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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疯”韩|无影无踪的大眼睛

 西宁的表情 2020-06-28


无影无踪的大眼睛

文字:疯”韩

我们当家的二爷爷特别宠爱猫,年轻时马步芳手下谋差事的,大半辈子在戈壁一个农场陷身囹圄之中度过,那年特赦回家,带回来一只小猫。它刚到家时,是一只刚睁眼的小猫,圆头圆脑胖胖的,毛茸茸的,纯白毛色中夹杂着几块俏皮的褐色斑点。我伸手摸它粉嫩湿湿的的鼻子。它天真地抬头看我,然后用它温暖湿润的小舌头,轻轻地舔我的手指。那一刻,我内心柔软地慈心从此膨胀起来,灌满了清澈柔情的水。小猫对每一个家人很亲近也很依赖,它总是缠着家人和逗玩。

@冶晓辉

  对了,这只猫有个很好听的名字,叫大眼睛。

大眼睛随着时间的流逝而成长,它变得越来越淘气,越来越不乖不听话。家里无论是谁,一闲下来总是喜欢逗它,而它却经不住长逗,很容易发火。它发疯似的对它逗的人进行攻击——用爪子挠人。最后甚至对给它食物的人进行攻击。于是家人开始呵斥它,甚至赶它。但它还是那么有朝气有活力,可我渐渐发现,它的身体内隐藏着一种危机,只要呵斥一声,或摔一下手,它就会特敏感特慌张。我感觉它有些神经质,甚至可以用疯狂来形容它。我开始担心、害怕。它对每个人都有戒心,除了爷爷,它只听爷爷的话。

爷爷非常勤快,从来不耽误五时的礼拜,他的身体硬朗结实,很少见他患病,家里家外见干活就搭手,仿佛没有闲的时候。常常会有情趣地和奶奶拌嘴,老俩口的日子过得很恬静,其他人也不用太操心。奶奶的秉性很温柔,像小猫一样。

@冶晓辉

奶奶的身体多病,爷爷经常翻一本泛黄的旧书,来对症下药给奶奶吃药。奶奶每天都是在大量的草药下度日,白天时状态稍好一点,家里人有些担心,因忙于农活,但并没有采取什么措施。毕竟上了岁数了,村医没有医术,去趟县医院或西宁太费劲了,但这己成了心病,家里人开始留意她的身体状况。

大眼睛最近的脾气越来越暴躁,它每天懒觉睡得很少,在夜晚总是睁着眼睛凄厉地叫到天亮。它的叫声如此凄凉,叫的人心发慌……它总是用求助的眼神盯着家里的每一个人,理由就是把它放出去,找它自己的异性伙伴。

@冶晓辉

大眼睛作了母亲后,变得温和、亲切不少,不再乱跑、乱喊、乱咬了。它的神经质也减轻了不少。可是它的一窝孩子再加上它的引来的老公,家里没有安静的时候,而且小猫在柜子下、炕沿上到处方便,让家人头痛。老小达成一致,一狠心,把小猫给邻庄几户人家了。大猫突然变得更凶更神经质了,两天滴水未进,时而还目光呆板,蹲在炕墙角望着窗外。也许它的奶涨得难受,疼痛得不得了。我很同情它,我的心里更难受,可我无能为力,当时我也参与了送小猫的表决中。爷爷也无法地望着它。很心疼,摸着它皮毛,给它喂食喂水,却不言语。大眼睛总是依偎在爷爷的身旁休息,也许爷爷是它在这个世界上最亲最可信赖的的人吧!

在大眼睛凄惨的叫声中,爷爷患了一场大病,且西医难以治疗。两家人除了爷爷之外,都知道了,甚至远方的朋亲戚朋友,也知道了。父辈们慌张起来,按照奶奶的意图到处打听民间的“郎中”。

@冶晓辉

此时爷爷的身体一年不如一年,而且体质非常虚弱,所以很少外出。在郎中的“规劝”下,家人同意他在家静养,爱动的爷爷,怎能接受别人约束和限制,坚持下炕外出活动,弱不禁风的病体,怎么经得起这般折腾。他开始发烧,高烧不退,两家人慌了,找土法来支招。还好,爷爷身体根底好。造物主的意欲这关闯过了。而这些,当时的我束手无策,只有旁观。

大眼睛又产下了5只可爱的小猫。它和以前差不多,变安静变温柔了,不同的是它学聪明了。开始保护自己的宝宝了,把一只只小猫用嘴轻轻地刁到不用的炕洞里,不允许任何人碰它们。

爷爷的身体恢复了。但他己经没有以前那么有活力了,走路离不开拐杖,炕上的坐或躺比平时频繁,连去清真寺都要提前起身。于是家人时时不放弃对他看守。但他有时还会对我说“等我病好了,你陪我去别的地方转转。”我不知所云地点头。

家里随着又一窝小猫的出生,多了几分生气。爷爷的眼睛也不再黯淡无光,他还在抱着病好后,和我转转的希望,我也在等待那一天。行动不太灵便的爷爷还关心着那只猫和它的一群孩子们

小猫们又重蹈覆辙了,它们的顽皮,它们的“方便”,它们的口粮,都是把它们又送别人的关键因素。小猫都送人了,大眼睛前几天又是发呆,到处找,草房、厨房、炕洞、柜下,它找不到它的孩子,它满房间,满院子乱窜,它惨烈地尖叫,叫得人心惶惶,叫得人心疼。后来它开始接受事实,趴在窗台上看外面,家人们不让它出去了。因为回来时还要带回它的老公,家人们已经没有多余的精力来照顾它了。它找不到它的“爱人”,只能自己一个人来承担这一切伤痛。它变得木讷不堪。

大眼睛这可爱的名字仿佛已不再适合它了。

它的小猫变成了老猫。

它由当初的天真可爱变成了现在木讷不堪。

它彻底毁了,它疯了,常不回家。

爷爷开始不停地疼痛。眼里那唯一一点光亮只能用老花眼镜维持着。他开始很少说话。每天都躺在炕上,除了五时的礼拜,很少见到他外出。家里人轮流照顾他,他似乎有所察觉,因为他已不再提和我一起出去的事,我很伤感。

爷爷开始没日没夜地睡,有时还会闹情绪。两家人用各种药物,中药、西药、土方、偏方,什么方子,方法都用。饭量越来越少,全身肉都松懈了,显得头和眼睛比以前更大。有时候看到爷爷,心里感到特别难过。在他昏睡时,我坐在炕沿上,握住他的手,感觉在不停地颤抖,而且是全身颤抖。去看他次数越来越频繁,有事无事往他房间里瞅瞅病中的爷爷,一到他房间,道过赛俩目(问候语),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不由得流泪。有时自己故意低头,怕在他面前落泪,不让他更伤心,不敢直视他痛苦的表情。爷爷此时被病魔折磨,本应该无心理睬大眼睛了,可事实上痛苦并没有冲淡爷爷对大眼睛的疼爱和牵挂。有时爷爷会望着窗外,嘴里不停地念叨,它会回来的,它去找它的孩子们了。

@冶晓辉

大眼睛自从离家出走后,再也没有回来过,也许它们一家团圆了,也许走到很远的地方。这样我们就不知道它的生死,就不会有太多的想法与顾虑了。

一晃眼又过了一年多,我在外地,那年爷爷的一生划上了句号。听到这个不幸的消息,我的大脑一片空白,给家人打电话哭泣,什么都没有说,我只是哭……电话里清楚地传来全家人的哭声。守电话亭的老人见我泪流满面,这种气氛营造也许她想起了失去的亲人,眼泪汪汪地对我说:“小伙子不要过分的伤心,尘世间的万物都是这样,生死不由人,这是造物主的安排……”

我木讷地走出电话,在异地小城的街道上晃来晃去。

不知大眼睛现在是否还活着?

文作者简介 

韩索来么回族,生于六十年代,青海化隆巴燕镇人,现居格尔木市,中国少数民族作家协会会员,青海省作家协会会员,格市作家协会会员。

    作品见《西藏文学》、乌鲁木齐晚报、格尔木市文联杂志、格尔木市日报(江之源),《荒原春》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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