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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现魁 | ​共将兰藻写乡情

 聚力阅读 2020-06-28

张之、宋词与作者

共将兰藻写乡情 

——回忆我的朋友张之与宋词二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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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朱现魁

张之与宋词二先生,皆邺下才人,而且都是我十分要好的朋友。我与张之先生之相识,盖在1984年4月。其时,他遵业师河南大学教授华钟彦先生之嘱,在安阳寻觅能写旧体诗词的同好,以为成立河南诗词学会做准备。孰料初次晤面,即数语订交,至今已三十五年矣。宋词先生的大名,因他改编的豫剧《穆桂英挂帅》久已唱响全国,故知之甚早,但相识却很晚。记得是1996年6月,我得知《宋词诗词集》已由中州古籍出版社出版,遂致函宋先生求购。不数日,先生就将签名本诗词集及两部长篇小说《南国烟柳——柳如是》《一代红颜——陈圆圆》一并寄来。宋词的诗词,多是他在历次运动中悲惨遭遇的真实记录。我读过之后,感慨良多,于是就填了一首《金缕曲·〈读宋词诗词集〉赠宋词先生》的词给他寄去——

邺下多奇士。到而今、鸣銮佩玉,高名犹记。浪打衡漳流不尽,又睹先生才气。向舞榭、描红绘紫。对酒赏花传余韵,和心魂、醉写梨园史。仙袂舞,乐声起。 

才人自古多颠踬。且由他、风狂雨骤,霜风磨砺。度尽劫波情未老,君自皎然无悔。正艺苑、春光明媚。巾帼帅旗飘四海,更留得、刻骨回肠字。为故里,写新意。

〔注〕明朝安阳人郑廷玉兼善杂剧、音乐,向有“佩玉鸣銮”之誉。

他在回信中,称赞我的词写得“颇见功力和才情”,并说很高兴能在家乡“得一诗友,得一知音”,且随信寄来他的和作《金缕曲·依韵答朱现魁诗友》——

好酒非狂士。把平生、沉浮荣辱,吟成传记。泪尽心灰人已老,再不争强赌气。任市侩、涂红抹紫。故土重温儿时梦,总难忘、兴衰家园史。将枯笔,又拿起。  

 高才未遇亦巅踬。想诗人、蓬窗乐道,案头砥砺。梅花无意争春宠,傲骨铮铮何悔。笑桃李、一时娇媚。喜得家乡知音者,费吟思、赠我珠玑字。答一曲,表心意。

而后不久,他在一次电话中询问,安阳有个叫张之的,他撰写的《红楼梦新补》,文笔甚佳,我很佩服,不知您认识此人否?于是我就把他介绍给了张之先生。张先生读过他寄来的作品,啧啧称赏,倾佩不已。他们二人,一在安阳,一在南京,然皆邺下翘楚,他们的相识,虽以我为中介,但实在也是天作之合。嗣后张先生见到我与宋词的唱和词,也高兴地追和了一首——

金 缕 曲

追和朱现魁、宋词二先生(步韵,普通话音韵)

邺下非无士。数从头、三曹七子,史书曾记。康乐观鱼圭塘月,添得葱茏佳气。今又见、梅白芝紫。双璧合时朱华冒,遏行云、一部尘劫史。漳水上,浩歌起。  

 世人几个不奔踬?叹书生、临风历雨,百般磨砺。未竟学诗当年志,雪鬓怎能无悔。辜负了、蜂狂蝶媚。闾里盛衰多遗续,待飞鸿、为列千行字。春汛动,雁何意?

词的上阕历数安阳古代的才人佳士,从汉魏的三曹七子到北宋的韩琦,无不以出色的文学成就彪炳史册。至于当今,说是又见“梅白芝紫”云云。有一次我问先生,这几句词何所指而云然?先生回道,指的是宋词先生与老兄您呀。我说宋先生惊才绝艳,名震华夏,他当然是梅、是芝、是随珠、是和璧,而我不过是一块普通的石头而已。看来在老兄笔下,我是沾宋词先生的光了。先生听后,莞尔一笑,遂又正色道:“说实在话,您老兄的这首词写得还是满有水平的,就以换头处的‘颠踬’一词而言,就比我用‘奔踬’一词,更为佳胜。”词的下阕,开首三句是对宋先生的慰藉,中间数句说自己因“续红”而未竟学诗之志,而今两鬓斑白,追悔莫及。词的结尾“春讯动,雁何意?”即遥问宋词先生,现已春讯萌动,您是否该动身返乡,我们好一叙互相渴慕的情怀?


宋词先生返乡的日子终于敲定,我和张之先生及安阳县文联的张尚兰女士相约到汽车站迎候。张女士与宋词先生是旧相识,而我们二人与宋词先生虽神交已久,却未曾谋面。谁知乍一相晤,竟如相识多年的老友,殷勤问候,言笑甚欢。此时,当天的《安阳日报》已送到车站邮亭。我顺手买了几份,看那报头上的日期,是1997年4月24日。就在这一天的报纸副刊上赫然刊登着我们三人的“金缕唱和词”。宋先生看后大为高兴,说这是我们二位送给他的最好的见面礼。

当晚,宋词先生即下榻于火车站对面的“阳光酒店”,这是张之先生的爱女张林洗女士事先就安排好的。张之先生拟于翌日中午设家宴为宋词先生洗尘,嘱我告知时任安阳市人大副主任的吴培泉先生,届时与我一同前去作陪。可吴主任回复道,家宴就不要办了,明日晚七时由我出面,以安阳市人大常委会的名义在中原宾馆为宋词先生接风。那天晚上出席宴会的,除吴培泉主任外,还有市委宣传部长张启生、市委组织部副部长黄运然、市文联主席黄京湘、市文化局副局长党相魁以及《安阳日报》总编李宝林诸邺下俊彦,余叨陪末座,可谓三生有幸矣。以如此规格的宴会,欢迎宋词先生故里之行,彬蔚之盛,实所罕见。与座诸公,与宋词先生欢声笑语,倾盖如故,给宋词这位大半生寓居他乡的游子以极大的安慰与满足。宋词先生每忆及此,总是感激涕零,激动不已。这次晚宴,我当时曾写了五首绝句以咏其事,其中一首写道——

中原才子老江南,此日相逢酒半酣。
不是乡情能醉客,哪来妙语助雄谈?

这段时间,因老伴住院疗疾,未能与宋词先生多作盘桓。但也忙里偷闲,与其在彰德路旗亭小酌,聊尽朋友之谊。那天,宋词先生诗兴大发,即席诵读他喜爱的诗人黄景仁、郁达夫的诗词名作以及他自己写的诗词。声震屋瓦,一座皆惊。当得知先生乃著名豫剧《穆桂英挂帅》的作者,且为安阳县吕村人氏,座客皆肃然起敬,赞叹不已。

这次宋词先生在安阳大约待了个把月,应邀参加了各方面为他举行的许多活动。数次回老家安阳县南吕村访老宅,咨耆旧,“故土重温儿时梦”,为他写以家乡为题材的长篇小收集素材。同时还乘便赴北京看望了马少波、黄宗江、郭汉城等几位戏剧界的老友。

他认为文化界对张之先生及其创作的《红楼梦新补》的宣传评介还很不够,于是就抽暇对张之先生进行了数次认真地采访。此后不久,他撰写的长篇报告文学《辛苦“补天”到白头》于广州一文化期刊上发表,在文化界广为传诵。张之先生读过此文,高兴异常,不无感慨地说:“同一件事,在作家和记者笔下各有所重,就是不一样啊。”是的,宋词先生同学术界人士一样,将“红学”看作是当代三大显学——甲骨学、敦煌学、红学——之一。定位之高,蔑以加矣。故其对《新补》出版的评介,眼界开阔,高屋建瓴。而当时报导评介《新补》的记者可谓夥矣,而皆不及宋先生之准确到位。

韶光荏苒,岁月不居,转眼已是5月下旬,乡情浓挚的宋词先生就要回南京了。临行前一天的晚上,张之先生特意在“阳光酒店”为宋词先生践行,由我与张林洗、刘文凤以及另一位忘其姓名的女士作陪。一开始一种无名的乡愁黯然而生,柳永的“都门帐饮无緖”也许是对这种氛围最好的形容,而且渐深渐浓,终于弥漫全屋。这时,张林洗女士即兴清唱了一首流行歌曲为宋词先生送行,打破了这难堪的沉寂。在一片喝彩声中,极大的引发了宋词先生的雅兴。遂清清嗓子,拿态作势,亢声演唱了他的成名剧作《穆桂英挂帅》中“辕门外放罢了三声炮响”一段。声情并茂,赞语盈庭,连酒店的服务员也不禁为之拍掌叫绝,把整个宴会的气氛引向高潮。我曾为此写了四首绝句以纪其盛,其中两首是这样写的——

惜别筵前祝语频,酒酣耳热性弥真。

消魂最是辕门帅,自唱心歌孰与伦?

芳醇潋滟玉杯深,旧谊新交取次斟。

今日离乡非昔日,家山万里有知音。

越数年,张之先生在贤婿苗祥陪同下,专程到南京细柳巷看望宋词。并绕道黄山脚下拜访了《红楼梦新补》人物咏的作者,虽神交已久,却从未晤面的宛陵诗人张燮南,留下了“我有神交友,居住黄山下。声誉九霄云,诗篇葡萄架”(《梦游黄山》)这样脍炙人口的诗句。而后又从黄山折回南京,与宋词再度相晤,盘桓数日,兴尽而归。

从此以后,他们鸿雁传书,往来不断,在学术和生活上,互相关照,互相支持,成为心心相印的知交。2002年4月宋词函示张先生一阕新词《金缕曲·七十自寿》,流露出了颇为消极悲观的情绪。其中有句云“无聊岁月闲中度。病新添,心灰人懒,无言可诉。”甚至还说“春已去,无归路”。张先生读后,即赋古风《邺水篇》予以慰藉。开头即赞美他的才华与成就:“邺水涌才又八斗,翰藻弦管周旋久。”结尾又倾情开导:“秣陵烟树秦淮桡,推窗但见夕阳高。夕阳似识凭窗意,再放金光十万条。”于此同时,我也填了一阕“和宋词先生七十自寿”的《金缕曲》,予以慰藉和鼓励。中有句云:“莫道斜阳暮。望西崦,峥嵘瑰丽,云端高路。自信人生双上寿,七十欣当起步。更奋鬣,风追飚举。”

此后不久,张先生又写了一首《赠宋词先生》(今韵)的七律——

邺下才人白下华,管城公与伴生涯。

大江东去逐情涌,青鸟西来携意遐。

岂畏嫌真时汗简,生憎害物屡扬檛。

慢誇西陸咏蝉作,且看一丛风雨花。

诗的颈联,赞扬他的作品敢于反映现实,揭露时弊,对于那些害物者流,鞭挞棰楚,毫不容情。而诗的尾联则对他用血泪写成的诗词《风雨集》给与了高度评价,认为堪与唐初四杰之一骆宾王的《在狱咏蝉》媲美而了无愧色。

2009年春天,宋词最后一次回安阳,虽年齿有增,而精神矍铄,朋友们都为他高兴。这次回来,他完成了对一位几乎一生寓居外乡的作家来说是一庄非常重要的事情,即在安阳市文化局副局长党相魁先生陪同下,向安阳市图书馆捐赠了他毕生著作的结晶——新版四卷本《宋词文集》。当时我曾有《贺〈宋词文集〉出版》一诗相赠——

桃红时节又逢君,老树开花别样新。

成就名山身后业,聊将心力护余春。

    宋词于2014年遽归道山,张先生惊闻噩耗,电话告我;而我也已从安阳县文联得知凶讯。但这时宋词先生已西行多日,连致唁电的机会也没有了。而后不久,张之先生在《寄张燮南先生》一诗的附记中写道:“近,宋词作古,不得亲临祭奠,权附数语于此,以志。”伤悼之情,难以为怀。

宋词走后,张之先生的身体日渐其衰,大不如前。最后不得不长年住院,以度岁月。而我也骤发殊疾,终日盘桓于药炉丹臼之间。这期间,我曾数次在儿子陪伴下到医院看望老友。有一次,偶然谈到宋词,先生双眸含泪,黯然神伤。其后不久,先生多年的知交,我们共同的朋友吴培泉先生遽尔仙逝。噩耗传来,先生的女儿张林洗女士在打给我的电话中声泪俱下地喊道:"吴主任走了,还有谁能与我爸电话谈心?他若知道了,以后可怎么过呀!"而后张先生在寂寞与希冀中,既艰难又辉煌地走完了他的人生之路,到西山悼红轩与芹溪居士朝夕相处,共话红楼绮梦。

张之与宋词,都是当代安阳在全国最有影响的作家。张之除以“新补”一书蜚声中外,尚有《安阳考释》《慰芹庐文存》《慰芹庐文集》(含《慰芹庐韵语拾遗》《慰芹庐文存续编》)等著作传世。而最令人嘱目的是,2018年《百十回全评石头记》的横空出世,使千载罕有的雪芹先生与慰芹先生承前踵后,并传千古。而宋词则以撰写戏曲剧本为主,兼擅小说、诗词等诸多文艺形式。他一生创作戏曲剧本30多部,还有“秦淮八艳”系列长篇小说(由于身体原因,只完成两部),他的短篇小说《落霞一少年》更是声名远播,很早就译介到日本等国。

而今张之、宋词二先生俱已谢世,今年的7月16日又是张之先生的三周年忌日,我权以一首《赠张之、宋词二先生》的旧作,来结束这篇怀念文章——

殷中才调最知名,八艳红楼海内惊。

今日欣逢双璧合,共将兰藻写乡情。

 己亥(2019)春月于洹上竹素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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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简介


朱现魁:别号竹素斋主人,1939年生,河南省安阳县人。河南大学中文系毕业,长期从事教育工作。公务之余,喜为吟咏,诗遵平水,词依正韵。系中华诗词学会会员、河南省作家协会会员、河南诗词学会理事、安阳诗词学会副会长。先后在省级以上报刊发表诗词600余首。作品入选《当代中华诗词集》、《当代诗词举要》、《二十世纪名家词选》、《河南当代诗词选》、《中原新歌》(新诗集)、《新颜歌》等60余种诗词集。事迹入编《中国当代诗词艺术家大辞典》、《中国文学艺术界名人大典》、《中国诗词著作家辞典》、《安阳县志》等40余种典籍。曾先后荣获第一届“红旗渠杯”迎春征联大赛一等奖、“殷商文化杯”诗歌大赛一等奖、“山水安阳”诗歌大赛一等奖。诗词集《洹上吟》(增订本上下卷)获安阳市第五届精神文明建设“五个一工程奖”、河南省首届“诗圣杯”诗词作品集评选一等奖。他是我市写作传统诗词的代表性人物(诗论家杨景龙教授语),也是我省著名诗人之一。他的诗词作品,内容广博,各体皆精。特别是那些讴歌安阳古今风貌和人文内涵的力作,最为引人注目。他在担任《河南当代诗词选》副主编时,将数十位安阳诗人的一百多首诗词介绍到到河南,扩大了安阳诗词在全省的影响。他以自己的创作实绩,为传统诗词在河南的回归和安阳诗坛的振兴做出了贡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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