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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下无言散文:乡居

 百卉争春各自香 2020-06-29

   自几年前移居城里以来,我曾经的乡居生活,就有如一幅幅画,犹时常清晰地浮现在我的心头。那每一幅画的内容都有我曾经的参与和见识,吾尝沉思于斯,欢乐于斯,饮食于斯,起居于斯。那一幅幅的画,是妍是媸,是雅是俗,是闹是静,我都甚觉有意思,而且倍感亲切矣!

    我那时的家是在一个乡村的小镇上。说是小镇,其实却是一个群山环拱的所在:迎面是山,后面是山,左边是山,右边是山;再远处,虽然不能望见,但尽可以想见到,还是山,而且没有尽头!这样的一个所在,若是要抬头向上看,确似于坐井观天,只不过那天顶似乎比井口犹是大得许多了!

    当年五柳先生炫耀他的世外桃源曰:“土地平旷,屋舍俨然,有良田美池桑竹之属。阡陌交通,鸡犬相闻。其中往来种作,男女衣着,悉如外人。黄发垂髫,并怡然自乐”。然而我的那个所在,要比他的世外桃源却理想得多了!我家坐落在一马狭长而又蜿蜒的山川里,门前是用柏油新铺成的国道;其两旁是连绵而起伏的民居和许多的商铺,有电信、邮局、储蓄所,有医院、福利院,还有汽车站和加油站。这些东西,五柳的世外桃源是不曾有的。自然,原本很长的几公里国道,也早就形成了很长的一街道。白天,街上也热闹,尤其是到了高峰时段,车来人往,络绎不绝,各样声响,震耳欲聋;到了夜晚,确也灯红酒绿,景色辉煌。

    我家是标榜式的两层小楼房。屋后有高大的枞树荫映,树下有一方玲珑的后院,屋前犹有一块很大的场坝。整个小建筑,实在不逊于那阔人们的乡间别墅。场坝前沿还有宽而长的曲尺形大花台。我和老妻是俗人,很少雅兴,向来不爱花花草草,于是就在其间种上了葱蒜、芫荽,还有白菜;也还在坎下种上南瓜或芋头。寻常,既有一份轻松愉快的劳动,季节一到,又有一份小小的收获。“汲幽泉以揉濯,待露叶与琼枝”,“春食苗,夏食叶,秋食花实而冬食根,庶几西河南阳之寿。”我与老妻吃着自己亲手种出的“露叶”与“琼枝”,犹曾幻想,兴许真能吃出个“西河南阳之寿”来。每想到此,辄有无上之快乐!真乃“日日深杯酒满,朝朝小圃花开,自歌自舞自开怀,无拘无束无碍”。

    我们那条小街共有近百户人家,悉数由外迁来,有教师、职员,也有不少公务员,然而大多数是教师,所以那地方又被人称之为“教师一条街”了。二十多年前,那儿还十分荒僻,说来奇怪,仿佛一夜工夫,不知人们就怎样地一下子便把那儿当成了一块风水宝地,都要涌向那儿来居住!小街上有着朴实的民风,不管是早来的晚来的,是同行业的还是不同行业的,男男女女,老老少少,都能和睦相处,相敬如宾。若是谁谁家里遇有红白喜事,那帮忙的人自然是不请自到,会尽心尽力帮着排忧解难,准保把事情办得热热闹闹、风风光光。小街上人口本来就不多,低头不见抬头见,家家户户都犹如亲戚一般,好像我家的事就是你家和他家的事。尤其是对门处户和隔壁邻舍,一家的客人,也俨然成为了各家的客人。远不像城里头,即便是同住一楼之人,也是相见不相识,“打牌猜拳之声相闻,却至死不相往来”,“躲进小楼成一统,管他冬夏与春秋”!

    那小街也有着浓郁的文化氛围。记得上世纪九十年代,那小街也盛行跳起了交谊舞,不管白天还是夜晚,总能听到“蹦嚓嚓、蹦嚓嚓”的舞曲声!今天晚上在我家跳,明天晚上在你家跳,后天晚上在他家跳,风水轮流转。跳伦巴、跳探戈、跳三步踩,“左旋右转不知疲”,“奔车轮缓旋风迟”,男人女士一概尽兴,不到深夜誓不散场!我不会跳舞,然而却甚爱唱歌,他们跳,我就唱。嗓子不很好,确实远不及帕巴罗蒂,然而我想,唱的远比说的要好听!我的歌声也的确不及战国时之秦青,能声振林木,响遏行云,可是他们却又盛赞我的歌唱得好,还每每惊叹不已!记得在部队和在师范时,只要是每逢星期天,我可以在寝室或教室里纵情歌唱一整天,去过足了歌瘾!哪怕我现在老了,然而我却仍然爱唱歌。我喜欢李双江,也喜欢周杰伦;我喜欢经典老歌,尤其钟情于李叔同的那曲《送别》——

      “长亭外,古道边,芳草碧连天。

        晚风拂柳笛声残,夕阳山外山。

        天之涯,地之角,知交半零落,

       一斛浊酒尽余欢,今宵别梦寒。

       长亭外,古道边,芳草碧连天,

       问君此去几时回,来时莫徘徊。

       天之涯,地之角,知交半零落,

       人生难得是欢聚,惟有别离多。”

每当我一唱起这支老掉牙的歌,便会油然记起我也曾有过的正茂风华,还有那激情燃烧的岁月,更会想起已然是音信杳无的昔日战友和同学,于是啊,也便泪水潸然!

    每逢节假日,我们也盛行玩扑克牌。每逢周末的大清早,小镇上还有很多人没起床,就听得我的左邻高声叫道:“小李(60岁)啊——”;又听得右舍回应道:“小刘(63岁)啊——,搞两把哟!”于是我也心领神会,旋即开了大门,真的在场坝里支起了一张小方桌来“搞两把”。

    我们那儿玩扑克牌,从不见有谁用它来赌钱,纯粹是娱乐和消遣,要么打“拖拉机”,要么玩“跑得快”。赢了的,把对方打成了“光头”,就会开心得要命,脸都笑成一朵花儿,就好像是上茅厕时,捡了一张百元大钞!输了的被罚,要蹲在地上,决不允许坐椅子,有时会四蹲仨,直蹲得腿脚麻木,两眼冒绿火,一副狼狈相,会拉着长长的马脸!常有早起卖菜的大嫂见了,也总忍俊不禁,说是这里的一些老家伙真有趣!有时候,一边玩着牌,还一边说笑话:“金老师啊,您这么大的年纪了,还想不想进发廊啊?”

   “哎哟,想怎么不想啰,就是怕得很!——怕碰到熟人——又怕碰到学生!……”

    有一回,我见六十多岁的小刘蹲了很长时间起不来,怪可伶的,就说:“刘主任这把牌好,(能坐)起来啦!”

    这边六十岁的小李却说:“那他起来哒,只怕是他屁眼儿前头那个起来哒!”

   这儿虽说是一乡村小镇,其实也并不比城里头落后得多少,你完全能从人们的衣着上看到时尚与新潮:常见三五几个十七八岁的小姑娘,她们都穿着漂亮的外衣,不扣扣子,敞着;里面穿着一件很短的汗衫,下身穿着一条极矮的低腰裤,故意露出一大块肚皮和圆的肚脐眼儿,白白的,“用第三只眼看世界”!我就曾想,那或许就是所谓“新新人类”的反潮流、反传统精神的表现吧?我也还想到,若是再过些年,那帮孩子们该不会“反”到只穿了胸罩和三角短裤,要在大街上去招摇、去跳舞吧?

    有台湾诗人周梦碟写道:“传有久米仙人者(一位日本的神仙),因逃情,入山苦修成道。一日腾云游经某地,见一浣纱女,足胫甚白,遂目眩神驰,凡念顿生,飘忽之间已自云头跌下。”

    乖乖!我乃一个常生活在美女堆里的凡人,都从来凡心淡定,然而他一个得道的神仙,却因看到女人白皙的脚脖子而“目眩神驰”,竟然一头从云缝里栽了下来!那他若是瞧见了我们那儿小姑娘们的白肚皮,岂不是还等不及掉下来,早就要晕死在云头了?——真想不到,一个日本的大仙儿,居然是如此的少见识,也有如此好色的,真他娘邪乎!

2009.11.北京



文章作者:在下无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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