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让阅读成为一种生活方式 作者：傅敏 夏夜，无风，闷热。胳膊上，湿津津的汗渍招引着蚊子们在周围旋转，急从身边拿一把扇子将蚊群忽扇得四分五散。右胳膊外侧却稍有疼痒，禁不住抓挠几下，瞬间，疼痒处涨烧，凸显出一个黄豆大的水泡，稍倾，水泡涨大，红肿得如拇指大小。从刚果回来不久的战友俊林来看我，见状忙用蜂油精帮我涂抹。俊林说，这要在马丁戈卡耶斯，至少要在医院挂几天液瓶，吃几片药，要不然会死人的。听得有些瘆得慌——一只蚊子而已。 马丁戈卡耶斯是什么地方？我试着念了数遍，仍然觉得生疏，别口。也难怪，没去过，更没有那地方给予的什么特殊经历。战友俊林说，那地方的蚊子要命呀！生存中，恐怕没有比要命的事有记忆了。 夏夜，马丁戈卡耶斯，无风，闷热。 蛰伏在工棚砖缝里的一只蚊子悄无声息钻进床帐，在一条胳膊上扑落。它好像不只是来吸食血液。瞧它，后尾高翘，前身俯倾，将它那尖利的针芒猛扎进去，约是埋种下了什么种苗，之后如完成使命般得意的扬长而去。第二天起早，工友们都起床洗漱，拿碗盛饭，俊林却感觉浑身疲乏无力，时冷时热，起床困难。他把从家里来时备用的感冒药拿出来，饮水服用时被一工友看到，说成啥要背他到附近卫生所诊查。俊林不愿给人添麻烦，坚持不去。主管项目的同乡加战友计昌走进工棚，他说车子就在门口，这事拖延不得，同室的工友硬把俊林架上车，去了附近的医疗诊所。 俊林的病果然不是感冒。这种病叫疟疾，主要传播途径是蚊子的那张尖如针锋的臭嘴，在工棚外不远处的村落里有不少人患过。若染上需及时治疗，稍有延误性命难保。这可不是吓唬人，当地人有的染上，不重视或当感冒病去处理，大都性命不保。医生对这种病司空见惯，他友善地展开黑色的脸，微笑时，那两排白色的牙齿份外显得鲜明。他说：氯喹片、青蒿素对该疾病治疗最好。青蒿素医院没有，先吃喹宁片吧。 一排土木结构的平房里，摆放着几架陈旧的医疗器械，一支使用得已经老化的针管上，那些字母和毫升指示数已经被磨损得若有若无。医生用温水冲洗了一下针管，然后将针剂打开，吸液，对胴部直接注射。俊林没看到用酒精棉球消毒，问医生，医生说在这儿打针一般不消毒。俊林在昏沉中就担忧：医生治疗这么粗糙，可别疟疾没治好又传染上了其他病。他就担心医生的技术，担心病情被耽误加重，说不定会客死他乡？想起千万里外，老婆、孩子、孙子一大口人家，都还盼着他哩，五十岁的大老爷们眼泪刷刷地淌了下来。 战友计昌就安慰他：我能把你们安安全全的带来，就能把你们安安全全的带走，安心，放心。 还真见效，就几针药加西药片，疾病在三两天后就退了。俊林高兴，大家高兴。只是，那双眼愈加模糊，以至开挖掘机时仪表指针及前面的方向有时都看不准。治眼疾成了当务大急。事物的双面性在俊林治疗疟疾的过程中小有体现。片药和针剂的连续服用让肝脏难以承受。俊林想服用中药，这样对肝脏损伤轻，但在马丁戈卡耶斯无异于天方夜谈。在俊林的意识里，他家乡的乡村卫生所里，啥样的中药都会抓到，而在马丁戈卡耶斯，甚至在刚果，比马丁戈卡耶斯再大些的城市医院，中药还只是书面上的一个单词，这个单词还只是少数刚果人略知。俊林就愈发觉得远在大洋彼岸的太行山窝里亲切了，可爱了。 从健康考虑，项目主管建议俊林回国，主要针对眼疾，这也正好随俊林所愿。临离开前，俊林想给远在中国太行山里生活的家人和友人捎回些异乡之物，在俊林的家乡，外出做工的人数以万计，他们每逢归乡都会给家人、亲友带回礼品或地方特产，哪怕是一壶陈醋、一块面包、一张酥饼。俊林多方打听工友，弄清当地土特产，弄清楚什么东西带多少能通过关卡检查。 他还特地将几元几十元的非狼币分别装在几个外衣兜里，以备在机场或其他关卡上使用。登机前，那些工作人员先不说你的行李是否符合检验标准，你不主动给他递几张零币，他会主动以检查的名义搜身，有多少零币和他的看中小物件，他们会全部扣留。文明执法，在他们的那些“另行检查”的工作人员身上，还真的难以体现。 当去往中国的班机从机场起飞。俊林在马丁戈卡耶斯八个月的打工生活告一段落。他在机仓里看到，周围座位上坐着的同行者大多是黑头发黑眼睛中国人，亲切、熟悉的气息让他的心很快松驰下来。他踏实地合上眼，什么也没想，什么梦也没做，美美地从刚果睡到了中国。在机仓乘务员温馨亲切的提示，俊林以一个出国非洲务工者的身份，走下机仓，踏归乡土。 洁白的瓷砖裹着一幢小楼，三间两层，铜黑色的铝合金门窗镶在其中，得体漂亮。小楼与其他邻里的楼院排在一起，其样式和新旧程度相差不大，此小楼也就成为整齐化中的一份，乡村街道统一规划，美化亮化也是现今新农村建设的一项主要内容，俊林前些年与儿子联手，在工地上作技工攒下了些积蓄，一鼓作气盖起了这幢三间二层小楼。他划计着再干上三五年，挣个养老钱，也就该收手歇息了。都已经是五旬之年膝下有孙子的人了，还能动弹多久也说不清。 一家人围着一张桌子，简单炒了几个菜小作团聚，毕竟离开家去了千里之外的非洲刚果七八个月，离聚的欢快自不必说。俊林因为眼疾未愈不能沾酒，儿子说以茶代酒，俊林突然想起从刚果带来的一样“好东西”，起身去拿来，拆开封口倒入茶壶冲泡，然后各自倒入杯中细品，味道如实不同。小孙子争着也要喝一口，一口下肚却紧皱眉头，张着小嘴慢声细语：苦！一家人被逗得大笑…… 俊林的眼疾恢复很快。县中医院一位普通医生给他开了两个疗程的中药，附加着媳妇给他熬煎了几天“茵陈水”服用，模糊的视线说清利就清利了。 俊林说要来家里看我，我很意外。年初，他告诉过我要去刚果务工，最早年底或次年秋季回国，这才七八个月冷不丁就跨洋越海回来了。家里客厅的沙发上，我们相视而坐，添加着茶水，叙说着有关刚果务工的日子。俊林说到激动处，就感叹：咱成天埋怨命不好，日子过得艰难，去刚果那边看看，才知道啥叫穷苦人，啥叫艰难，给人家比咱就知足吧。 一个略大于拳头的东西被一层层透明胶布缠着，撕下胶布，又缠了几层软包装纸，脱落间一个玻璃瓶抖露出来，里面装着满满的一瓶酱色颗粒，由于瓶体上商标的标注是外文，我一时也读不懂文字和符号的意思。俊林解释说：这是地地道道的非洲咖啡，来自原产地，只是上飞机有限制，我就带回了两瓶，那一瓶让家里人看看眼界，这一瓶给老战友尝尝鲜。 我们打开瓶盖，启封，用勺子掏进杯里，烫热的开水随即注入，一群咖啡颗粒瞬间熔化，浮飘出一缕清气夹着浓香。我们也学着咖啡厅里的人那样，端起杯细细地品味。俊林禁不住噗哧笑出，我也跟着笑，约是想起当年在部队时的某一个情景，不，俊林可能会想得更多更遥远。 作者简介 傅敏，又名傅有增，中国作家协会会员、中国散文学会会员、中国报告文学学会会员、河南省作家协会会员、林州市作协副主席。主要作品有散文集《耘之痕》《泥土边的事》，报告文学集《匠乡雄师》《点燃》，大型文集《布谷林州》，电视剧《夙愿》《许东仓》。曾获第六届冰心散文奖、《小说选刊》征文一等奖、首届蒲松龄散文奖等奖项。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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