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享

【北大荒记忆】刘国林 | 斗狼散记(五)

 聚力阅读 2020-06-28

让阅读成为一种生活方式

北大荒记忆系列
 第五辑

狼 趣

那年春天,我和一只狼在草甸子相遇,我没有恐惧,那只狼自己却惊慌起来。因为它正处于隐藏得极好的洞穴入口边上,而洞穴里,也许还有一窝狼崽儿。很快,那只狼就消失在草丛中。但一分钟后,它又重新出现在不远处,并且还装出一副严重残疾的样子。非常有意思的是,当它来到距我不到五十步的地方时,所表演的“残疾”更加逼真,并发出一声长嗥,它的嗥叫其实就是为了引起我的注意。之后,那只狼装出刚刚发现我的样子,显露出一副惊异的表情,开始更加蹒跚地一瘸一拐,但更加努力的逃跑,看上去它的后背和两条后腿几乎没有什么用了。我全速追逐它,但正中了它的诡计,它一心想的是如何把我从它的洞穴边上引开。显然,洞穴中有狼崽儿,它才会这样大胆地接近我,施展诡计企图把我远远地引开。

我开始一步步逼近,那狼居然跳进河里,在河里绝望地挣扎着,然后又爬上对岸,仿佛受了伤又精疲力尽的样子,在沙滩上一拐一拐地气喘吁吁地走着,仿佛快要崩溃了样子。当我终于爬上对岸,他却以最快的速度一溜烟地跑进高草丛中,钻进某个洞穴不见了。现在,那狼很可能认为它已经成功地使我远离了它的老巢。狼有很多洞穴,如果感到被发现,马上就会搬家。

第二天下午,我发现了伪装的洞穴中另一个洞穴,意外地碰见了我昨天见到的那只狼。它看见我感到很惊讶,跑出一个半圆形逃走了。我追逐了几分钟,它又绕了回来,钻进一个没有隐蔽和伪装的洞穴。我爬上一棵柳树,站在树杈上仔细观察,看见它狡猾地从另一个洞口现身,那个洞口离它钻进去的洞口大约三十步远。这个洞口伪装得很好,隐藏在一片苇芦中,它小心地伫立了几秒钟的时间,观察着,倾听着,但没有发现我。之后,它潜行在草丛中,一路小跑,回到它现在居住的洞穴中。半天过去了,也不曾出来,我知道,它的崽儿还在里边。

发现狼穴不容易,偷狼崽儿更不容易。我偷狼崽儿的办法很绝,是探穴垂钓法。先做一个活套儿,在活套上系一根小铁丝,吊着一个生鸡腿儿,垂下来刚好及套圈儿的一半,然后把套子扔进洞穴中,再拉回来一半,估计套子垂在洞穴底边了,就等着狼崽儿来上套儿。抛绳子和拉绳子的长度是很讲究的,过了,套子放在洞底,没有了空间,套不住狼崽儿的头;短了,挂在洞穴的壁上,狼崽够不到。还有,要保证扔进洞穴里的套子是打开的,也是一门技术,要保证套子扔进去后不多不少,正好一半落在洞底,一半挂在洞壁上,而且那做钓饵的鸡腿正好吊在洞壁上,狼崽儿要吃到鸡腿儿,必须把脑袋伸进套子里才行。总之,这是一件非常需要耐心,而且也非常需要技术的活儿。那夜,月光非常好,天空也湛蓝湛蓝的,我躲在洞穴口的草丛里,一次又一次地把活套儿扔进去,又拉出来,就像钓鱼甩钩一样。但钓鱼能看到鱼漂动不动,钓狼崽儿全得靠自己的手感。终于,我手中的绳子往下坠了,越坠越沉。我知道,狼崽儿上套了,事不宜迟,便三把两把地往出拽,终于,一个小狗般的狼崽儿被我拉出洞口,装进蔴袋,乐颠颠地背回家。

我开始想办法接近狼崽儿,每当它要吃食的时候,我就亲热地挨过去,用手里的东西挑逗它。渐渐的,狼崽狗的目光里少了很多敌意,变得温和多了。每次探视它时,它都会欢跳着跑过来,用后腿支撑着身子,把毛茸茸的前爪搭在我的身上,用它的长嘴巴亲热地嗅着我。混熟了,狼崽儿成了我的影子。每天上班,它都送我一程,送得远远的,才从我的身边离去。我突然发现,由于生活的孤寂,这只有灵性的东西也同样渴望友情。

狼崽儿渐渐地长成大狼,我特意做了个两轮车,让它拉着,还美其名曰“狼车”。这天,我套好狼车,把坐垫擦干净了,然后招呼老婆坐上狼车,到镇上显摆去了。狼儿撒开步跑得正欢,冷不防一个胖子闪了出来,挡住了狼车的去路。我喝住了狼,没好气的问胖子:“你知道这是什么车吗?还敢挡它的道?”胖子也不生气,哈哈一笑说:“我就是冲你的狼车来的。大哥,同你商量件事,租你的狼进城,帮我拉趟车怎么样?租金两千块。”说着,胖子还真的从口袋里掏出一叠票子来。我听了一愣:“城里不是有拖车的吗?哪犯得着租我的狼?哄我玩吧?”胖子看出我的心思,把钱塞进我的口袋,这才告诉我原委。原来,前不久胖子花了一百万买了辆豪华轿车,没想到车子虽新却是绣花枕头,中看不中用,三天两头闹毛病,路上无缘无故地抛了两次锚了。找经销商交涉,他们不但不换,还耍起无赖,就是拖着不肯处理。这下子可把胖子气坏了,想来想去他想到了我的狼车,想让我的狼拉他的豪华轿车,揭揭车行的短。

我还在犹豫,胖子急了,说:“大哥,这就是做秀,摆个样子让大家看,累不着你的狼的。走一遭就能挣两千块钱,这么好的生意你上哪儿找去?再说了,这爆炸性的新闻肯定会招来电视台记者采访的,那样的话你就能上电视,成名人了,全县的乡亲们都会知道你的。别人出钱还买不到上电视的机会呢,而你上电视不仅不要钱,还挣钱,名利双收哇!到底去还是不去?”

胖子这么一说,我还真动了心。当即答应跟他一起进城拉车,老婆则留在镇上看狼车。

进了城,到了车行门口,胖子先给狼披上绿缎子,戴上大红花,然后在车子前面挡风玻璃上贴张大红纸,上面写着“百万新车太没用,全靠真狼来拉动”一行大字。忙活完这一切,我把狼套在骄车前,它也真听话,挺直腰,四爪用力,一副拉车的架势。我则挥动长鞭吆三喝四地喊着,胖子跳上车发动起来,骄车缓缓地前行着。“看呀,狼拉轿车呢!”好事者无不围拢上来看稀罕,而电视台的记者也很快闻风出动,小报记者也挎着相机前来凑热闹,长枪短炮地对准了我和狼,还有身后的轿车,镁光灯闪个不停,我更会配合,抖足精神,更加卖力地吆喝着狼……

车行很快地解决了胖子的轿车问题,我也出尽了风头。我美滋滋地回到小镇,找到了老婆,又把狼套回狼车上。老婆问我上了电视没有,我把胸脯拍得啪啪响:“怎么没上?晚上你等着看新闻吧!”说着,便挥动鞭子驱赶着狼。怪事了,狼却直挺挺地站着不肯动弹。我扬起鞭子一阵吆喝,狼还是死活不肯动一步。正无计可施之时,老婆却看出门道了,让我去买个手电筒保准能行。我言听即从,一溜烟似地跑回来,把手电筒递给老婆。老婆立即拧亮了手电筒,对着狼的眼睛晃起来。嘿,可也别说,狼真的摇头晃脑地迈起步来!我彻底地服了,问老婆:“你怎么想出的馊主意?”老婆笑了:“这狼跟你是同一毛病,上了回电视就显摆了,这手电筒它以为是闪光灯呢……”

狼 计

记得我上初中时,公社新来了一位武装部长。这位武装部长最大的爱好是打猎,那时家乡的野味多的是:山鸡成群飞,狍子成群跑,黑瞎子叫门也是常有的事。这位武装部长忙里偷闲,常常扛着个猎枪山前山后地转悠,有时也真有猎物撞到他的枪口上。其实这位武装部长并不是打猎的料,长得像个地缸似的,圆敦敦的走路都上喘,还能钻山打猎?再说他的枪法儿也没个准儿,总是指东打西。猎物没打着,却被他吓掉了魂儿,搅得它们不得安生是小事,连它们的克星狼群都对这位武装部长有意见:你吓跑了我的猎物,我可怎么活哟?所以对这位武装部长也劲儿劲儿的。

这天,生产队长领着武装部长来到赵大叔家,说要借一只活山鸡做“引子”。“引子”就是诱饵,打猎的时候,将捕捉到的活山鸡拴在林子里,好引诱别的山鸡过来供捕猎。生产队长怎么会领着武装部长来找赵大叔呢?说起来,赵大叔真是野生动物的克星,家乡人都叫他“赵炮”。他若是遇上猎物,十有八九都会丧生在他的枪口下的。他成天琢磨打猎的事,各种生擒活拿的办法,如套、陷、药、夹等,可谓是样样精通,手法绝到家了。他家门口有棵老柳树,三天两头就会看见他把活蹦乱跳的狍子、野猪、山狸子、山兔等用绳子拴住一条后腿,倒挂在树上活剥皮,那种惨状谁看了都会揪心!村里人背地里都骂他:“来世他也会变成野畜牲,让人剥皮!”

武装部长听说赵大叔是捕猎的高手,顿时眼睛一亮:“你能不能弄到张狼皮?”赵大叔连忙问:“你要那种皮子干嘛?”“我老婆抽羊杆疯,若能铺上狼皮褥子,就不犯了,只是弄不到这种皮子!”“你也别说,咱这地方真有那玩艺,只是不好捕捉,更甭提用枪打了,它顶风三里地都能嗅到枪药味儿,早蹽得没影了。”听赵大叔这样说,武装部长觉得有门儿,便趁热打铁:“你若是能弄到狼皮,我让你儿子到武装部上班。——你可知道,哪家孩子想当兵,都得走我的后门,你儿子要当兵,能不近水楼台先得月?不就是我一句话的事儿?”赵大叔明白,儿子若真能当上兵,真得走武装部长的后门。不就是一张狼皮吗?要剥我的皮也干!

事隔不久,赵大叔真的撞见了一只狼。可没等他反应过来,那狼早跑没影了。赵大叔心里有底,狼有狼道,一股不会轻易离开它活动的领地。一场小雪过后,赵大叔在和狼相遇的地方扔了一只猎获的半死的山鸡。这是头一步,想探寻狼的踪迹。可是那狼好像猜透了赵大叔的心思,根本没露面,山鸡都被别的野兽叼走了。赵大叔并不着急,在身上和脚上裹了些新鲜的兽皮,又去扔了只半死的山鸡。这一次,狼真的出现了,叼走了那只山鸡,地上留下一些深深浅浅的狼踪。赵大叔仔细地察看了狼踪后,咧着嘴笑了:“这是娘俩呢!”原来,地上是一大一小两只狼的爪踪。

过了几天,赵大叔在狼经常经过的小树林的树枝上随意挂些沙半鸡,装成是山狸子叼来的。在挂沙半鸡的树下放好了套子,再扫平去过的脚印,仔细看看一切都做得天衣无缝了,才放心地下了山。

第二天,赵大叔就悄悄守在林子边。过了小半天,林子里突然传来令人心悸的狼嗥。狼的嗥叫和别的野兽不同,声音凄凉悠长。赵大叔蹑手蹑脚地走过去,老远就看见下套的地方,一只狼崽子在拼命地挣扎着,一只母狼用嘴拼命地撕咬套住它崽子的钢丝绳,两只前爪把地上的雪刨得四处飞扬。赵大叔咧嘴笑起来,笑得十分得意:“别瞎忙活了,还是让我来吧!”他悄悄地迂回过去,接着朝前“砰”地放了一枪。

他这一枪是“声东击西”。在打枪相反的方向,他设了几个陷阱。如果一枪打不准,那母狼必然向相反的方向逃走,就会落入他设下的陷阱。意想不到的是,那母狼却背道而驰,冲着他猛扑过来,赵大叔躲闪不及,被母狼扑个仰而朝天。母狼正要咬他的脖子,却冷不防见他从腿下抽出一把闪亮的匕首来。母狼不敢恋战,沿着他来时的路线跑掉了。不过狼崽子被他逮到了。它的皮毛软茸茸的,如同金色的缎子。赵大叔阴笑着:“看来你妈把你养得不错呢!”狼崽子的皮没长成,不能做狼皮褥子。不过赵大叔有的是办法,有狼崽子在手,还愁逮不到那母狼?

赵大叔把狼崽子关在铁笼子里,琢磨着下一步的行动。就在当天夜晚,母狼跑到他家后边的小山坡上嗥起来。悠长的叫声在黑夜里特别凄惨,听了特别揪心,叫得村里人惊恐不安,孩子们也睡不着觉。我父亲壮着胆子对赵大叔说:“你这一整,我们夜夜都睡不着,算我们求求你,把狼崽子放了吧!”谁知赵大叔竟没买我父亲的帐,还跟我父亲显摆:“睡不着吗?我跟你讲,我儿子过不多久就能当上兵了,你儿子只能瞅着。等我儿子当上兵那天,你更睡不着觉了!”一席话气得父亲干嘎巴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好回到屋里生闷气。

其实赵大叔就等着母狼嗥呢,等那母狼叫得声嘶力竭、嘴里流血的时候,就实施他的办法了。天亮的时候,叫得筋疲力尽的母狼无奈地跑开了。这时,赵大叔从笼子里将狼崽子揪出来,弄到它落网的地方,用钢丝绳拴住它的一条后腿,钢丝绳有三米来长,握在他的手里。赵大叔的身上用柴草罩得严严实实的,在狼崽子后面隐藏下来。每隔一会儿,他就把手上的钢丝绳松开,狼崽子拖着钢丝绳往前奔,奔到不够长的时候,赵大叔又把它拽回来。这样反反复复,狼崽子被折磨得不断地嗥叫,在寂静的树林里传得很远。

在狼崽子的前面,赵大叔早摆好了“八卦阵”,将种种捕捉母狼的办法,什么套子、陷阱、铁夹全用上了,所有的机关都进行了虚虚实实的伪装,只等母狼就范了。但是,尽管狼崽子叫得撕心裂肺,母狼却始终不露面,气得赵大叔直骂:“真他妈的是狼心狗肺,连自己亲生的崽子也不要了!”骂终归是骂,赵大叔始终坚信母狼不会丢下崽子不管的,他不敢怠慢,继续埋伏在那里。

再说这天傍晚,生产队长陪着武装部长又来到赵大叔的家。见屋里没人,两人正要转身离开的时候,突然发现赵大叔家的柴垛旁卧着一只母狼一动不动,半死不活的样子。生产队长悄悄对武装部长说:“这东西最会装死,你盯着,我去拿猎枪!”说着,生产队长恨不得借两条腿一溜烟儿地跑回家里,取出武装部长的枪就往赵大叔家跑。武装部长接过枪,正在举枪瞄准的时候,母狼却纵身跳起来,一瘸一拐地往前跑。生产队长说:“咱们快跟上它,看样子它跑不多远了!”只见那母狼虽然行动迟缓,却不失机灵,身子在前面忽闪忽现。刚进林子,地上打个滚儿不见了。突然,两人在一枯草前看见一只狼崽子,正伸着脖子嗥叫呢。武装部长二话未说,照狼崽子的就是一枪。他哪里知道,这一枪没打着狼崽子,倒打在柴垛里的赵大叔的膝盖上!狼崽子的叫声更急了,向前奔了两米又停住了。武装部长正在举枪瞄准时,突然从另一个方向传来母狼的叫声。两人正要去追,柴垛里的赵大叔叫了起来:“救命啊,救命……”武装部长意识到情况不妙,慌忙向柴垛跑去。没跑几步,就感觉踩到什么东西,——他的脚被套子套住了。生产队长见了忙去解套在武装部长脚上的套子,费了好大的劲才解开。两人从柴垛里拽出赵大叔时,只见它右膝盖已被鲜血染红了,血仍汩汩地往出冒,痛得赵大叔站不起来,只是杀猪般地叫。一松手,狼崽子带着套子逃走了,逃到母狼身边,在母狼的掩护下逃进小树林里……

从那以后,我每天都见到赵大叔拖着一只伤残的腿在门口跛来跛去。当然了,他的儿子也没去成武装部,更谈不上当兵了。父亲见了恨恨地说:“你想让崽子出息,狼就不想救它的崽子?到底还是让狼算计了。        

周二爷赶狼

腊月二十八这天,周二爷去县城给儿子送点儿山货过年。小两口双双下岗,弄了个鞭炮摊儿卖鞭炮。人林若不得志喝口凉水都塞牙,干啥啥赔,鞭炮的生意也好不哪去,积压了一大堆。儿子说,你老人家挑一些带回家,崩一崩穷气,没准儿来年就转好运呢。周二爷认为儿子的话言之有理,不要白不要,山里人过年缺这玩艺,没准儿就能在左邻右舍卖一些呢,对付个路费钱还是办得到的。这样想着,便长的短的,带响的滋花挑了一堆,装进背篓里。

他知道儿子们生活不比自家强哪儿去,也没打算在儿子家喝酒,便去了长途汽车站。心想,两个点儿就到家了,也饿不到哪里去。谁知,他刚一上汽车就被拦下来——鞭炮是易燃易暴物品,不准带上汽车。这下子周二爷是牛犊子叫街——蒙门了。这么多的鞭炮少说也值几百元呢,怎么能白白地让汽车站给没收呢?活人不能让尿憋死。我不坐行不?你就不罚我了我吧?一赌气,周二爷把票退了回去,他要抄近道翻山回家。

周二爷不坐车省下了仅有的五元二角钱,怕肚子没食,走不动这么远的山路,那就买饭吃吧。嘿,车钱省了吃饭,不亏。不过,花了钱得拣抗饿的吃。可他一连走了四五家饭馆,除了高档饭菜,没有便宜实惠的。周二爷正打算去买几个麻花充饥时,突然听到一家饭馆的服务员喊:“开业大酬宾,喝酒不收费。”周二爷听罢顿时眉开眼笑,有这等好事?不是骗人吧?当他核实准确后,便进去找了个座位坐下,点了一盘麻婆豆腐,一个拍黄瓜。这两个菜虽然在北大荒不算贵,但北大荒寒冬腊月缺青菜,黄瓜尤贵。周二爷一听服务员报价,吓得直啧嘴,敢忙改口说:“那就一个菜吧,有豆腐就行。豆腐是咱庄稼人的命,有酒就不要命也行。”服务员说:“不点菜白喝酒也行。”“那哪成呢?我不占你们便宜了吧?四元二角钱正好买个豆腐菜,白喝你的酒,管够就行!”周二爷在家乡是远近出名的“酒瓶子”。一瓶酒解渴,二瓶酒润胃,三瓶酒才能喝出点儿滋味。这回遇上了免费酒喝,多喝点儿酒照样顶饭。

周二爷一小块一小块地品尝着豆腐,大口大口地喝酒,足足喝了四瓶子白酒。喝得满屋子人光瞅他了,却不以为然。心想,瞅啥,不是说喝酒不花钱吗?你有能耐也喝这些?可惜你没这个口头福,谁笑话谁呀?周二爷一直喝到瞅人都双影了,才恋恋不舍地走出饭馆。

自打家乡修了水泥路,通了汽车,很少有人走山路了。路上没人踩,积雪没膝深,他边哼着小调边踩雪,只当消化食醒酒了,晕晕乎乎地走了两个小时,累出一身透汗。北大荒的冬天黑得早,三点半钟就黑天了。天黑时,周二爷走进野狼沟。走出野狼沟也就到家了。家乡人都知道,野狼沟可不是轻易能走的,五六十年代这里的狼成群结队的,动不动就劫道。没有五七八个人结伴行走,很可能就被狼群吃掉。但到了七十年代后,山里的林子砍光了,狼群也藏不住了,都躲到深山老林里谋生去了,家乡人也敢走山路了。不过,周二爷夜里一个人走野狼沟还是胆突儿的,便哼着小调给自己壮胆儿,老掉牙的“二人转”的词儿唱了一遍又遍,恨不得多生两条腿,尽快走出野狼沟。

突然,周二爷觉得有人拍自己的肩膀儿,顿时打了个寒颤,“二人转”小调也停了,一紧张,酒醒了一半儿。暗想,如果是过路人,拍一巴掌就该拿开;可这巴掌为什么死死地按着不放?莫不是真的遇上了狼?小时候,周二爷常听大人讲,狼这东西狡猾得很,劫道时悄悄地尾随着行人,乘人不备猛地把前爪搭在人肩上,通常人以为是熟人开玩笑,习惯地一回头,恰恰中了它的诡计,被它死死咬住喉咙,就像草捆子似地倒下去,哼都不能哼一声,蹬一蹬腿就完了。周二爷想,我才不能中你的圈套呢,你搭你的肩,我就是不回头,况且背上的背篓隔着呢,你想掐我的后脖梗也费点儿事,戴草帽亲嘴——差远了!

就这样走了几十步远,周二爷听到后背的喘息声越来越重,一股难闻的腥臭味儿扑鼻而来,周二爷断定,肯定是遇到劫道的狼了。他后悔自己不该夜走山路,可是想回去也晚了,又不能等死,得想个办法对付它才是,再狡猾的狼也斗不过人!这样想着,他悄悄摸出打火机,狼最怕火光,它肯定会吓跑的!随着啪地一声响,周二爷手中的打火机喷出一个火苗,周二爷就势一扬手,肩膀上的巴掌被燎了一下,随着嗷地一声尖叫,周二爷闻到了一种火燎毛的焦味儿,肩上的巴掌也松开了。周二爷闪身一瞧,我的天,离他不远处果真有一只狼,正瞪着对绿莹莹的眼睛瞧他呢。刚才让火一吓,跳到一旁正左顾右盼地观察动静呢!周二爷想多点一会儿手中的打火机,一是吓狼,二是照亮,赶紧赶路才是上策。无奈手中的打火机才燃那么一小会儿被烫手了,才下意识地一甩,打火机灭了,眼前漆黑一片。那狼见没了光亮,一时也没敢扑上来,而是嘴里呼哧呼哧地喘着气,绕着周二爷兜圈子。这畜牲让周二爷既恨又怕,他喝了饭馆的酒,那是两厢情愿。眼前这该死的狼比他更抠,一分钱不掏就想白吃我,没门儿!若是有堆干柴草就好了,我拢个火堆儿,陪你熬到天亮我就不怕了,反正我饱汉子不管你饿汉子饥。可是,借着刚才的亮光,周二爷已看清,四周除了茫茫的白雪和树林外,根本没有干草!就这样,周二爷走一步,那狼也跟着走一步,周二爷停下来,它便人一般地蹲坐在雪地上,瞪着对绿莹莹的眼睛瞧周二爷,好像说,死都临头了,看你还能想出啥法子!它是想摧毁周二爷的意志,把周二爷吓垮才下口。周二爷看准一棵老柞树,想爬上去,既能背靠它歇息,还可以防备狼从背后袭击。

那狼真是狡猾,见周二爷靠住了老柞树,也不绕圈子了,面对面地和周二爷大眼瞪小眼地耗起来。周二爷此时已是十五个吊桶打水——七上八下,平时打狼的故事听得很多,可当真遇上完全不是那么回事,那么多的办法听来有意思,好听不管用。哎,不就是只狼吗?比狗强不了多少。就凭我这一百八十斤的重量,压也能压死它,况且我还有胳膊有腿,《水浒传》里的武松都能用拳把猛虎打死,我还斗不过一只狼?听来岂不让儿孙们耻笑?我也学一把山东老乡,来个徒手擒狼!这样想着,周二爷的胆子大了,心也平静了许多。两个拳头攥得咯嘣嘣地响,眼睛也瞪得大了起来。又一想,狼可是国家二级保护动物,不允许往死里打呀,打死它犯法呀!它咬死我白咬,我要打死它可要吃官司——罚款啊!他一听罚款浑身就哆嗦,那可是血汗钱啊!

也说不上是吓得还是冻的,周二爷喝的三斤半酒早就随着冷汗蒸发了,剩下的只是透心的凉!不知不觉,他“啊叱”一声打了个喷嚏,在寂静的山林里显得格外响,把那狼吓得一哆嗦,连忙跳出去三四步远,却又蹲下来看究竟。啥,这东西怕喷嚏,周二爷大喜,这个好办,便朝着狼的方向张开大嘴准备打喷嚏。可这也不是想打就能打出来的,干张嘴,就是喷不出来,最后累出一个屁,又把狼吓一哆嗦,跳出去三四步远,瞪着对绿莹莹的眼睛朝周二爷看。心想,这回你黔驴技穷了吧?有能耐倒往出使啊?我随时准备接招儿!

周二爷真的黔驴技穷了,想不出高招了。哎,要是有一百个打火机,烧完一个烧第二个,一直点到沟口就瞅到家了,就可以喊人了……想到打火机,周二爷顿时又来了精神:背篓里有鞭炮啊,什么过年不过年的,谁听还不是听?还是先把狼赶走保命要紧!他一伸手,从背篓里摸出一支长长的“夜明珠”,赶紧点着打火机,就见那狼身子挺了挺——周二爷乐了,哈,这畜牲也有怕的玩艺呀!事到如今,我也豁出来了,让你免费听响!说着,他把“夜明珠”点燃,一眨眼,就听“嘭”地一声,顶端蹿出一团火,到半空散开。那狼吃这一吓,扭头躲出三四步远,又在雪地里蹲下了。

周二爷紧皱的眉头舒展开了,自言自语道:“我不打死你,我用鞭炮吓你个好歹,也不会罚款吧?”这样想着,他把“夜明珠”的长筒当枪使,瞄往狼的方向,好家伙,又是“嘭”地一声响,礼花贴在狼的屁股炸响,狼一声低吼,猛地回头向屁股后的光团咬去,却什么也没咬到,又蹿开了几米远。

周二爷心里的一块石头落了地,不慌不忙地将礼花筒瞄着狼打,一连发出七个响。这下子狼熬不住了,放着响屁往附近的林子里逃。周二爷又燃放了一挂小鞭儿,听听声音,知道狼并没有逃远,就在附近埋伏着观察动静呢。他知道这打火机未必能撑多久,就一边放鞭炮一边往沟头撤,一直撤到沟头,手中的鞭炮也没敢停放。

家乡人睡梦中听到野狼沟里的鞭炮声,觉得奇怪,就相约顺着声音寻到沟头。见周二爷一个人忙三火四地放鞭炮,边放边顾头不顾腚地往村里跑,便奇怪地问:“周二爷,你这是唱的哪出戏?”连喊几声没反应,大家以为他是梦游,不敢惊动,惊了要丧命呢,还是让他自然醒来吧。其实,周二爷是吓傻了。

周二爷夜半遇狼的事,当夜就被村长报到镇上。第二天一早,县里就派来电视台的记者采访。鉴于前段时间“假虎案”的造假新闻,电视台的记者慎重地进行现场验看,果然有狼的足印!电视台记者前后左右地好一阵忙活,把县林业部门的领导也给足了镜头,说这是退耕还林的结果,三十年不见的“老对头”又回来了。这还不算,林业部门还奖励周二爷一千元,表彰他保护野生动物的功绩,还让他坐上镇长的车到电视台录相,说是让他在电视上和全县的观众见见面。

这下子可把周二爷美得不知说啥好了,光张着大嘴傻呵呵地乐。心里想,因祸得福了,白喝一顿白酒、白和狼过了一次招儿不说,电视台还露了一把脸。林业部门白给了一千元“压惊”钱……这都是我周二爷时来运转的好兆头哇,说不定今年还能摊上啥好事呢!录完了相,林业部门的领导用专车把他送回家,问他还有什么要求。周二爷也没客气,张口就说:“我为保护野生动物,把过年的鞭炮提前放了,你们得给我补上。走,我知道哪儿有卖的……”其实,他心里想着儿子的积压鞭炮呢,也想让儿子沾他点光哩!就这样,周二爷赶狼的新鲜事儿,就像长腿似的,太年初一就在全县传开了。

大灰狼临死时

那一年 ,二哥养的二百多斤重的肥猪遛豆茬子吃。刚走进收割后的豆地,就被一只大灰狼咬着它的耳朵往前赶,边走边用尾巴敲打着它的屁股,慢慢地走出豆地,走进荒草甸子。开始,那肥猪不肯就范,不停地嚎叫。不一会儿,便没了声息 。我和二哥听见猪的叫声,便一人拿一把铁叉,慌忙追去。三爷闻讯后,便提着那支生了锈的老洋炮,尾随着我俩追猪撵狼。                                                 

追进荒草甸子一看,那头肥猪已被恶狼摁到,将它的肚皮掏开,正一口口地吞食着它的内脏。三爷不由得大怒,抬手就是一洋炮,也不知打中没有,反正那狼夹着尾巴一溜烟地逃跑了。三爷见状便领着我俩分路追击那只狼,当太阳快落山时,那狼被我们追急了,便一头钻进一个草堆里,躲在里边一声不哼。我看得真切,端着铁叉狠狠地向草堆里扎去。那狼也真是有主意,仍是吭都不吭。这时,二哥和三爷也先后赶到。我边往草堆里扎铁叉边喊:“狼被我扎住了,快扒草堆!”三爷见状信以为真,领着我俩手忙脚乱地扒草堆。果真见那狼翻着白眼躺在草堆里一动不动。再仔细一瞧,铁叉没有扎中它,而是贴着它的肚皮扎进泥土里,它咋就死了呢?“是装死!”三爷说着便往出拔铁叉,我和二哥也忙着帮三爷拔铁叉。谁知这当儿那狼竟腾地站起,熬地一声蹿出一米多远,一溜烟儿似地逃走了。三爷忙操起老洋炮,对准它的后腚就是一枪。可惜天黑了,沒打上,让它溜掉了。

那几天,小伙伴儿们都不敢进草甸子里捞鱼了,怕遇上那狼。唯独狗剩子胆儿大,敢领着大黄狗陪他妈去荒草甸子边的苞米地里掰苞米 。那天,狗剩子妈钻进苞米地就开始忙活。狗剩子领着大黄狗在附近玩耍,不远不近地跟在他妈的后边。渐渐地,大黄狗玩腻了,溜出苞米地,狗剩子也没在意。突然,他听到大黄狗发出哼唧声,他还以为大黄狗在和别的狗在咬架,便倾耳静听。可瞬间便传来了大黄狗的哀嚎声。狗剩子一急,起身便向狗叫声奔去。只见他的大黄狗正长拖拖地躺在草地上气息奄奄地翻白眼呢,旁边则是一只满嘴是血的大灰狼,正瞪着绿莹莹的眼睛瞧他呢。狗剩子当时就吓傻了,还未及回过神 ,大灰狼就朝他扑过来。他“妈呀”一声惨叫,便什么也不知道了。

那天,狗剩子妈急红了眼,在后边一路哭着喊着追赶大灰狼。多亏那天中午三爷溜野鸡套时碰见了那只叼着狗剩慌跑的大灰狼,他不敢用洋炮打,怕再伤了狗剩,只能骑马追截。那大灰狼终于经不起三爷的追赶 ,只得放下狗剩夹着尾巴逃走了。三爷救狗剩要紧,只朝那狼胡乱地放了一枪,只见那大灰狼随着枪声嗷地回头就咬,栽了个跟头,接着又翻身跃起,蹿进草从中没了踪影。三爷估计,肯定是打中狼的后腚了,不然它不会返身嗥叫,也不会载跟头的。可惜没击中要害,还是让它逃掉了。从此,狗剩的脑袋下边就留下了一道紫疤,人们也再不管他叫狗剩了,都叫他狼剩。从此,狗剩的爹妈就领着狗剩带着白酒和罐头来三爷家谢恩,说啥也要给三爷当干孙子 。要是没有三爷救他,他的小命早就报消了。三爷高兴地收狗剩为干孙子,还当着狗剩的爹妈保证:“一定要除掉那个大灰狼,为家乡保平安。”                                  

转眼进入腊月,三爷走了趟大兴安岭。他是找鄂论春朋友借猎狗的。前些年,一到冬天三爷都去它的鄂伦春朋友那里借猎狗打野猪和黑瞎子,只是近些年他年纪大了,才金盆洗手的。现在他又去鄂伦春朋友那里借猎狗,显然是要除掉狼害的 。

 一天上午,三爷骑马回来了,身后还跟着十二条猎狗。他告诉我和狗剩:“你俩也跟我来,咱就找那大灰狼算帐去!”三爷这般说,我俩二话未说,蹦蹦跳跳地跟着三爷向村边的草甸跑去。走着走着,发现了一堆狼屎,里面杂掺着一些猪毛和没消化的碎骨头 。再往深处走,又发现了一堆像是刚吃过的半个猪头。可能是大灰狼 正享用美餐呢,见我们赶来就匆匆逃走了。三爷仔细察看了 狼踪,便喊了声:“黑子!”只见一条大黑狗跑到三爷身边,先是围着那半个猪头嗅了一阵,接着便径直向右边奔去。刚走出约百十步,忽见大黑狗两耳一立,嗷地一声向前一扑。只见大灰狼箭一般地蹿出苇塘,转身便向西北逆风而奔。大黑狗紧随大灰狼冲出苇塘,却突然停步不撵了。三爷见状便喊:“大白、大黄,上!”伴随着三爷的吆喝,只见两条猎狗亮开四爪,伸开细腰,旋风般地向大灰狼刮去。大灰狼则如被旋风刮起的一片小树叶,风猛速更急 。大灰狼确实老成有道,弯子甩得也极好。身在草丛中,尾在草尖上 ,远远望去,既像是船帆在调整方向和船速,又向一团灰色的雪球左翻右转地在有意地戏弄追它的两条猎狗,竟把我和狗剩看得眼花缭乱,欣赏着难得一见的狼犬大战。一里、二里......训练有素的两条猎狗紧紧盯着左旋右转的灰色雪球。十米、五米、一米,眼见着猎狗已经张开了嘴巴,却见大灰狼嗖地一个急转弯,两条高速奔驰的猎狗陡转不及,一下子射出四米多远,待机转身时,已被大灰狼甩掉五米左右。

一个为生存而拼命狂奔,两个在其身后而舍命追逐。大灰狼不停地重复着它那扣人心弦的完美佳作,眨眼的工夫 便将两条猎狗甩开。若是百米竟赛,大灰狼肯定不是猎狗的对手;若是搞耐力型杂耍竞技,猎狗肯定是甘拜下风了。我和狗剩看得着急,便跑到三爷 面前急声说:“三爷,多放几条狗吧,大灰狼一旦伸开腰,猎狗就会累吐血了!”“别着急,我的好孙子,三爷今天就是要你俩见识见识大灰狼是怎么死的!”    三爷的心情似乎格外地好,他一边从皮兜里拿出一把铁刷子,轻轻地梳理着马背,一边笑着说:“你俩只要仔细注意一下大黑狗,就能发现好戏才刚开场哩!”这时我才注意到那条大黑狗。它才不看同伴追逐大灰狼呢,而是先围着苇塘嗅了一阵,接着又像是发现了猎物一样,急匆匆地跑到苇丛稀少的雪地上,先是用爪扒开积雪,接着便趴卧在扒开的雪窝里。

约一顿饭的工夫,我突然发现大灰狼一个急转弯直奔西北方向。两条猎狗又被它搞得晕头转向,掉过头来奋起直追。大概那大灰狼特愿意和它的对手玩马拉松赛,在两条猎狗的追逐下显得悠闲自如,有条不紊。而后面的两条猎狗。则张着大嘴伸着长舌,不停地喷云吐雾,眼见着被大灰狼甩得越来越远。说来也巧,大灰狼可能是为了避开狗群的偷袭 ,开始奔屯子方向跑,接着又一个急转弯,竟然直奔大黑狗藏身的地方跑来。十米、五米、一米......几乎是毫厘不差,只见大黑狗竖起耳朵,偷偷地窥视着大灰狼的动静......就在大灰狼从它头顶跃过的一刹那,大黑狗突然纵身一跃,一口叼住了大灰狼的下腹部。不知道是大灰狼的速度太快 ,还是大黑狗咬狼心切,明明见他一口叼住了大灰狼的肚皮,却没有叼住,只见大灰狼嗷地一声怪叫,回头就是一口,大黑狗却来个就地十八滚。躲过大灰狼的回头一击。大灰狼不敢恋战,掉头向西南方向逃去。

我不得不对大黑狗刮目相看了,它咋就能猜到大灰狼就能从此经过呢?就在我百思不得其解的当儿,却见大黑狗不但没去追大灰狼,反倒像东挪出约一百米,仍如上次那样刨开厚厚的积雪,将身子隐入雪窝里。三爷见状满意地抹了把胡子喊道:“ 四眼子,花脸豹,上!”那个叫“四眼子”的猎狗,和那个叫“花脸豹”的猎狗,听到三爷的口令后,替下了大白和大黄,发疯般地向大灰狼追去。再说那大灰狼虽然久经沙场,但倦体总也经不起生力军的穷追猛赶,渐渐便有些力不从心了。不过一袋烟的功夫,就又折了回来。如先前一样,经直奔向大黑狗的第二个藏身地,大黑狗又是一个疾扑。大灰狼这次没有躲避,而是弓身从大黑狗的肚皮底下横穿而过,紧跟大灰狼身后的两条猎狗由于速度太疾,竟与大黑狗撞到了一起。等猎狗缓过神来,大灰狼已跑出了十几米。三爷见状急忙跨上马背,带领十一只猎狗成扇面型向大灰狼追去。此时的大灰狼已奔跑了一个多点儿,对如此多的生力军如何能招架得了?无奈,便一个箭步冲向冻干凅的河道,而跟在后面的猎狗则自动游离出三个方队。河道两旁有六条猎狗搞迂回包围,河道里有五条猎狗舍命穷追。一条猎狗终于触到了大灰狼的尾部。说时迟,那时快,只见那条猎狗一身脖子,便一口叼住了大灰狼的后腚。大灰狼也不示弱,猛地掉转身,甩掉了那猎物的攻击。其它猎物见状蜂拥而至,把大灰狼团团包围。突然,大灰狼的身下猛地跃出一个黑影,一口掐住了大灰狼的脖子,先是恶狠狠地向左右甩了两甩,接着便将其按在了雪地上。原来,大灰狼左突右冲的当儿,竟鬼使神差地又跑回大黑狗的藏身地,中了大黑狗的埋伏。

这次,我终于听到了大灰狼的哀嗥。它先前还能四爪朝天地乱抓,随着叫声的逐步微弱,便渐渐地不动了。继而,它的身体不停地抽搐,雪地上印染着一滩鲜红的血迹。群狗都伸着长长的舌头,围着三爷不停地喘着粗气,望着三爷好像是在邀功。三爷则从怀中掏出酒瓶,咕嘟嘟地一阵狂饮。喝够了,又从腰间抽出短烟袋,拧上一锅烟沫子,吧嗒吧嗒地抽起来。

突然,我见那大灰狼停止了抽搐,竟慢慢地爬起,继而又吃力地坐了起来。那两只半睁半闭的眼睛睁的大大的,却失去了凶狠的光泽。只见它将两只前爪微微举起,并慢慢合拢,好像是对三爷缓缓地作了一个长揖。等它在举爪时,看来已是力不从心,再一次缓缓地倒下,被大黑狗咬伤的脖子上,慢慢地往出流着黑血。

 听人说,“鸟之将死,其鸣也哀”。这大灰狼也一定是不愿离开它纵横驰骋的大草原,而是对它的对手——人类作最后一次依依惜别吧?我想。就在我胡思乱想的当儿,那大灰狼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痛苦呻吟,便一动不动了。只是那两只眼睛却越睁越大,定格在我的眼球里……  大灰狼死了,死在三爷的手里,也死在我心里。

—— 明天继续——

    转藏 分享 献花(0

    0条评论

    发表

    请遵守用户 评论公约

    类似文章 更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