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油耗尽了，灯就灭了 作者|李申时（甘肃） 天旱早晚阴。末伏左右的天气，乌黑老黑的云朵，顺着北风的方向，慢慢地向南山头上聚拢了过去，不过什么时候突然灰飞烟灭，无影无踪的，罗老四还没有功夫去欣赏。只是从云隙里突然露出脸庞的太阳，那力度不愧是：云眼里的日头，后啊娘（继母）的指头！罗家老四知道厚厚的云彩，更知道一定要光临的太阳。早上起来咬了一口馍馍，牵着他心爱的毛驴，拿着柯杈，扫把，提着水壶，把他们几家的打麦场打扫干净后，便将一小垛胡麻拆开来，在场面上铺了一个圆环形。过去捻麻绳、织麻布那会，要把胡麻朵脑（头）用铡刀和根杆分开打碾，麻杆铺在地上经过雨水的浸泡和日光的暴晒，杆质腐朽后敲着和纤维分离。胡麻头用碌碡碾压出来的胡麻籽粒榨油，柴草装填衬垫。留守老人罗老四，一个人铺场，一个人独自牵着牲口碾压。他第一次翻过了场，坐在压成已半绵软的胡麻上吃馍馍、喝水、休息期间：“啊呀，老四心力旺盛极了，太阳正中就快把胡麻碾压下来啦，你昨晚上没睡觉！”说话的叫罗老二，虽然都姓罗，但属于八竿子打不着的那种弟兄。老四儿子、儿媳，女儿、女婿都去外地打工，老婆子跟着前去管护孩子，家里只老四一人。一年里不光种地，还喂着一条毛驴，三四只鸡，一头猪；毛驴屁股后面跟着的那只奶羊，负责给他提供营养。三四只鸡不光给他兑换油盐酱醋，还要问它们要六谷：老旱烟和茶。中途孩子们打过来的几个零用钱，存银行里和吃不完的粮食、油籽粜出去的收入积攒着加一起，给尚未竣工的小二层添补建筑材料。前几年，女儿没孩子的时候，他们把孙女领过来由老夫妻二人喂养。目前，自打女儿有了身孕，且孙女到了上幼儿园的年龄，一是乡下教学条件差，二是女儿也要有人照顾，于是，老婆子和孩子们按罗老二的说法：城里享福去了。把一个老四丢家里成了孤家寡人。老四对罗老二的做人风格很是反感，自打他老婆去世后，便游上逛下，从不给孩子帮任何忙，还动不动打孙子、骂儿子，整得家里鸡飞狗上墙。今天面对这个神经病的挖苦和嘲笑，他心里极其恼火，他本想狠狠地骂或回敬他几句，但又回想起，为了一半句玩笑，何必与他人争长论短。于是，便很客气地说：“来，吃馍馍，保温瓶里有热水，泡壶茶喝。”罗二说:“我茶喝了，你吃吧。”罗二坐胡麻柴草里，半卧着说道“这么没黑没明的，给孩子们挣家业，是怕死了没人管吗？”老四笑嘻嘻地开玩笑说。“你说的这话我就不爱听，像你这样一天悠闲的和猪一样，娃娃不是也照常给你吃和喝吗。”罗老二听了老四把他和猪拉在了一起，心里也很想报复几句，不过他们之间随便你骂我，我咒你，那是家常便饭，所以，他用“打黑牛惊黄牛”的惯用伎俩，笑嘻嘻地回敬了过去：“哎，老四，你听到没有，暖水河沟里的刘老大，孩子出去打工，五黄六月死到家里，四五天臭气冲天的时候，才被隔家邻居发现了。”“你真是个糊涂透顶的东西，那只是个例，个例不能视为普遍现象，十里八乡，上川下河里，你再听到这样的事情没有。如果都是那样，这大家就没人生养孩子了。譬如，牛马不用下一代抚养，也有护犊之心，也要喂七八个月奶呢。”罗二说，“你一个人抬锅还是抬桶，少种点粮食，自己够吃就行了：儿孙自有儿孙福，别为儿孙做马牛。”老四拿着扫把把几处被碌碡压着飞到场外边的枝干，扫进去的时候说：“你的这话很有道理，不过，自己还能行，虽然钱财的帮不上大忙，至少在自己还能行动期间，能帮多少就多少。能挣一座金山、银山的毕竟是极少数。孩子们刚刚步入社会，经济和生活压力非常大，他们最困难、最需要我们的时候，自己拍着屁股溜之大吉，还成天骂天骂地的说什么，小人不孝顺，养了娃娃没处用”。老二明明知道罗四在批评自己，但又觉得他说的不无道理，就侧着脑袋继续听他啰里啰嗦。“我们这种本事的人，除了种庄稼看孩子还有什么能耐。乘着我们在的时候，让他们能多挣点钱，不要说应急家里的重大事件，就是孩子们上学期间的费用，让他们能多积攒几个，也算是尽了我们的绵薄之力，不要美其名曰什么重大贡献。”说到这里，老头子差点笑出了声。对于四鬼的傻笑，罗老二鄙夷不屑的以为，这是一个钉子也打不进去的木头脑壳，便加重语气，来了一点所谓实话实说的重力度：“娃娃都出了门，自己病了，谁照看；猛然死了，谁拉埋？你也不考虑去娃娃那里，或把他们叫回来”“到老迈无能，到饭也吃不到口里的时候，他们自然就会考虑这件事情，车到山前必有路”老四不容辩驳似的回答道。事实上，这是一个非常沉重且尖锐的话题，许多领着高额退休养老金的工人干部，也都在研究这个科目。老四也明白：随着养老金的全面铺开和逐步完善，养老机制似在由家庭养老向社会养老这个方向转型。但他也明白那是一个很漫长的过程，更是一个十分遥远的奋斗目标。像他们这一代人未必能等得到，就是等到了，也不可能不生儿育女，不抚养老人吧。罗老四感慨似的说：“我们这种人，没有进社会养老机构的条件，暂时还得按传统方式由家庭养老，孩子居住一起又没有条件。说到底，假设病到瘫在炕上不能动弹；久病无孝子，这种情况确乎不是很少，不过，他们还是一个一个的被小人拉埋了，有多少饿或冻死的。有点毛病就要及时检查，至少要知道自己身体的健康状况，积极配合治疗的同时，有了大毛病也要密切和孩子们沟通。这一点，是他们要考虑的问题，我们不需要想的太多，‘树老一时，人老一年’，油耗干了，灯就灭了。灯暂时不灭的时候，为自己，为老婆，为儿孙，还要干呢。”罗老四甩开鞭子，牵着缰绳“嘟——驾”一面吆喝牲口，一面对罗老二说：“让开，我还要打碾庄稼呢。”还在陷入沉思的罗老二，要不赶忙起身，毛驴拉着飞速过来的碌碡就差点碰到了他的身上。 欢迎广大作者投稿，摄影作品，游记，散文、小小说、诗歌均可。文责自负，自行校对。投稿时请附作者简介与需要配图的照片。西宁表情平台发布的均为原创作品，请勿一稿多投。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