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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he women of the compound 作者|一朵莲 致我们多舛的命运！愿我们再度坚强！ 一 阴历五月的傍晚，天气格外闷热。吃过晚饭，我搬了小凳坐在院子里乘凉。那个时候，怀安东尼已经五个多月了，身体开始笨重。 天井上面的天空，很蓝，发青，还带点隐隐的绯色。绯色是晚霞的余晕。偶尔有鸽群掠过，哨音呼啸，这点动感，像一个讯息，每次都让我惊喜不已。 这是崆峒市城北的一个四面盖满房子的大院子。 房东英子带六岁的女儿和三岁的儿子住两间正房，她妹妹慧两口子住她隔壁，再过去的一间住一个现役军人的老婆，一对双胞胎女儿，大概有八九个月大，妈妈像个大力士，出进门一个胳膊抱一个。炸麻花的年轻夫妇住东头，门前架着铁炉灶，一口大黑铁锅常盛满清油，有人说是棉籽油，兔唇严重的男子用含混不清的方言告诉我：不是的，是菜籽油，棉籽油上不了颜色！门道处，房子很小，住一个叫红叶的女大学生，瘦小，戴白边眼镜，说是学哲学的，在市区一个商场卖内衣。红叶隔壁稍大的一间，住一家安徽老公崆峒媳妇外加一个小脚丈母娘。我住一间南房，旁边两间住一家人，老两口，小两口。他们是本市人，拆了老房子盖楼房，在这里短住。他们家儿媳妇蝴蝶也怀孕，跟我差不多月份。还有一间房闲着，堆放着几家房客的东西。 听得大门哐当响了一声，房东的小儿子成成像颗小豌豆滴溜溜滚进来，两颗眼珠子也像漆黑发亮的小豆子，拖着长长的鼻涕看着我嘿嘿笑。后面跟着他妈妈和姐姐。 英子黑脸堂，短头发，身体结实，心地善良，不识字，跟我同岁。乡下人嫁人早，孩子成双。不幸的是老公悄然离家出走，两年没有音讯。对男人的出走，英子说：男人家爱跑哪里跑哪里，我有两个娃伙陪着，还有一院房子在屁股下面呢！ 话虽如此，英子还是很孤单，有一次她叫我看录像，我看了点片头觉得不对劲就出来了。 英子跟我打了个招呼，把手里的书包衣服丢给女儿，直接进了南面闲房，三下五除二，把里面杂物给拾掇到院子里，一边忙一边给我说要来个宁夏的媳妇子，一会儿就要到了。我问要不要帮忙，她头也不回，大声喊：“你啊，就就那里啊，有个闪失，我可担待不起！” 崆峒这边，“就”跟“坐”一个意思。 我看她女儿把晾晒在院子里的一块褥子往房间拿，逗她：“瑶瑶可不敢再尿床了，都快当新娘子了！” 瑶瑶吐了一下舌头，显然没明白当新娘子得长到多大，跑进去放下褥子，又跑出来问我：“阿姨，你每天看书，书上有不尿床的方法吗？” “呃！”我也不知道，不过还是装着知道，一本正经地告诉她：“书上说晚饭少喝水，再定个闹钟起夜一两次！” “好吧！”瑶瑶高兴地去定闹钟了。 我问英子：“天都快黑了，不会再来了吧？” 这时英子也收拾干净房子，拍打着身上的灰，肯定地说：“会来！前面他们住宾馆，最近查的严，不让住了，才托人找到我！” “哦！”我没有再问，可心里疑惑住宾馆的人会是啥人呢？而且不是一个宁夏媳妇子吗？怎么又是“他们”呢？ 天黑尽了，院子里的房客们陆续回来，有的乒乒乓乓生火做饭，有的已吃过饭，溜达着谝闲传。 英子拉开瓦数很大的院灯，指着杂物高声喊谁家的东西谁领走，这时大家才发觉到要来新房客，纷纷打听，又说不要来个难相处的。 我回了房间，按老家的习俗，怀孕的女人不敢迎生人。 约莫九点多，听到院子里有人说话，还有搬东西的声音，一个陌生男人给英子说拜托的话，稳重内敛，感觉上不像是平常百姓。 二 睡的迷迷糊糊时，院子里就响起豁豁嘴（请原谅不敬，他媳妇带头叫，大家跟着叫。）家鼓风机的轰鸣声，像军队的起床号，几家房间的灯依次亮了。 豁豁嘴媳妇是个很精明的小媳妇，高挑，白净，伶牙俐齿，能代替丈夫发言。这一阵，她笑声清脆地跟丈夫打趣开玩笑，虽然有鼓风机的打扰，可她的声音更有穿透力。 我仰头看了一下墙上的挂钟，差一刻六点整，嘟囔着喊了一声身边人，奇怪！没人应我——转头看时，旁边空无一人。 敢情他昨夜没有回来。我们的婚姻，淡到一个人有没有回来，在不在身边睡，都没有觉察的本能了。 拥着被子发了一会呆，穿衣下床。怀孕后特别能吃，一天吃四五顿。电视里那些女人一怀孕呕吐、不想吃这吃那，我一概没有，吃什么都很香，很能吃。 从豁豁嘴家的炉膛里夹了一块火种，放进支在门口的三叉小炉灶里，上面盖一层煤块，小鼓风机一吹，火苗窜起很高。 我熬了一锅小米粥，就着自己腌的芥蓝，坐在院子里吃得唇齿生香。 这时，蝴蝶蓬头乱发地出来，白皙的脸颊泛着潮红，妊娠斑很明显，形状像她的名字。一件大花的睡衣，肚子是长辈们说的满腰转。英子曾悄悄给我说蝴蝶要生女儿，我问为什么？英子说怀孕满腰转的肚子，十个有八个是女儿。我希望蝴蝶是剩下的那两个，不然她的婆家人不答应。 蝴蝶打着哈欠，趿拉着拖鞋，走过来用手往鼻子跟前拨拉着锅里的小米热气：“嗯，好香啊！” “想吃不？拿个碗去！”我笑说：“还有爽口芥蓝腌菜呢！” 蝴蝶懒懒地摇头，边拿眼睛瞟了一眼自己房里，低声说：“要是我一个人，巴不得吃你的现成饭呢！” 我学她瞟了一眼她们房间，拿筷子头堵住嘴。 两个人又心照不宣地咯咯笑了起来。 “你们笑啥呢嘛？” 突然插进来一个轻柔的声音，我抬头一看，呆住了：眼前一个极美的女子！桃花眼睛，鼻子细而挺，嘴角像元宝两头上翘，长发绾在头顶，穿一件粉蓝色睡裙，挺着一个像我和蝴蝶一样的肚子！ 蝴蝶也被惊着了，捂住嘴，半天不出声。 倒是那个女人反应快，操着方言说跟我说：“你熬的稀饭吗？我可以喝一碗吗？” “可以啊？你拿碗自己盛上！”我说：“哦，你们刚搬来，还没有置办碗筷吧？我给你！” 我进屋拿了两副碗筷出来，那女人上前要了一副，淡淡地说：“家里人昨晚就出门了！” 蝴蝶的婆婆喊蝴蝶做早饭，女人也端着稀饭回了房间，走了几步，又回转身，微笑着说：“我叫秦娅，你呢？” “安然。” 心里一下很喜欢这个叫秦娅的女人，感觉在哪里见过，她也丝毫不见外地端走了我的稀饭！ 三 日子在青天灰瓦里慢慢度过。九月中旬，我们迎来了各自的孩子。 蝴蝶应了老人们的说法，生了一个女孩，特别能哭，她婆婆拍打婴儿睡觉的架势很可怕，地动山摇的，我担心婴儿的小脑袋被晃成了稀饭。 蝴蝶因为生了单传老公的女儿，不敢说婆婆，含着眼泪闷头干活。我给她婆婆说：“不敢这样哄婴儿的，孩子哭肯定是不舒服，去医院看看吧！” 蝴蝶婆婆瞪着圆溜溜的大眼睛，年轻时这双眼睛不知道有多水灵，但现在我只看到了一种无知的凶气和怨气：“我给他大到底还生了一个儿子家，还经常打我，看，我额门头的这个疤，还是他大拿开水烫的！” 看着蝴蝶婆婆额头上森森然一片烫伤，我倒吸一口凉气！蝴蝶公公看上去还算和蔼，怎么能下这个毒手啊！烫瞎眼睛该怎么办啊！可是，她额门头的疤跟这个女婴有什么关系呀？ “生个女娃子，还不乖，见天家哭！我儿还不让我们说家媳妇，说家娃！” 蝴蝶的老公，两个姐姐下面盼来的儿子，有点懒，有点赖，但对蝴蝶极好，这对一辈子没有享受过老公疼爱的婆婆是致命的伤害！ “我二女子，一去婆家，就生了个儿娃子，婆婆家还说生啥都一样！能一样吗？生下个这么能哭的女娃子，看他们还说不说闲气话！” 蝴蝶婆婆嘴角翻着白沫子，恶狠狠地说着，把婴儿拍打着，渐渐，婴儿不哭了，睡着了，不知道是不是拍晕过去了。 过了几天，蝴蝶从医院回来，给我说孩子的舌尖连在舌下，我看时，就一条细线，这会影响孩子发音说话，让她尽早去医院做个小手术。 蝴蝶婆婆没有叫去医院，请院子里的小脚老太太拿瓦片割断了，甚至没给孩子打个消炎针，就在伤口点了一点蓝墨水！ 小脚老太太跟蝴蝶婆婆一样的凶狠，跟三十多岁的女儿女婿住一间房子，中间就拉了一条布帘子，后面再叙述。 秦娅生孩子时，她家里没来人，听她说老公出远差了。她也生了个女孩，黑皮肤，大眼睛，可爱极了！ 我趴她女儿跟前夸孩子漂亮，秦娅微微叹口气，幽幽地说：“多希望是个男孩啊！” “女孩多好啊！长大了给她梳辫子，买粉色裙子穿，把她打扮成公主！” 秦娅突然兴奋地说：“那咱们换一下怎样？你去养我的黑女女，我来养你的白儿子！” 我的安东尼是这个院子唯一的男婴，白白胖胖，安安静静，除了门外旗帜般飘扬的尿片子，没人能知道我家有个小婴儿。 我虽然没有盼，但也没想过不喜欢啊！看秦娅热切的眼神，支支吾吾不知道如何回答！ 秦娅漂亮的眼睛转了几下，噗哧一声笑了：“跟你说笑呢，看把你吓得！” 尽管事情这样过去了，我越来越感觉到秦娅的反常，比如，她会把我晒在院子里的安东尼的棉坎肩给自己女儿穿上，还说这深咖色很配她女儿，后面也没有还。比如，她给安东尼织了一身嫩黄的毛衣，嫩绿的毛裤。 有一天，秦娅神神秘秘塞给我几块钱，恳求我乘坐“地老鼠”（当时一种外壳像老鼠的客运三轮摩托车）跟踪她男人。 我临时受命，来不及多问，就抱着安东尼跟踪她指定的男人，整整几个小时，我像个地下工作者各种机智勇敢，最后还是被大反派黑男人给甩了！ 我跑回家，告诉她黑男人很平静，就溜达着看地摊上的瓶瓶罐罐，还去听了一会秦腔，最后进了一家银行，可能去取钱了。 秦娅哑着声音说：“难得回来一趟，却要去听秦腔！不过，钱倒是送了过来！” “啊？他已经来过啊？人呢？”我惊讶极了，自己紧赶慢赶，还是被人先到一步！ “走了！” 秦娅的男人我还没见庐山真面目，远远看着很黑，迈着八字步，很有官味儿！ 我以为秦娅是为了躲避计划生育跑崆峒来的，后来听豁豁嘴媳妇说秦娅给一个大官儿做情人，人家盼儿子，可秦娅生了女儿，大官儿也就不再理秦娅了。 得知这些时，秦娅已经回了宁夏老家，和自己的第一个女儿过日子，加上这个小女儿，是娘仨了。 二零一七年十二月七日 一朵莲 回族，青海化隆人，一个和孩子们一起享受成长的母亲，一个看透生活本质、依然热爱生活的女人。 欢迎广大作者投稿，摄影作品，游记，散文、小小说、诗歌均可。文责自负，自行校对。投稿时请附作者简介与需要配图的照片。西宁表情平台发布的均为原创作品，请勿一稿多投。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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