧虑,至要至要。即颂近佳。演音。三月廿五日。

书法风格分析:
    这是1918年,李叔同将要出家而未出家之际写的手札,其时正值壮年,与弘一法师晚年的书法有较大风格差异。较之弘一法师晚年书风的空灵、静穆、质朴、纯净,笔调相对比较活泼、跳脱,整体上动感相对强,气氛写得也相对比较热闹,尚有人间烟火气。但用笔干净利落,已经初步为弘一法师晚年的书风奠定了基础。

李叔同致刘质平手札二

李叔同致刘质平手札二试释:

质平居士,惠书诵悉。余甚愿为书写。惟前寄之纸,不甚合宜。乞于他日往沪时,购奏本纸。照此大小裁好,寄下。共计一百八十余张。除前寄上若干张外,尚缺多少,乞照裁之。并乞示知其数目,尊宅戒杀,甚善甚善。此纸为开明新印者。名曰护生信笺。不宣。兰月十日。音上。

思考解读:

1. 购奏:奏,取得;购奏,买取之意;

2. 开明:可能指开明书局;

3. 兰月:七月兰花清香溢,又称兰月,指农历的七月。

白话文试释:

质平居士,你寄来的信我已经我已经读了。为你写字,我是很愿意的。只是之前你寄来的纸,不太合适。希望你到上海的时候,买我给你写此信的这种纸,按照这个尺寸裁好,然后再寄过来。一共需要一百八十多张,除了前寄上的若干张,还缺多少,都请照此裁好。并请告诉我裁的张数。你府上戒杀生,很好很好。这种纸是开明书店新印制的,叫做护生信笺。其他就不一一详说了。七月十一日。

书法风格分析:

信札内容提及,请刘质平到上海买纸,并言及刘质平府上戒杀生。以此推断,这通信札可能是李叔同在刘质平从日本留学回来之后写的。写作日期当在上通信札之后,以居士相称,说明此时李叔同已经出家,此亦为明证。书法风格也发生了转变,用笔更简约质朴,结构也更安详妥贴,整体上也更纯净空灵,人间烟火气在弘一法师笔下渐渐消退,在这通手札风格上得到明显体现。

李叔同致刘质平手札三

李叔同致刘质平手札三试释:

第四中学教员刘志平居士:安心头陀匆匆来此。谆约余同往西安一行,义不容辞。余准于星期六(即二日)十一时半到宁波。一切之事,当与仁者面谈。弘一上。

思考解读:

1.安心头陀:俗姓傅,名宜耘,法名寂定,自号安心头陀,又号八指头陀,鄞县人,原营米业,50岁后披剃为僧,其后担任宁波白衣寺住持。

2.谆约:谆,即恳切,诚恳的意思;谆约,即诚恳地邀约的意思。八指头陀曾邀弘一法师同往西安讲经募款、救济灾民,八指头陀伏地跪请,弘一法师义不容辞地答应了。

3.仁者:此处应指八指头陀。

白话文试释:

第四中学教员刘志平居士:安心头陀匆匆来到我这里,诚恳地邀约我一起同往西安讲经募款,这当然是义不容辞的。我准备于星期六(即本月二日)十一时半到宁波。一切事情的安排,当与安心头陀见面之后再详谈。弘一上。

书法风格分析:

这是弘一法师准备会同八指头陀一起出发往西安讲经募款之前,给其弟子刘质平的信件。如果说本文所提及的第一通手札,用笔还有些波澜起伏的话,这通手札的用笔运动方式则几乎全是平动,提按起伏的幅度很小。较之上面两通,这通手札似乎写得更加安静从容,不急不躁,褪尽火气,圆融无碍。


关于弘一法师书风演变的分析

纵观本文所提及弘一法师的三通手札及其他手札(其实不止手札,也包含其他书法作品),早年的字似乎带有六朝碑意,相对写得热烈,但是在某种程度上说是带有火气的。不过自壮年出家后,火气渐渐消退,直到晚年最终消失殆尽,达无上清凉境。弘一法师书法的格调似乎与火气值成反比例函数,火气越小,书法作品的质量越高级。

弘一法师一生持修戒定慧,成就圆融无碍的无上智慧,人称律宗第十一祖。但法师出世而不离世,依然怀着对世界的关切,对世人的关怀,慈航普度。从弘一法师晚年的字,不难看出 “断、舍、离”的特点,笔画之间断开,舍弃多余的运笔动作,字内部部件之间、字与字之间拉开距离。正是这种断舍离,产生了一种空、净、清凉的审美趣味。弘一的格调就高在这种空、净、清凉之中,还带着一股温润和暖意。

附弘一法师书法欣赏:

1、弘一法师早年书法作品(一)

2、弘一法师早年书法作品(二)

3、弘一法师早年书法作品(三)

4、弘一法师晚年书法作品(一)

5、弘一法师晚年书法作品(二)

6、弘一法师晚年书法作品(三)

7、弘一法师晚年书法作品(四)

8、弘一法师晚年书法作品(五)

9、行书悲欣交集绝笔



文章:吴金铭

制作:三月坊

三月坊简介

三月坊以弘扬中国传统文化为导向、以“文艺生活化,生活文艺化”为理念创立,三月坊以精巧的空间分布集“展览、培训、文化休闲”于一身。三月坊将以专业的精神建立以中国书画为主体的展览、培训活动,文艺空间以会古通今的意念建造,期待在观赏、品鉴、学习和休闲的有机结合中愉悦身心和得到文化熏陶,通过文艺会友和交流扩展文化视野、提升生活品味和品质,三月坊与你同行。

三月坊场馆分三层,总面积近2000平方,一楼为文化生活馆,以文化休闲和活动为主,二楼文艺空间是专业培训场所辅以会议、讲座等外租使用,天台层主要为小社团生态休闲消费场所,书画展及文化产品展以生活化的布设融于使用功能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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学馆:会议、讲座、培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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