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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假最后一天的下午，依然来到学校加班。门卫老哥跑进来要帮我打扫办公室，不忍拒绝，跟他一起打扫起来。我跟他说：“我的办公室我自己可以打扫的。”他跟我说：“没关系的，这些活儿我都做惯了。” 我跟他开玩笑说：“怪不得你跟你弟弟都能娶上一个比你们个子还要高的漂亮老婆。” 这一来，打开了他的话匣子。他跟我谈了很多他小时候的家景。他说，他小时候吃苦就吃惯了，爸爸妈妈身体不好，全家就靠他和姐姐忙里忙外，上初二的时候，就开始请假到大运河挑堤（是七八十年代在冬天清理大运河的一份工，属于服劳役的一种）。家里姊妹多，他们就全力培养弟弟出人头地，好在弟弟也懂事，加倍地作了努力，终于考上了师范。 他弟弟文采挺好，工作能力不错，人也很热情，现在是我们学校党支部副书记，确实算是出人头地了。 于是我感慨，人活在这个世界，其实真的是不容易的，哥哥姐姐为了全家，为了弟弟，心甘情愿废了自己的学业。 我突然想到，当这位哥哥向老师请假的时候，老师知道他是去挑堤吗？老师会不会认为这个哥哥不学无术，最终认为，这个哥哥不是学习的料？ 我希望那老师是知道这位哥哥请假的理由，并且表示万分同情的。 然后，我又想到现在有多少老师能够知道孩子背后的生活呢？我是做语文老师的，语文老师经常会要求孩子关注生活、关注生活、再关注生活，但语文老师能够关注到孩子的生活，并且给予同情吗？ 我的心中，一直藏着一件总令我要忏悔的事情：暑假结束，学校操场要除草，我这个人好胜心很强，希望自己的班级能够超越别班，我看到一个孩子总是慢腾腾的，我催了几次，他还是那个速度。年轻气盛的我，一把拉起他，让他站在了一旁，并且朝他虎啸狮吼了一番，到现在我还能清晰地回想起他惊恐的深情和颤抖的双腿。 多年之后，这个孩子遇到我，他已经不再责怪我，但却告诉了我事情的真相：那天他家里发生了一件十分重大的变故，他正在伤心当中，所以心不在焉了。 然而，我依然追问自己，即使这个孩子当时告诉我真相，我会停止我的虎啸狮吼吗？我懂得体会孩子的内心吗？当时的我，才19岁。 做语文老师久了，对语文的本质也越来越有所理解，好的语文水平，可以在读书和写作中进步，但是，更需要在丰富的经历或者看到丰富的经历中进步。我们经常跟孩子们说：生活，是丰富多彩的，生活是生动活泼的，生活是五彩斑斓的……然而，老师有没有看到孩子的生活丰富多彩呢？老师有没有感到孩子的生活是生动活泼的呢？老师有没有欣赏到孩子那五彩斑斓的生活呢？ 语文老师可知道，很多孩子的生活其实也很苦呢？我经常同情我的儿子，我也不掩饰我对他的同情，他很爱学习，他可能现在并没有觉得苦，但我总是对他说：儿子，加油！你行的！你要记住你现在的学习状态，以后谈给你的孩子听。儿子是能觉察到我在理解他辛苦的奋斗的。他感受到了我对他的爱。 是啊，或许，语文老师真的要少谈“我们的生活是花园，花园里的花朵真鲜艳”之类的话，当然，是少谈，而不是不谈。语文老师要做的，可能更多的是体会孩子的辛苦，要从孩子想努力变好又很困难的角度，去理解孩子，去同情孩子。这样，孩子才能不掩藏了自己的痛苦，才能真正用心感受那真实存在的生活，更不至于远离了生活。在这个前提下，孩子才算是拥有了自己的生活。真正拥有生活的孩子，语文水平可能会真的有所提高。比如，我想，我们学校的这位副书记，应该是知道哥哥姐姐为他作的付出的，他是用心地体验了生活的，所以他很有些文采，而且你会感到，他所说出来的话，有很多都很通俗，却又很准确。 碰巧看到了一部电影，电影中，那个女孩对老师说：“你成天让我们要做爱学习的人，要我们如何做人，如何为人处世，如何应付世界，你可知道我们受过的苦吗？” 我突然感到，当孩子这样问我的时候，我能回答吗？作为语文老师，我确实也苦口婆心地对孩子说过：现在的生活多么美好，你们该好好体验啊，你们要学会为美好的生活鼓与呼啊！ 突然，我的心里沉重起来，我们说过并不懂孩子世界的话吗？甚至，我们对孩子撒过谎吗？作为语文老师，我们可能懂得同情孩子，懂得做另一些事情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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