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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个理发师都是艺术家

 李怡楚 2020-06-29

二年前,家对门开了个新理发馆。

李太太是个爱吃螃蟹的人,欣然一试,效果当然一如既往的好,同时带回了一张额度3000元的黑钻卡。

李太太鼓动我也去这家,毕竟有充值卡。

我内心里其实有些犹豫,要知道,建立起某种默契是很艰难的。

一家合乎口味的饭馆,一位心领神会的朋友,一坛年份正好的老酒,以及一间配合默契的理发店,都是经过大量试错后的幸存者,天长日久的锤炼后彼此构建了满满的信任。

比如,走进那家去了三年的理发馆,坐在椅子上,胖胖的理发师给我披好行头,我说句老样子,他微微颔首,期间再无对话。

我闭上双眼,头顶的电推子发出嗡嗡的声音,像直升飞机螺旋桨在高速转动。

我乘着飞机随意飞行,看见银色的月亮,将一半身子藏在云中,下面是一片白练似的湖水,湖水吹过来的气息是清凉的,我在湖面左右盘旋,衣袖生风,看着水汽氤氲渐渐消退,飞机也缓缓着陆。

这时,理发师轻拍一下我的背,低声说,好了。

揽镜一照,心中如杨广一般想,真是个大好头颅啊!

理发圈子的风气历来重染烫轻剪剃,染烫动辄四五百,剪剃不过几十块。男性剪发素来是低端消费,历年来我受尽歧视。

所以,要离开这个磨合三年、两人无猜、心有灵犀的理发师,挣扎是必然的。

当然,我是个守纪律的人,到了下一个理发日,我走进了李太太指定的理发馆。

那家理发馆灯火流离,流淌着舒缓的乡村音乐,迎宾的小妹们宛如东航空姐。

接待我的是一位总监,MIKE老师。他身形儒雅,双目含情,象20岁的费玉清。

我心怀忐忑地披上斗篷,坐在椅子上。MIKE老师右手虚抚我的头颅,神情专注,已经浸入了创作家的状态。

他思索半刻,微微叹气,喃喃道,你这个头不好打理啊。

如同米开朗基罗打量一块顽劣的石头,达芬奇面对一只奇怪的鸡蛋。

见我略有些紧张,MIKE老师微微一笑,说,不打紧,我已经想好了。

梳子在头皮刚刚掠过,剪刀已经风驰电掣地游动起来,一片黑色的暴雨从头顶倾下,落满了膝盖上的白布。

剪刀,剪刀,只有剪刀。

为什么没有推子,我心中思量,剃头三十多年,居然遇见了一个只用剪刀的理发师,莫非是高手中的高手?

酣畅淋漓间,MIKE老师的创作已经接近尾声。

他终于拿起了推子,蜻蜓点水地在耳后两鬓打磨起来,就像在蛋糕上放上一颗草莓,羊排上放一片西兰花,只是优雅的点缀。

MIKE老师向我展示他的作品,我看到一个陌生的我,头发分成了三层,每层浓密有间,充满了佛罗伦萨的艺术气息。

MIKE老师居然将西洋画的透视原理,运用到了剪发的工艺中,我如此想着,掏出卡买单。

再去的时候,MIKE总监已经离职了,换了一位首席,TONY老师。

在我们行业里,首席比总监大,比如首席运营官就比市场总监厉害。理发圈子里的等级多半亦如此,于是,我对TONY老师充满期待。

那时候已经是冬天,头发留得有些长了,我鼓起勇气说,我能弄一个酷一点的发型么?

为什么这么问,因为很多理发师评价我的发质偏软,而且稀黄,这辈子都跟莫西干、飞机头、爆炸头这类酷炫的发型无缘。

TONY老师微笑地看着我,说,天下没有不好的发质,只有不够好的发型师。

是啊,唯有首席才能说出如此睥睨天下的豪言。

眼花缭乱的操作,一万只鸟儿从树林里穿过,叽叽喳喳地落到我的头上。

然后是一个多小时的高温炙烤,期间喝了好几杯水。

最后,我头上神奇般的出现了一片浓密的黑色藤蔓,弯曲矫健,生机勃勃。

TONY老师得意地说,像不像陈奕迅?

回家后,李太太评价说还不错咯,又问花了多少钱,我说150。其实花了500。

昨天,又去了,还是TONY老师。

我说我不要当陈奕迅,给我来个圆寸吧。

首席微微一笑,没有什么发型能够难得住TONY老师的。

推子在头顶上砍伐,头发纷纷落下,带着一去不复返地决然。

我心中突然想起那些削发为尼的女子们,她们的内心真的好强大。

不一会就清理出一大片荒地,剪刀开始忙着修葺,剃刀有时候也过来帮忙,茂密的森林变成草地,草色遥看近却无的那种。

TONY老师文不加点,庖丁解牛,一气呵成。

猛地拍醒我,看,像不像刘德华,无间道里的刘德华?

嘿,还真像刘德华,只不过是演少林寺的那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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