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过暴雨的山谷,空气格外清新,深吸一口,甜丝丝的。 我一个人在山道走着,背上是好大一个竹笼,宁采臣同款那种,只是他背的是书,我背的是两只鹅。 我家世代养鹅,鹅肉鲜美,肥而不腻,远近闻名。这次是赶着给山那边王员外送货,两只鹅,一两半银子,正好给我小娘子打一只凤尾钗。 两只鹅嘎嘎叫,聊着天。我一边走,一边胡思乱想,胳膊甩得高高的,脚上生风。 转过一个山坳,见一个书生坐在路边呲牙揉脚,年纪跟我差不多大小。 书生跟我说,唉,我的脚四十码,却买了一双三十八的新鞋,赶了半天的路,可疼死杀我,实在走不动啦。 我露出了同情的微笑,去年我也干过这样蠢事。 书生看见我背后的鹅笼,眼睛一亮,说,要不我进你的笼子,你带我一程,可好? 我是见过大场面的人,岂能被他的装X唬住? 微微一笑,OK啦。 书生一跃跳进了我背后的鹅笼,笼子也没有变大,书生也未变小。 只是,两只鹅被挤在角落里,苦着脸,面面相觑,不再聊天。 我背着两个鹅和一书生,丝毫不觉费力,继续快步疾走。 远处有一颗大树,好一片阴凉。 我提议在树下休息片刻,书生表示同意。 我轻轻把鹅笼放在地上,书生用最优雅地姿势走了出来,连根头发都没碰乱。 书生说,好心人,可否让我设宴款待你啊? 我肚中正饥渴,欣然应允。 书生一张嘴,吐出一个大铜盘子,盘子里有牛肉、鸡肉、鱼和蔬菜,还有一壶美酒。 喝了几轮酒,我们开始称兄道弟。 书生说,哥哥,其实有个女孩子一直跟随着我,如果你不介意的话,我想把她请出来一起吃酒。 有妙女助兴,我自然说好啊。 书生张嘴,噗,吐出一个绝色小娇娘。 小娇娘大约十五六岁,形容娇羞,服饰华美。 三人行令饮酒,好不欢快。 不多时,书生面色酡红,一醉倒地。 小娇娘略略低头,掩着嘴说,哥哥别见笑,虽然妾嫁给了书生为妻,却是父母之命,非妾本心。 妾有一相好之人,时时带在身边,书生既然醉倒,不如我叫他出来,一起饮酒。 我干咳一声,好啊。 小娇娘口一张,噗,吐出了一枚小鲜肉。 小鲜肉姿态优美,身形修长,大约十八九岁年纪。 小鲜肉博学多才,舌绽莲花,我们三人相谈甚欢。 这时,书生说起了梦话,似是要从梦中醒来。 小娇娘忙吐出一金丝楠木蜀锦屏风,遮住书生, 书生顺势搂住小娇娘,二人一起沉沉睡去。 其时已近黄昏,晚霞狰狞,落日血红。 只余我和小鲜肉二人对饮。 小鲜肉叹了口气,对我说,大哥,小娇娘虽对我有长情,我却对她无深意。 我有心上人,一直留在身边,今日机缘巧合,我想请她出来,大哥你看可好。 我摸了摸鼻子,说,好啊。 小鲜肉张口,噗,吐出一个青衣女子,三十多岁,容貌秀美,面有蹙色。 三人继续吃喝,谈笑风生,好不热闹。 屏风里的书生伸了个懒腰,想是他的酒快要醒了。 小鲜肉赶紧把青衣女子吞进肚子,小娇娘从屏风里慌张闪了出来,说道,书生怕是要醒了,一口将小鲜肉吞进肚子。 书生打着哈欠站起身子,面带歉意说道,小弟酒浅,竟然睡着,怠慢了哥哥,实在抱歉得很,天色已晚,我这就与你告别。 书生将小娇娘吞进了肚子,又将酒壶一众器皿吞下,只剩下一个铜盘。 书生对我说,相见即是缘分,这只铜盘便留了给哥哥做纪念。 说完,深作一揖,扬长而去。 留下我和两只鹅,手捧着铜盘,在风中凌乱。 所谓世界,或许就是一花。 所谓世人,或许就是一人。 备注:改编自南梁吴均《续齐谐记》之《鹅笼书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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