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图/ 堆糖 文 / 崔加荣   下 猎人阿哥小心翼翼地紧盯着在玉米地边进食的麂子，既生气又兴奋。他一边蹑手蹑脚向玉米地靠近，一边自言自语道：“好啊！居然来破坏玉米，看来是打得太少。都泛滥了。来得早不如来得巧，撞上了我枪口。” 他猫着腰快接近玉米地时，脚下的干树叶发出窸窸窣窣的响声，惊动了正在吃玉米叶子的麂子。麂子警觉地抬头看了看，和他的目光对了个正着，麂子一见来人了，撒开蹄子就往山上跑。到手的猎物怎么可能让它跑掉！阿哥迅速端起猎枪，对准麂子逃跑的方向“呯”地放了一枪，不料扣动扳机时脚下踩到了石头，他一个趔趄没站稳，枪口偏上了天空。 枪响之后，树林惊起几只鸟雀，“扑棱棱”飞走了。等他定睛再看，麂子早已消失得无影无踪。他遗憾地跺了跺脚，垂头丧气地走到玉米地里，查看了被麂子偷吃的玉米。掏出手机打电话给阿贵：“喂，阿贵。你在干嘛？” “阿哥？我在家里洗摩托车。这么早有啥好事儿？” “来！赶快来！有好事儿！” “什么好事儿嘛？” “有一只麂子下山来吃我的玉米，我一枪打偏了，让它跑掉了，你扛着枪过来，咱两个人去山里找找。” “阿哥！我不想打了，最近老做梦，我妈也劝我说不缺吃不缺喝的别打枪了。” “你这家伙，啥问题？” “我妈说经常梦到我爸在山里喊话，喊得她心里烦。” “阿贵啊！你爸活着时可是阿木山一支枪，没有人能超过他。兴许是你妈想你爸了。你过来嘛，过来跟我把这只麂子弄到手。” “我不去了，我要帮妈妈蒸酒。” “来嘛！酒晚一点蒸嘛！” “阿哥！我说实话，村里都说你变了，你的枪口会抖。打不到山里的麂子，打不到野猪，几次要伤到人。” “是谁胡说的？我怎么会伤人！”阿哥一听有人说他枪法差，马上提高了声音辩驳。 阿贵见状，赶忙改了口：“哎哟！可不是我说的。我知道你是神枪手，倒在你枪下的麂子少说也有十几只吧。” 阿哥唤不来阿贵，只好一个人上山搜寻了半天，也不见麂子的影子，只好下山。 几几从枪口下逃出来后，一路狂奔，一口气逃到了妈妈带他吃草的水潭边，低着头张开嘴巴大口大口地喘气。他知道自己犯错了，不该去做那种危险的事儿。可他不知道怎么样才不犯错误，饥饿令他无法保持足够的体力，一旦遇到猎人或者其它肉食动物，也很危险。休息一会儿之后，几几走到水潭边喝了水，突然听到了汽车的声音，他知道有人过来，赶快跑到密林深处。 接下来的几天，几几每天躲在水潭后面的密林里，见机跑到水潭喝水，吃水潭周围稍微新鲜细嫩的草和树叶。每次他吃完草，仰起头望着清澈的瀑布从山上流下来，他心里都会想起没开发时的水潭。他恨人类，恨人类占领了他的地盘，可是他除了逃跑，别无选择，休息了几天之后，他又开始了漫无目的的奔跑。 有一天，几几正在一片平地里吃草，突然听见山林里传来了“叽—”的叫声。妈妈？是妈妈的声音！多么熟悉的声音，他已经很久没有听到这声音了。 几几兴奋不已，仰起头朝着声音的方向看了看，便毫不犹豫地奔跑过去。穿过一片桉树林，看见妈妈正站在一块大石头上四处张望。 “叽——叽——”他朝着妈妈喊叫两声，三步并作两步跑到妈妈身边，围绕妈妈跳来跳去，不停地用嘴巴蹭妈妈的身子。妈妈也用嘴巴回应着他，眼睛里流出了激动而又心疼的泪水。 就在几几和妈妈亲昵的时候，他们的叫声惊动了正在山里搜寻的阿哥。自从失手打偏了枪，阿哥一直记挂着那只麂子，一有时间他就扛着枪跑到山上找，他坚信麂子没有走远，应该还在这座山里。为了避免猎狗的叫声惊动麂子，他总是只身一人背着枪上山。他刚在一截断树上坐下来，从口袋里摸出烟盒，突然听到不远处传来几下微弱的叫声，凭着他多年打猎练就的敏感听力，他果断认定是麂子的叫声，并且就在不远处。他头脑一激灵，赶忙把烟盒又装回了口袋里，站起身朝声音走过去，手也习惯性地握紧了猎枪。 沉浸于母子相逢的喜悦中的几几对即将到来的危险丝毫没有察觉，兴奋地和妈妈亲昵着。倒是妈妈赤雁不敢掉以轻心，时不时高高昂起头张望，搜索来自四周的动静。她用头顶住几几的脖子，推着他转了半个圈，像几几小时候那样和他逗趣儿，然后抽出身子，前蹄站在大石头上，伸长了脖子，摇了摇耳朵，观察动静。这一次她的耳朵捕捉到了微弱的“悉悉索索”的脚步声。  不好！有动静！赤雁赶紧示意几几停下玩耍，静静听一下，告诉他这种声音就是猎人的脚步声，一定要记清楚。交代完，赤雁便带着几几快速离开。没跑几步，身后便响起了枪声，或许是由于山里的大树的掩体作用，连续的两次枪声都没能伤到他们，他们趁机朝山下飞奔而去。 然而，这一次赤雁和几几都没有那么顺利，刚跑出几十米，前面突然响起了猎狗的叫声。赤雁头脑里马上意识到更大的危险来了，看来今天他们母子是凶多吉少。她没有时间犹豫，伸长脖子左右观察了一下，毅然示意几几跟着她拐向另外一个方向跑去。身后又传来几声枪响，几几看到妈妈身子一颤，差一点跌倒。但是他们不敢停歇，稳住脚步用尽全身力气逃命。倾斜的山坡和脚下崎岖不平的砾石非常难走，平时练就的奔跑本领根本无法发挥出来，还要不时躲避横七竖八的树藤和灌木。狗叫的声音越来越近，赤雁的脚步开始有些凌乱。 赤雁带着几几艰难地跑到一片稍微平坦空旷的地方，旁边出现一处悬崖。”砰——”又一声枪响，子弹打到他们身边的毛榉树干上，榉树一阵抖动，落下几片半干的黄叶。赤雁心里一紧，“叽——叽”两声喊叫，示意几几拼命快跑，而她自己却突然放慢了脚步。几几收到妈妈的催促用尽全身力量向前冲，没跑几步，他突然感觉有些不对劲儿，扭头一看，不见了妈妈！他果断地停下脚步，转身看见妈妈在身后慢了下来。 赤雁慢跑着，看见几几停下来了，急得冲着他大叫两声：“叽——叽——” 几几见妈妈赶他快逃，又着急又心疼。可是他感受到了妈妈近乎绝望的声音里那种坚决和生气。他使劲用前蹄扒了几下地面，转身逃命。没跑几步便听到身后一声长叫“叽——” 他不自觉地再次转身看看妈妈，就在他转身的一刹那间，被眼前的一幕吓傻了。妈妈叫喊着，纵身向悬崖跳去。 “叽——叽——”几几心如刀绞，大叫两声。但是越来越近的狗叫声令他不敢停留，流着眼泪转身逃命。 绝望中的赤雁叫喊着在空中打一个转，落到了峭壁的树上，她感到一阵眩晕，肋骨和后腿撕心裂肺地疼。清醒过来后她没有半点儿停留，尽最大力气叫喊。 猎狗顺着赤雁的声音来到悬崖边，对着悬在半空的赤雁又跳又叫。阿哥和另外一个村的猎人赶到现场，见此情景都感到有些沮丧。阿哥拿着猎枪双手拄在膝盖上，弯着腰喘气。 突然，他听见另外的方向传来一声微弱的叫声：“叽——” 他站起身来又看一眼悬崖上的赤雁，发现哪里有些不对劲儿：不对，这不是吃玉米的那一只麂子，那一只麂子还活着，就在附近！想到这里，他不再休息，扛着猎枪继续追寻。 他走过这片平地，准备进入树林的时候，令他惊讶的事情发生了。一只漂亮壮实的麂子从树林深处跑过来，直奔他而来。他被眼前的一幕惊呆了，那只麂子眼睛上方两道黑毛像两条浓密的眉毛，给它增添几分英俊。 就是它！就是吃玉米那只麂子！阿哥迅速躲到一棵大树后面，端起猎枪瞄准了麂子。但是麂子并没有逃走，而是继续朝着他跑过来。 阿哥打了几十年猎，从来没见过如此场景，但是作为一个猎人，他不愿错过这绝好的机会，稍作犹豫后，毅然举起了猎枪，单眼瞄准了麂子。 就在他对着越来越近的麂子准备扣动扳机的时候，一双饱含眼泪的眼睛映入了他的眼帘，那双眼睛在两条黑色眉毛下瞪得滚圆滚圆的，向外突出的眼球像两颗玻璃球，放射出愤怒和绝望的光，泪水从眼角流下来，在脸颊上留下两条宽宽的湿痕。 阿哥的脑海里立刻浮现出另外一双眼睛，那是初夏被他的猎网吓死的那只麂子的眼睛。眼前的这双眼睛和那双眼睛竟然是如此一样，一样充满绝望和仇恨。面对越来越近的这双眼睛，他突然头皮一紧，停住了手里的扳机。 眼看那只麂子就要从他身边跑过，他突然意识到了什么，快速举起猎枪，对着麂子前面的地上开了一枪，又装满枪膛，再开一枪。 几几突然遭遇一阵子弹，不敢再往前跑，转身回树林。 阿哥从树后面走出来，长出了一口气。可是还没等他站稳，那只麂子再次从树林里走出来，嘴里发出“叽——叽——”的哀鸣声。他连忙再次对着它放了两枪，再次把它赶回树林。后面传来猎狗的狂叫和悬崖下麂子的叫声，他似乎明白了什么，转身跑到悬崖边，对着挂在树上的奄奄一息的麂子连开两枪。麂子叫了一声，挣扎了两下，便没有了动静。他又跑过去，对着树林又放几枪，直到把身上带的火药打完。等了半天不见麂子出来。这才重新回到悬崖边，把猎枪狠狠地扔下悬崖。对另外一个猎人说：“走，以后再也不打猎了！” 另外一个猎人和阿哥也认识，知道他的枪法准得很，但是他今天被阿哥的异常举动弄得摸不着头脑。看阿哥阴着脸，独自离开，便不好多问，喊着猎狗跟在阿哥身后离开了悬崖。 ▽相关链接：  作者简介 崔加荣，男，1973年出生于河南省沈丘县，现居住惠州。中国微型小说学会会员，中国散文学会会员，河南省作协会员，园洲诗词协会常务副会长，《微小说》杂志执行主编，在《中国文艺家》《神州》《奔流》《西南商报》《华西都市报》等报刊发表作品上百篇，著有小说集《又见槐花开》和诗集《花开四季》、《在路上》等。 香落尘外书斋——香落尘外平台团队 总编：湛蓝 名誉总编：赵丽丽 总编助理：无兮 特邀顾问：乔延凤 桑恒昌 顾问:刘向东\蒋新民\李思德\王智林\张建华\李国仁\杨秀武 \骥亮 策划部： 总策划：崔加荣 策划：暖在北方 胡迎春 主编：烟花 编辑：莲之爱 朱爱华 陈风华 美编：无兮 ETA 编辑部： 总监：徐和生 主编：清欢 编辑： 风碎倒影 连云雷 播音部： 主播：魏小裴 自在花开 眉如远山 西西 这是一个有温度的平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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