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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辽宁作家】高穹 | 伊娃

 聚力阅读 2020-06-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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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现伊娃不见了,我站在庭台上,冲着漫无边际的黑夜风一样地呼叫着:伊娃,咪咪,伊娃,咪咪......

清明过后的夜色像怀春的少女,被春风撩拨得爱令智昏,弄不清它跟谁在搞暧昧玩朦胧。一分钟,两分钟,五分钟,十分钟......依然不见伊娃出现。我继续呼喊,借着庭院的灯光,我瞅准墙外那棵枝干伸展到院子里来的杏树,期待着一个轻灵乖巧的身影从它底部挪腾攀爬上来。20分钟之前她还陪着我在院里伸胳膊扔腿的,那时她在我白天刚播撒了菜籽的园地里刨土就地方便,不知是拉屎还是撒尿。在我做转身运动的当口,再回身她就已经沿着她谙熟的路线站在高高的墙头上了,她的头顶是那棵拿掉了树冠的杏树,她在那儿研究了一会,豁然通透了一条人生哲理似的,就毫不犹豫顺着杏树的树干溜了出去。

这是她第一次走出方而深的庭院,私奔外界去了。我那时一点不担心,因为她已经由暗昧懵懂的小奶猫出落成机警聪颖的童女猫,相信她对自己的安危去向深谙在心。

但近半个小时她都没出现在那棵杏树旁的高墙上。我这才开始着慌起来,像丢失了心灵里最不愿失去的一个至爱,一声声呼喊拽带着我不安的心绪被嬉闹的风捉住,在朦胧的暗夜里拎来荡去,够不着天,接不了地,无着无落的。因不确定她到底是不是走失了,我还是稳住了自己的情绪,收回了呼喊。走回家我取来前庭大门的钥匙。

前庭这道严丝合缝的大铁门在一般情况下是不随便打开的。这一般的情况无怪乎就是要经过这道门去办某件事,是在情非得已又必为之的前提下。可以说这是一道与外界不常接通的大门。经常锁门闭园,自然不会户枢不蠹,锈蚀斑斑的上下滑轮,每打开一次门都会艰涩阻滞,发出刺耳的声音,惊动四舍。这也是我不愿意招惹它的最主要的原因。但为了伊娃,我什么都顾不上了,瞅瞅邻舍一边灭灯,一边亮灯,咬咬牙,怎么样也要打开这道门了。

经过一番虐心的开通,门打开了,一团像是被风吹来的身上亮着点点白色的杂色茸茸球正卧在门前方的水泥地上。没等我喊伊娃她就迅捷地从我身边跑回了院子,挪腾弹跳径自又爬到了一面墙上。一番周折我关好了门,回望墙头上的伊娃,何时又不见了踪影。再望向那棵杏树,兀自疏影斜横。

我不再捉急,走回屋子,关闭庭院灯,伏在屋门旁洞察伊娃的动静。幽暗里,那棵失去了顶端优势的杏树,四周密集着旁逸斜出的枝枝蔓蔓,在风里似招惹是非地晃动着。

伊娃一定要好好的,这是我对她也是对自己的承诺。就算她不是女儿用重金赎回的一条生命,我也会视她如至亲般倾其所爱。自从女儿将伊娃的双亲生生从她的世界剥离,带回北京那天,不满两个月的伊娃“喵喵”的哭叫声让我心难安忍,当时我好不容易把怕生的她抓住,安抚在怀里,她却以蛮力抗拒,难以顺服在我面前。经过几日的接触,驯化,安顿,亲和,她终于孩子似的黏上了我,白天夜晚,除了厨房(或许她讨厌人类的食材,没有她的猫粮味道好,故而不喜欢进厨房),书房、卧室、卫生间,有我的地方她都能循迹而来,直跳或攀爬到我的腿上,顺势直抵我肩头,然后用她毛茸茸的黑白黄相间的头蹭着我的头,嘴里半隐半现娇嗔的声音,好像在嗔怪我为什么把宝宝她一个人扔下。也为此我的小腿和大腿上的新伤旧痕像一串串无需破译的爱的密码一直鲜活在那里。

伊娃每次跳到我腿上,习惯仰脸望着我,眼里像窝着一泓温泉,眼波一漾漾向我传送着高于人体的温热,接着一声绵软而短促的喵叫,令我整个心黄油般稀里哗啦松软下来。我无力抗拒轻轻托起这团柔软,用脸摩蹭着她的脸,她那时总眯缝着双眼,沉浸在被宠爱的享乐里。在我们之间这已经是一种约定俗成的习惯。为了饱足她爱的饥渴,清晨我会长时间呆在卫生间里,直至我双腿麻木,或者晚间长时间保持一种姿势坐在电脑前。没办法,在这家里她只认准了我一人,像孩子般日夜黏着我。我都不知道白天上班时,没有我她自己要靠什么捱过一段寂寂寥寥的时光。

每次回到家她无声地围着我身前身后地转悠,与我若即若离不知是她无声胜有声地对抗,还是为了验证我是否对她冷落的一种试探,我喊着伊娃迎向她,她这才拖着娇柔而悠长的喵声走近我,然后我们又黏到了一起......

伊娃来到这家里已经两个月了,最初她与母亲生离死别的殇情在我的关爱下慢慢弥合了。很快她能主动与家里其他小动物友好地往来,和睦相处,努力融入他们的生活中。比如专属于她的食物,经常会被家中狗哥猫哥分争飨宴,此时她不聒不噪旁观以待,瞅准机会一个倒钩爪伸进挤满了猫哥或狗哥肥头大脸的食钵里,然后从一旁迅速抬起前爪,一粒喵粮便稳稳地攥取在她小小的猫掌里,放到地上,坦然自若一边吃去了。接二连三,直至能及时获取到属于自己的那一份食粮即可。每每猫哥狗哥都是以一副长者自居的嘴脸,对她拱手相让的食物不哼不哈,甚至因为争宠而对她嫉恶如仇,静观其变后她依旧伏低做小,以主动迎合来泯恩仇。

基于这一点,我疼爱伊娃就不是平白无故了。慎独慎微而非特立独行。或许她一开始就意识到自己是个留守猫童,而且与父母一别永别,一辈子都将相望无期。父母与她也渐渐只是个萍轻水浅的生命符号。所以她总想尝试在有我的场所里,从一个环境逃离另一个环境,以此求证她存在的意义,所幸的是,每一次在她茫然四顾举目无助时,我都会小心翼翼扶正她倾斜而敏感的心性,让她本娇宠的猫性依附得当。

像今晚,我已给足了她无以替换的存在感,可是她一而再从我眼皮下玩消失,以便引申出我对她由关注度到重视度的心理动态,我想伊娃是患上了重度爱的缺乏症。我不能再随其导演,而被左右。必须让她自己无趣地退出这场没有观众的独角戏。

隐在暗处,我一刻都没有放松对她的关注。大约十来分钟左右,她出现在杏树下,驻足探视,似乎在逡巡院中熟悉的身影,当意识到这方深深的庭院里只剩下她自己时,蓦地沿着原路线疾跑起来,沿途好像有一处阻碍,她腾空一跃,顺利过关,速度之快令我瞠目,一会儿功夫连跑带跳出现在屋门前,冲着家门喵喵狂叫起来,一扫之前拿腔作势的喵叫,整个一个慌不择路,有失自我,但又不得不坚强面对的猫性的彰显。

虽然伊娃改变不了留守猫的命运,但我想今夜她已经在爱的功课上完全了一部分自我,她终要长大,包括心性、猫性。此刻该是我为她打开房门的时候了。

作者简介

毕丽青,笔名高穹。生于大连,幼教工作者,喜欢小说和散文创作,曾在多家散文刊物发表作品,2016年获得“世界感恩节”散文征文大赛金奖。2017年被聘为《散文选刊》签约作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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